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满城》十六&禄晓

2、情穿

　　生在财团的家庭，必然就有好多的身不由己。我，郭落雨，二十二岁，郭氏家族的小女儿，每天排的满满的行程，从一个宴会赶赴到另一个企业的剪彩仪式。

　　在这每天的忙碌中，喜好清史的我总是会抽空跟那些志同道合的清史发烧友们在一起焚香品茗，闲话野史。今天在家族晚宴开始之前的这两个小时里面，我们几个在幽茗居听着那萧管合奏的“雨霖铃”，话题就不知怎么的被引到了那个后世争论不休而且褒贬不一的“满清第一妒妇”八福晋郭洛罗氏身上。

　　一位和夫君爱的是天荒地老矢志不渝的女友，幽幽的开口叹道：“红颜薄命，真爱难觅，纵使能轰轰烈烈的为情生因爱死，一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我端着手中氤氲着雾气的茶碗，思绪又不经意间便回到了我在阁楼上那堆积如山的清史书籍中看到的，跟八福晋有关的记载。

　　八福晋，郭洛罗氏，她有着尊贵的家世背景，是有着赫赫军功的安亲王的独宠孙女、掌上明珠，她也因此是大清朝娘家位份最尊贵的福晋之一。她的夫君是那个夺嫡失败并且一生郁郁不得志的廉亲王胤禩，被雍正改名为“阿其那”的八贤王。这一桩政治婚姻是被康熙用来当做砝码，从而来平衡掉他的那些人中龙凤的儿子们邹然崛起的势力的。康熙为以后太子的登极继位做好铺垫和筹划，也借此机会为母家地位不高的八皇子胤禩弥补了缺陷，让每一个同样优秀干练的皇子们势力不分上下，都被太子的权势笼罩，乖乖的在太子脚下俯首称臣成为一代贤王。

　　八福晋便是这么一个棋子，被人拿捏在手中，为了不同的目的和企划，坐上了血红色的花轿。她一生并无所出，膝下荒凉。胤禩仅有的一儿一女也都讽刺的全都出于两个妾室之手。康熙对于这样一个加入皇家不幸的女人，并没有丝毫的眷顾和恋爱，他还在胤禩已经有了弘旺的情况下，严厉的斥责八福晋说她是“天下第一妒妇。”在母以子贵的旧朝，这样的谩骂和责讽本就是一种酷刑。

　　我单门的找过资料，其实八阿哥是有侧福晋的，那传之于后世的八侧福晋金册就是一本明晃晃的讽刺，它映照着八福晋委屈的泪水，也倒映出封建王朝的阴暗和冷酷。

　　难得的是，八福晋没有因此而放弃对丈夫的爱，她仍旧一路的陪着八贝勒走过康熙年间夺嫡失败的低谷和打压，而且依旧执着的伴着廉亲王度过满是坎坷和责难的雍正岁月。她争过，可没有悔过；她爱过，并且一直深深的爱着，直到地老天荒。纵使在为夫呐喊之后被休回外家，任宗人府的官衙门请奏雍正将自己“挫骨扬灰”，她依旧是华贵高傲的八福晋，仍是那个性情刚烈敢爱敢恨的女人。
　　她一直是胤禩的嫡福晋，就是在被绝情的逐出宗室后，她也是玉碟上黑墨大书的八爷嫡妻。对于这样的爱，身份和名号都不再重要，爱情于她，是命也是未来，她守着自己的最爱笑过幸福泪洒哀愁。

　　我敬佩她，崇敬她。我被她的傲气和坚韧所打动，为她的执着和深情所折服。

　　匆匆的两个小时很快便过去了，友人们的闲谈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回想了一个女人坎坷的爱情，并且坚定了自己的未来和爱恋。

　　当晚的灯红酒绿的歌舞声平下，掩盖的是无数颗没烟尘迷蒙了本色的心，他们压抑着哀伤绽出百合一样甜美的笑意，他们在仇敌的落魄中洒下满是喜悦的泪水。这样乏味的生活已经让我不堪折磨，我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为了家族的企业和声望，无休止的奔波忙碌和逢场作戏我都可以忍。可当晚宴上，爷爷告诉我我必须和那个经营地产业的二世祖刘德成订婚的时候，压抑了好久的怨气再也按捺不住，在郭家和刘家的订婚酒会上爆发。我可以把自己的梦想撕碎去成就家族的辉煌，可我的爱不能成为笼络感情的交易，我的爱不是商品，没有那么的低贱。我掀翻了我看到的所有的餐桌椅子，把长辈们私藏了多年要拿出来庆贺的甘醇美酒一瓶瓶的打碎在地板上。终于，怒火烧得我对这个充斥着物欲和利益的家庭和世界再没有了留恋，我一路飞奔到宽敞的露台，不顾家人的阻挠纵身一跃，从四楼的高处坠落。重重撞击地面的一刹那，我笑了，享受到了久违的轻松，终于解脱。

　　像一个孤魂一样，我轻的像是能被风吹起来，我试探着张开双臂，果然，自己便像飞鸟一般在翱翔。可是，没过多久，渐渐的头就痛了起来，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脑袋里撕咬啃食，我疼得头要爆炸。倏尔，我就从那蔚蓝的天际落下，一阵的闷疼在胸口蔓延开来......

　　“啊——”我痛的大叫一声，忽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大口的喘气。刚才的那阵窒息让我拼命的挣扎，却在我以为要昏过去的一刹那，抽离了我的身体。我尽情的呼吸着久违的清新，狂乱的心跳也慢慢的找回了正常的节奏。看来我命大的很呢，老天也不知道是眷顾我还是惩罚我，在我灰心丧气的选择结束一切的时候，竟然打开了另一扇未知的门，再次给了我生的机会。

　　“格格，您可醒了，奴婢这就去告诉老福晋和九爷去。”一个身着翠绿色旗袍的小丫头正跪在我的床边，眼角旁的泪花还来不及抹去，脸上就马上绽开了发自心底的笑意。

　　我本能的拉住她要转身离开的手，虚弱的环视了一下现在的处境。古色古香的装潢，镂着蝙蝠和荷花的轩窗，一旁氤氲着淡淡香气的熏鼎冒出好看的紫烟，梳妆台上端正的放着一盏光亮的铜镜。我来不及多想，又抬头看了看我正躺着的床，果然，是梨木的架子床。

　　“你.....我......”我犹豫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那个小丫头伶俐，连忙收了身子还歪坐在刚才的床榻上，用帕子试着我额上的汗珠，压抑着兴奋开了腔“格格先别说话，略静静再跟萱儿聊天。”

　　她眨着清澈的大眼真诚的望着我，我只好点点头，接过了她递来的一杯茶，慢慢的啜了一口。想了好久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我闭起眼想着怎样才能搞清楚现在的处境，她的一声“格格”叫的我满肚子的疑问，听着门声开合了两次，一个略显低沉的男音就传进了我的耳朵。

　　“雨儿，你当真是要吓死表哥了。”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结实的手臂一把揽进了宽阔的胸膛。听着对方忐忑的心跳声，我吃力的睁开眼，看见一个面容俊朗的少年正噙着泪光，宠溺的看着我。我一把推开他，抓着被子缩到床的一角“你是谁啊？你干嘛抱我？”

　　少年愣住了，身子猛地也朝着床里挪了一下，惊讶的说：”落雨，怎么了？我是你表哥啊！表哥！你不记得了？我是九阿哥胤禟啊！”

　　什么？我长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九阿哥，他是九阿哥胤禟。这么说来，我是穿越了？！我跟着无数女主们的经历一样，自杀未遂便穿回到了古代，还好死不死是清朝的康熙年间？！我的手心早就汗湿了，望着那个满是迷茫的九阿哥表哥，我抱歉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很难看的笑了一下“表.....表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过去，落雨的过去，我一个字也不记得了。”说罢，背上便随即的出了一身冷汗。我呆呆的望着那个目瞪口呆的九爷，等待着一场风暴。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没有怒吼，也没有流泪，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半晌才说“何必呢？你明知道八哥是爱你的，为什么你就这么的不想嫁给他？”

　　等等，你等一下，八哥？我嫁给他？什么意思？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胤禟的八哥不就是那个廉亲王胤禩么？难不成我就是那个康熙亲封的天下第一妒妇八福晋郭络罗氏？

　　“表哥，我姓什么？”我脱口而出的问题，让胤禟愣了好久才回答我。

　　“郭洛罗氏啊！你是郭络罗•落雨，皇父钦点的八福晋。怎么？你连自己都不记得了么？”胤禟的大手扣着我的肩膀，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的眼睛。我躲闪着他犀利的像是要把人看穿的目光，浅浅的低下头。

　　“太医，萱儿快去宣待命的太医进来。”九阿哥朝着房门大吼，立在门外的小丫鬟萱儿忙应了，一路跑着去了。

　　经过那个太医院医正的诊断，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安亲王的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一边用帕子试着眼睛，一边乐呵呵的笑着念佛。听到胤禟说我失忆的时候，太医和老福晋包括那些安亲王的侧室还有萱儿都是惊得尖叫，刚止住了泪水就又夺眶而出。我抱歉的望着众人不知道要说什么。胤禟一直吓唬着太医，说要是治不好我就把他全家拉倒菜市口问斩。太医哆嗦着说了一大通医理和名词，我暗自的梳理了一下，其实就是一句话，因为长时间的窒息使我的脑部有了短暂的缺氧，这样的失忆是无法用药物医治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几天几个月抑或是几年，我就会自行的恢复，当然，也有可能，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胤禟暴怒着把太医赶了出去，老福晋领着落荒而逃的太医说是去前厅议事。我知道，他们一定是不想让这件事扩大化，要堵住太医和众人的口。这样的场景我见过了太多，财团里面经常会有些人无意间探听到某些可以引起轩然大波的公司丑闻和秘密，那些包养、偷情、假账、受贿的勾当一旦上报曝光，马上整个巍峨的大厦就会轰然倾塌。想想也是，钦定的八福晋抗婚失忆，这可是杀身之祸满门抄斩的罪名吧。

　　胤禟仍旧坐在我的床边，重重的呼吸声听得我满是歉意。我正要说对不起，替那个莽撞的落雨和那个二十一世纪逃婚的自己向家人说声对不起，胤禟却先我一步开了腔。

　　“记住，落雨，你上吊自尽的事儿，谁也不能再提。明天就是嫁到了八哥的家，也不能再说起来。失忆的事儿咱们再想法子遮掩，明天上花轿的时候，你可再不能惹事了。”

　　我冲他笑笑，点点头。原来这个落雨竟是跟我一样的烈性子，她竟然也寻了死，用一根白绫抗争不公的命运。等人堪破了生死，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了。对于既定的未来，我都已经没了勇气去面对，更何况现在的我是处在一个封建礼教束缚下的等级社会。我不懂那些繁琐的规矩，不解那些传承的礼数，这样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日子料想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穿了回来，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若是要呆上一辈子的话，还是乖乖的听这个疼我的表哥的话是正经。

　　也许是我答应的太快，胤禟的脸上竟堆满了不解的神情，他的那双炯亮的眼睛牢牢的盯着我，严肃的说：“明天真的不能再出事儿了。落雨，你是注定的八福晋了。”

　　“明天要干什么啊？”我听得云里雾里的，好像胤禟生怕我在明天又是寻死觅活的使性子撒泼吧，看他的样子，明天一定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要不怎么把这么一个见过大世面的皇阿哥唬的这个模样。我想着胤禟刚才的话，好像提到了明天要干什么，我还没有怎么想呢，脑袋就是炸裂一般的疼痛。我一咧嘴，倒抽口冷气，胤禟就在这个当儿回答了我的问题。

　　“明天是吉日，你出嫁到八哥府上成为八福晋的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