《保卫黄河》赵羡

120、第 120 章

　　在围观了一对成年草鱼后，小金终于明白了配对的含义，雄性草鱼张开胸鳍拦在鱼卵面前，怒道：“你干什么！”
　　小金朝成年草鱼冒了个泡泡，道：“宝宝们好可爱呀！”
　　成年草鱼警惕的注视着小金和他背后的大鲵，尾鳍一点点绷紧了。

　　“我在草原上也见过草鱼哦，”小金朝他摆摆胸鳍就游开了，道，“祝你们幸福呀！”
　　小鲤鱼和大鲵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了，雌性草鱼从背后探出个脑袋，疑惑道：“草原？”

　　“原来配对是这样的呀~”小金像是打开了新大门，只觉得这世界瞬间就新奇起来，还有好多好多奇妙的事情他都没有了解过。
　　容容跟着在他旁边，和他一起朝着湖边的方向游去。

　　“那还有吗还有吗，”小金浮在水中，好奇的问，“还有别的，好玩的事情吗？”
　　容容想了想，道：“推沙。”
　　“推沙？”小金做了个摆动胸鳍的动作，道，“推沙子做什么？”
　　容容摆动尾巴，游在小金旁边，道：“大鲵会把宝宝们放在洞的最里面，再从里往外把沙子推出去，直到沙洞变得又大又深，被水完全淹没。”
　　小金睁大眼睛，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大鲵就守在外侧，直到稚鲵破卵，长出爪子，才会离开。”容容说着，停了下来，望着水中漂浮的鱼钩和外侧守着的游鱼，缓缓道。

　　小金道：“长出爪子？”
　　容容点头，道：“对，很小的时候，没有爪子。”
　　“那不就像鱼一样嘛！”鲤十八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搬草生涯，一晃尾巴游过来，道，“你们好慢呀。”
　　鲫七转头看了一眼，道：“岂止是像鱼，完全就是鱼。”

　　小金“哦”一声，道：“容容小时候是鱼！”
　　容容晃着尾尖，算是赞同了。

　　周围小鱼凑过来，道：“鱼钩又来了，但是没有鱼鱼被鱼钩带走哦~”
　　“那真是太好啦！”小金欢呼一声，冲到水下，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三天！”
　　小余遥望苍天，圈起食中二指，岔出剩余三根手指，悲愤道，“三天之后又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都半个月了老大，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真是太让人猝不及防了！”
　　老任眼皮都不太一下，和文森特分着一沓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计算着什么。文森特道：“如果是真的要做的话，不依靠技巧和原理规则，单纯力量可能需要与推动水轮机相媲美。”
　　老任拖着进度条，将这几天的返回画面再次快速浏览一遍，而后捡起笔在简单的水库轮廓里划了个圈，道：“这里呢？”
　　文森特：“……”
　　文森特：“大自然的力量无与伦比。”

　　小余凑过来看，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一点想象，”文森特手指比出一小段距离，一边在纸上列了一长串式子随手计算，道，“假设为密闭不透风可漂浮圆柱体，体积暂定40000立方米到200立方不定，固定时利用自身重力和牵引绳，质量越大抗风浪能力也就越差……所以，借助一点天时地利，倒也不是不可能。”
　　手机“叮”一声响，推送来了。
　　“什么意思啊？”小余念叨着，翻来覆去看那张纸，片刻后瞄了眼手机，当即跳起来道，“收衣服了，要下雨啦！”

　　天上阳光平稳的散落着，风声隐在空气里，龙羊峡依旧一片祥和，小余停下动作，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湖面，又瞄了眼屏幕上的消息，疑惑道：“暴雨？”

　　鲤十八觉得小金有些奇怪，尤其是最近这几天。
　　不仅每天早早出去很晚回来，还总和鲤三九雅小八凑在一起神神秘秘的说着什么，最重要的是，每次他想跟过去看看，淡金色的小鲤鱼总能敏锐的发现，然后用力把他推回到巡游队伍里，美名其曰——“十八哥哥要好好配对哦！”
　　对此，鲤十八表示十分无奈又添三分茫然，每天痛苦又快乐的跟着巡游队出去绕水域一周又一周。
　　湖水哗啦啦响着冲向闸口，在大坝背后冲出更加震耳欲聋的吼声。鲤十八停下，望着滔滔奔涌的水浪，忽的响起在峡谷穿行的日子，明明还是不久之前，却仿佛遥远的像是在鄂陵湖的记忆一般。
　　“怎么啦？”一只雅罗鱼问。
　　鲤十八摇摇头：“没事，只是想起了峡谷。”

　　“峡谷，”另一只雅罗鱼看过来，道，“听说大坝后面就是峡谷哦。”
　　鲤十八摆动尾巴，感受着靠近出口便稍稍澎湃起来的水意，道：“龙羊峡之前也是峡谷，水流很快。”
　　“哦，”小雅罗鱼们相互看看，而后其中一只问道，“小金说他要去看向日葵，你也会去吗？”
　　“不留下来吗？”雅罗鱼们说着，看向队伍最前方的那只银色雅罗鱼。

　　雅只回头看他们一眼，道：“跟上。”
　　小雅罗鱼们训练有素的排好队伍，一摆尾巴跟了上去，落在后面的几只鱼回头看着鲤十八。
　　鲤十八停在原地，面前是排队返回的银色雅罗鱼群，背后是滚滚东流的湖水，他微微晃动了下背鳍，在湖水中沉默片刻，忽的大声道：“不好意思！我要去找小金了！”
　　雅罗鱼们回头看他，却见那只青色的小鲤鱼抖动背鳍，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他们，一连串的水泡之后，很快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好快啊。”一只雅罗鱼道。
　　“那次游戏之后，就再没见他游得这么快过了，”另一只雅罗鱼感叹的晃了晃背鳍，道，“我也好想游那么快呀！”
　　最前方银色雅罗鱼抬头看了眼鲤十八离开的方向，摆动着尾鳍，继续带着幼年雅罗鱼们，沿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鲤十八回到金鱼藻外游了一圈，果然小金和容容不在，只有那只绿色的玻璃瓶子竖在那里，映着背后的漂摇的金鱼藻，底下一只萝卜螺急匆匆爬过。
　　“什么时候……”鲤十八一顿，想起来了，那天他和小金一起去湖边之后，小金就把这家伙带回来了，他进出这么多次，竟然没有留意过。
　　枝叶摇摆擦过玻璃瓶的背面，鲤十八抬眼看过去，发现瓶子背后的金鱼藻仿佛变大了许多。他绕到背后去看，却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长大了。”鲤十八喃喃说着，冒了个泡泡出来。他转头看了眼金鱼藻外宽阔的沙地，暗沉的湖底光线格外缥缈，没有雅罗鱼的家里那么热闹，只有无休止的水波来回碰撞，以及远处阻挡视线的暗色湖水。
　　小金那么喜欢热闹，鲤十八想着游了一圈，尾鳍荡起砂砾，砂砾落下的声音如此清晰。不知道他和容容单独留在外面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那么深又那么黑的夜，那么喜欢太阳的小金。

　　金鱼藻内，雅小八带着宝宝们沿着边缘游过，鲤十八扬声道：“知道小金去哪儿了吗？”
　　“知道……”雅小八条件反射回答，又马上换了个语气道，“吗？”
　　鲤十八看着他，道：“那我去问鲤三九了。”
　　雅小八哈一声，道：“三九他今天出去啦……”
　　雅小八：“……”
　　雅小八彻底闭上嘴巴，带着宝宝们游了回去。

　　鲤三九出去了，鲤十八想了想，一摆尾巴朝湖底通道的方向游去，既然出去了，那就可能在一起，小金心心念念的是什么，是湖中圈起的那一网又一网的鱼。

　　“去玩啊鲤十八！”
　　“来比赛啊鲤十八！”
　　沿路的小鲤鱼们纷纷道，鲤十八展开背鳍掠过他们，道：“下次吧，有见过小金和容容吗？”
　　小鲤鱼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说法各不相同，鲤十八别过他们，专心朝前游去。

　　水波一下又一下荡过来，撞在身上被劈成两半，继而在身后合拢。鲤十八久违的回忆起畅游的滋味，背鳍高高扬起，胸鳍大幅度的划过湖水，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鱼网的所在之处。

　　鱼网还在，一圈一圈网箱浮在湖面沉在湖中，网中的鱼也在，一只又一只虹鳟嘲道：“趁早死心吧，让那只金鲤鱼别再来了！”
　　鲤十八问：“小金在哪里？”
　　群鱼齐齐吐了口口水，一摆尾巴游走了。

　　“不在吗？”鲤十八绕着网箱游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金色小鲤鱼和黑色大鲵的身影。

　　不远处水中还浮着与虹鳟不一样的白鲑鱼，鲤十八远远看了一眼，也没有耀眼的金色闪动。鱼排上传来“汪汪”的叫声与人类的说话声，鲤十八一凛，潜入水下，转身游了回去。

　　虹鳟鱼网前的空旷水域里，阳光无遮无拦洒下来，鱼群游曳，彩虹光芒若隐若现。鲤十八叫道：“小西，今天小金来过吗？”
　　一只幼年虹鳟游出来，惊讶道：“小金下午才会来，你不知道吗？”
　　鲤十八摇摇头，又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小西想了想，道：“在忙吧……他说他要，干一件大事。”

　　幼年虹鳟脱离了群体，带着鲤十八潜到深水之下。光线再一次黯淡下来，幼年虹鳟身侧醒目的光芒变得微弱起来，鲤十八看了他一眼，道：“小金最近在忙什么？”
　　小西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他不是你弟弟吗？你们不是住在一起的吗？”
　　鲤十八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道：“我知道他想把网里的鱼放出来，但是没什么办法，现在……又不在。”

　　两只幼鱼掠过湖底丛生的杂乱水草，惊起几团轮虫，觅食的高原鳅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路过的游鱼。
　　小西道：“对啊，他在找东西，好像是有办法了。”
　　穿过乱石林立的区域，小西和鲤十八来到一片勉强可以算得上空地的地方——由于面前漩涡的存在，水草的枝叶被水流卷着朝斜前方伸展过去，湖底遍布平整砂砾，先前路过的众多石块仿佛在此处消失了一般，只余下被水流抚平的细小沙粒——而如今，这里已经被奇奇怪怪的东西占据，有破破烂烂的鱼网，细长的杆子，各种颜色的玻璃瓶和易拉罐，团成一团的绳子等等。

　　鲤十八奇怪看着这些人类的东西，而后在其中发现了一只潜水无人机，他的侧面贴着浅蓝边白色瓣的花朵。
　　“鸢尾？”鲤十八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
　　“什么？”小西看过来，道，“这就是小金找到的东西呀，还说不够不够，要好多好多才行。”
　　“是吗，”鲤十八说着，望向面前沉默的漩涡，不知道在想什么。

　　蓦的，漩涡底下游出一只巨大的哲罗鲑，两只幼鱼吓了一跳忙躲到鱼网后面。幸好哲罗鲑并无意捕食，只是有意无意的扫他们一眼，便摆动着巨大的尾鳍，腹部擦过湖底摇曳的水草，朝另一个方向游去了。
　　“呼……”幼年虹鳟松了口气，绷紧的背鳍放松下来。
　　鲤十八的眼神越过鱼网，望向暗流涌动的湖底，道：“那么，小金现在是在湖边了？”

　　“噫——呀！”
　　小金咬着宽木板边缘，用力朝后拖，企图将它从被压着的石块和砂砾下拉出来，旁边小鱼们纷纷上阵帮忙，然而半天不见移动。
　　鲤十八道：“不行，换一个。”
　　小金却有点舍不得，道：“这么大这么重，一定很好用。”

　　容容扒了下石块，看着石块下压的砂砾痕迹，道：“一起？”
　　小金点头，道：“试试。”

　　于是又一轮的拔河比赛开始了，只不过这次被拔的对象从宽木板换成了宽木板和大石块。小鱼们摆着尾鳍又拉又推，试图将这个大家伙从水底拔上来。
　　——然而石块动了两下，只是轻微的两下后，便又沉默下来。
　　容容在旁边帮忙用力推了两下，想了想又趴下去将石块前的砂砾推开，阻碍的沙堆一平，巨大石块连同木板一起倒下。沉闷的声音里沙土高高扬起，众鱼都吓了一跳，纷纷逃离混乱现场，小金急忙后退，隐约见被一只鱼影带出弥漫的砂砾。
　　小金大口吞了两下水，转身道：“谢谢……十八哥哥！”
　　鲤十八瞧着他，道：“怎么，不欢迎吗？”
　　“怎么会！”小金大声说着，推着鲤十八来回蹭，道，“是忙完了吗，还是配对完了？是不是就有小宝宝啦？”

　　扬起的砂砾沉寂下去，小鱼们纷纷探头看着，鲤十八：“……”
　　鲤十八面无表情冒了个泡泡，道：“看什么看。”
　　众鱼又纷纷缩回去，开始继续推石块。
　　鲤十八一转头就对上小金好奇的眼神，忍不住哽了下，道：“你就是想要宝宝吗？”
　　“不是哦，”小金晃晃尾巴，道，“是十八哥哥的宝宝，不是小金的宝宝，十八哥哥的宝宝在龙羊峡，十八哥哥也会在龙羊峡，宝宝的妈妈也在龙羊峡，那样才是一家。”
　　“容容说的。”小金补充道。

　　鲤十八转头看了眼黑色大鲵，十分无语，道：“他整天都教你些什么……”
　　小金拍拍胸鳍，道：“容容很好的，我们还要一起去看向日葵呢！”

　　水波荡漾，带来身后鱼群推动石块的声音，鲤十八沉默了片刻，道：“不是这样的，小金。”
　　小金不解的冒了个泡泡。
　　鲤十八道：“离开鄂陵的时候大家都很担心你，大哥最担心你，就算是我来了，大哥也一定放心不下……还记得我当时说过什么吗，哥哥说陪着你就一定会陪着你，无论是去峡谷还是去看花，哥哥都陪着你。”
　　小金看着他吹出的水泡漂啊漂，歪歪脑袋道：“那雅只阿姐呢，他们都说你喜欢雅只阿姐。”
　　鲤十八：“……”
　　鲤十八一下子炸起尾巴，叫道：“谁说的！”
　　小金道：“大家都这么说啊，雅罗鱼和小鲤鱼，啊，阿七也知道了……”
　　鲤十八：“…………”

　　小金摆摆尾巴，道，“而且我都想好了，哥哥在这里生宝宝，我和容容一定快快的游出去再快快的游回来，等回来的时候就带着宝宝们就长大了一点点，可以一起回鄂陵去，到时候大哥一定很开心~”
　　鲤十八一下子愣住，张了张嘴巴，却没说出话来。
　　小金又道：“要是宝宝们还太小，我就和容容先回去，告诉大哥和爸爸妈妈，大哥那么喜欢宝宝肯定会想要来，我就和容容还有大哥再快快的游到这里来……啊，那个时候雕雕肯定成年了，宝宝也会长好大，我们就再一起回去和大家玩！”

　　小金兴奋的说了许多，鲤十八听着听着差点被小金带着走，背后石块的响动让他回过神来，迅速打断道：“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呀！”小金大声问。
　　鲤十八拍拍他的背鳍，带着他游回到石块面前，道：“因为我是你哥哥。”

　　湖底的巨大石块终于躺在了地上，小金也终于看清楚了全貌，忍不住叫道：“好大呀！”
　　容容动了下爪子，朝鲤十八点点头，道：“重。”
　　“那怎么办呀！”小金游过去用力推，道，“顶不起来的话，怎么带走呢。”
　　鲤十八看着被转移走的话题，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沮丧，他在一旁冒了个泡泡，索性游上去一起推，想着等今天晚上在金鱼藻外再跟小金谈谈。

　　石块被宽木板穿起，在湖底支棱出奇怪的形状，容容刨了下底下的沙子，推着圆圆的易拉罐做了个动作，道：“推。”

　　下午时分，阳光变得稀薄继而消失，天空中低低坠着云层，如同吸满水的沉重棉絮，又因为厚重变得阴沉起来。
　　“下雨啦下雨啦！”小余一边叫着一边抱起电脑往车里跑。
　　文森特抬头看一眼天空，伸手接了一会儿，道：“还没有。”
　　“这叫未雨绸缪，”小余紧急将不多的东西塞回车里，砰一声合上车门，转身道，“好歹黄色预警呢，给个面子。”

　　风起了，吹得渔民的帐篷哗啦响，老任从那边走过来，身后跟了几位渔民。
　　“哪儿去？”文森特问。
　　“雨猛着倆，家去撒（雨大得很，去我们家吧）！”一位渔民大哥朝科考小队招手。

　　老任摆摆手，谢绝了大哥们善意的邀请，和两个年轻人一起站在沙地上，面朝宽广湖面，衣服被吹的贴在身上。起风了。
　　不远处，前去喂鱼的快艇靠岸了，文森特遥遥喊道：“要下雨了，注意加固！”
　　“知道啦！”工作人员用力将船拖上岸，走了好几米远才将它固定在地上。

　　文森特抓了下被吹飞的头发，想了想，再次喊道：“网箱注意加固！”
　　工作人员朝他挥挥手，也不知道是说知道了还是不用提醒，他将防水布抖开撑在船上固定好，四下检查了下才转身走开。

　　小余好奇的张望了眼，捂着嘴巴小声道：“大声说话不会吃沙子吗？”
　　文森特：“……”

　　头顶乌云阴沉沉的坠着，忽的一道惊雷炸响，暴雨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