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愿》六楼九号

13、第13章

　　刘坚侧卧于床，双手均被包扎好了，他饿得不行，一口一口吃着兵士喂进他嘴里的粥，热气弥漫全身，他顿感舒适，想着就算这样一辈子，似乎也心满意足。
　　营帐门帘被掀开，端木邕走进来，一身素色劲装，衬得他英姿勃发，脸上微红，气势凌人，那士兵盯着他，脸露惴惴之色，端木邕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碗，轻声喝道：“下去吧！”
　　刘坚端详着他，略觉陌生，却又荡起久别重逢的亲切温馨之感，端木邕并不说话，舀粥喂他，他吃一口，又吃一口，终于忍不住伸手出去，手指掠过端木邕的脸。
　　临行之前，他与端木邕道别，本欲如此而为，却不敢。
　　现在，此人近在眼前，他终是随了意，轻轻碰到了他。
　　端木邕瞬间惊住，一动也不动，任凭刘坚的手指轻抚他的脸，好半天，才微微喘一口气，复又喂他吃粥。
　　刘坚放下手，轻声道：“你为何在此。。。。。。身体可好？”
　　端木邕淡淡说道：“八百里捷报回传，刘国公与突厥相持不下。。。。。。我心神不宁，便日夜兼程赶来，却只听到你下落不明的消息，文忠最后见你，只是与那突厥第一守将对战。。。。。。后来我随大军进驻五原，清晨听探子报出你们的行踪，便跟了来。。。。。。”
　　端木邕言词简陋，这其中历经的艰苦与难耐提也未提。刘坚恸然之下慎慎望着他，半天没有开口，端木邕一勺粥递到他嘴唇间，却不见他吃，端木邕缩回手，放下碗，轻叹道：“明知如此，你还是会忤逆行事，你虽做了英雄，却伤了我等众人。刘国公痛心之极，还要振作起来攻打突厥，他唯你一子，你可想过他的心情？刘坚，我端木邕此生所劫，虽惊涛骇浪，却能泰然处之，我自知心境平和，却因你一人，令我胆寒心惊。。。。。。”端木邕说到此，对上刘坚目光，终是说不下去，半晌才又接着道：“你可知错？”
　　刘坚怔怔，好半天，才轻笑道：“我知错。。。。。。却不悔！”他脸色凛然，轻轻道：“战场之上，敌我相争，本就一念之间，那时候，换做是你，亦有可能做出与我相同之事。我与对方摔下山崖，心里也想着你那时说的话，无论如何，我都要回来见你。。。。。。”刘坚望着端木邕，道：“事已至此，我即知错，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端木邕反而一愣，好笑地摇摇头，拉起他的手臂道：“你已伤成这样。。。。。。若是我再罚你，反而变成我的不对了？”
　　刘坚靠在床头，闭目笑道：“知道就好。。。。。。端木邕，你就让我耍一回赖吧。。。。。。”
　　刘坚困意上涌，端木邕扶他躺下，听他还在轻声道：“端木邕，我先睡会儿。。。。。。你不要走，我还有事情要说。。。。。。”
　　端木邕凝神望着他。
　　不用说已知道，刘坚与那突厥守将之间，并非众人所见。刘坚心志虽坚，却是大情大性之人，别人对他好，他便加倍送还。
　　那突厥守将与护卫明明是逃命，却从始至终未曾重伤秦军一人，又再者，以刘坚的个性，岂堪做为人质，被人狭持。俩人急于止住众人相斗，便是不肯再为敌，不肯再伤一兵一卒。
　　端木邕内心翻涌，坐在刘坚床边，静静守着他。

　　刘国公站在床边，看着受苦多日的刘坚，又是喜又是心疼，面色却十分平静。他伸手抚住刘坚受伤的手，听军医在旁禀告：“刘将军双手被利器所伤，又未曾好好将养，其伤口已浸入筋骨，亏得中途略微医治，否则定然已废。。。。。。现如今便沾不得任何浊物，更不可再用手拿东西，下官已开了去寒毒降心火的方子，刘国公勿需多虑。”
　　“多谢张太医。。。。。。”刘国公淡淡道。
　　那张太医不再多说，只道：“下官告退！”
　　刘国公转身向端木邕单膝跪地道：“鲁国公挺身救小儿脱险，老夫感激不尽，在此谢过。。。。。。”
　　端木邕连忙扶刘国公起身，笑道：“刘国公不必言谢，我与刘坚情同手足，此乃理所当然之举，况且当时情势未必如你我所虑。。。。。。只是。。。。。。”
　　刘国公盯端木邕一眼，端木邕正色道：“只是我此番行为，还望刘国公替我保密。。。。。。”
　　刘国公一惊，即尔明白过来，神情毅然：“鲁国公请放心。。。。。。当时在场者未必尽知是你，且都是我的亲随，若一人透露出去，我必以军法处置！”
　　刘坚一惊，醒过来，看见父亲站在身侧，他连忙跳起来，惊喜地喊：“爹！”
　　刘国公见他醒来，精神奕奕，状况良好，冷言道：“你且无恙了，若是还捱得住，可受我这一顿军法？”
　　刘坚神色一惴，低声垂眉道：“爹还在生气？”
　　刘国公靠坐在近旁的一把椅子上，慢慢道：“被突厥守将挟持，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均因你当日鲁莽冲动，想要杀那守将。就算我不罚你，外面诸位将军也会认为我执令不公。。。。。。”
　　刘坚脸色一沉，端木邕亦没料到刘坚已是险象还生，却还逃不过自家人的惩治，不禁眉头深皱。
　　刘坚抬头望见端木邕担忧之色，心里一拧，转而淡笑：“若我此翻立了一功，这军法，是不是就可以免了？”
　　刘国公也是淡然一笑：“功过相抵，自然无话可说。。。。。。”
　　话音未落，刘坚已从床上跳下来，跪在刘国公面前，诚心道：“孩儿如此任性妄为，让爹爹担心，孩儿知错，若以家法惩治，孩儿定当受之。。。。。。”
　　刘国公脸露欣喜之色，忍不住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有此番悔过，我刘国公又有何虑，家法也是让你知错能改，便不会伤你更深，我与你娘，也不用担惊受怕。”
　　刘坚难受，匍身下地，重重磕一头。
　　端木邕看在眼中，心怀羡慕与苍茫之感，他虽受家人疼爱，却不得如此温情脉脉。
　　刘坚爬起来，从怀里掏出金刀，递与刘国公，刘国公接过，瞬间眼光闪动，惊奇之极地盯着刘坚，听刘坚道：“爹可知那守将的身份？”
　　刘国公不言，半晌才道：“你且说来。。。。。。”
　　刘坚便将当日与那守将摔下山崖，又救了对方的经过浅略带过，终于道：“那守将名为阿史那翼都，突厥国的木轩可汗是也！”
　　他此话一出，端木邕吸一口冷气，怔怔盯着刘坚。
　　刘国公握金刀的手越捏越紧，刘坚与此人一战，生死不过一线之间，能逃得掉，真真是老天的恩德。他叹道：“你救了他。。。。。。他终被你所感。。。。。。”
　　刘坚默默点头，“孩儿自知与他势不两立。。。。。。不过。。。。。。此人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当日我身感重寒，若他要杀我，也是易如反掌，但他不仅救我，还。。。。。。还许了一个诺言！”
　　刘国公更是惊得眼光怔怔，听刘坚道：“他说，若是他做一日的突厥可汗，便与我秦国化干戈为玉帛，若非我秦国攻之，决不再攻打秦国。。。。。。”
　　刘国公刹间双眼似火，伸手抓住刘坚，惊喜道：“此话当真！”
　　刘坚眼光释然，镇重地说：“爹，我相信此人所言非虚！”
　　端木邕大惊之下，也是面如玉色，盯着刘坚说不出话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刘坚这番遭遇，竟为他秦国往后多年求得了一个保障，突厥若是与秦国定下协议，秦国便无后顾之忧，与北齐相争，必得先机。
　　但只凭刘坚与那可汗相处短短几日？他不肯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他射箭出去，虽止住那可汗回头抓刘坚，现在想来，明明就是眼看刘坚被箭所困，对方便不顾安危挺身相救。
　　他已听刘国公道：“坚儿，你知道这金刀代表什么？”
　　刘坚摇头，刘国公笑道：“突厥可汗的金刀，只此一柄，相赠之人，莫不是继承大位的儿子，便是终身为伴的良侣，在突厥境内，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坚惊讶之下，脸上露出惶恐之色，他向端木邕望去，端木邕只看着他，脸色平和无波，眼光淡而无水。
　　他咬牙道：“爹，此刀非比寻常，还是交由爹保管。。。。。。若那突厥可汗肯签下协定。。。。。。即可退还与他。”
　　刘国公微微摇头轻笑：“他赠与你，你已受之，岂可再还回去的道理，若是如此，等同于羞辱他。”
　　刘坚一骇，接过刘国公手中的刀，听刘国公道：“金刀在此，他也是给了你保证，我秦国与突厥的协定，指日可待。”
　　刘国公脸露华光，顿时兴致高昂，轻拍刘坚，欣喜宽慰之色溢于颜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