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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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妈妈在医院确诊抑郁症的那一天，萧笑撑着遮阳伞挽着妈妈从医院大门出来的那一刻，只觉得盛夏的阳光穿过伞面直直刺痛了眼睛。
萧笑背挺得笔直，质地良好的衬衫松松套在身上，一丝都没有沾到背后不断沁出的冷汗。打眼看去还是平日里那个光鲜亮丽的萧笑，没有一丝惶恐和狼狈。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从踏进医院起脑子里就轰隆隆一片乱响，踩在地面上的双腿发着软，完全靠着意志力支撑，才没有当场倒下。
医生的叮嘱反复回响在耳边，萧笑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刚发现就已经到了中度抑郁呢？还伴随着焦虑症？建议身边24小时不要离人，预防自杀倾向是什么意思？若是进展到重度抑郁就必须住院？
抬手叫了辆出租，萧笑陪妈妈坐了进去。
“你的车还在停车场，不开回去吗？”萧妈妈有些疑惑。
“嗯，昨天忘记加油了，不够开回家。明天上班的时候顺路开到公司楼下加油就行了。”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萧笑靠在妈妈的肩膀上蹭了蹭：“妈你记性这么好，我怎么没遗传你的好记性呢！肯定都怪我爸！”
萧妈妈眉间的阴郁隐去了少许，微微露出个笑容：“你两还真是像，都是前一秒要做的事，后一秒就忘了个干净，也不知道你这记性当年学文科怎么读下来的！”
萧笑娇俏的捧着脸，自恋的像只翘着尾巴的花孔雀：“我聪明呗！”
萧妈妈噗嗤笑了出来，点点女儿光洁的脑门，语气嗔怪：“你啊！不害臊！”
车里的气氛好了起来，萧笑拉着妈妈的手，叽叽喳喳跟她说最近白苍苍又给她推荐了哪些好吃的餐厅，不时模仿一个白苍苍式经典吃货的表情，逗得妈妈笑声不断，仿佛刚刚在医院那些沉郁、阴暗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萧妈妈知道，女儿是为了逗她开怀，才故意表现的活泼又跳脱。萧笑也知道，妈妈只是配合她，强颜欢笑。
*
第一次使用抗抑郁药物，萧妈妈的药物反应略微有些激烈。
萧笑一上午已经扶着妈妈第三次急切的跑到马桶边干呕，强烈的无力感笼罩着她。萧父要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周五晚上才能赶过来，可这才周四，萧笑只能申请了两天的home office在家陪着妈妈。不管医生说的自杀倾向最好身边不要离人是不是危言耸听，对于刚刚开始吃药，生理反应这么强烈的萧妈妈，她没法放她独自在家不管。
人生第一次，萧笑有了强烈的渴望，为什么她没有兄弟姐妹呢？不求分担多少压力，能多个人商量对策也是好的。爸爸在家乡鞭长莫及，急得团团转也给不了什么实质上的帮助，萧笑守着头晕反胃坐都坐不起来的妈妈，内心一片惊惶。医生确实提醒了她们，可能有人对药物敏感，反应强烈，但萧妈妈的症状未免有些太吓人了。
正是魔都的高温天，妈妈房间的空调却早早就关了。敏感的萧妈妈一口咬定空调运行的嗡嗡声吵的她头疼，热的满头大汗都不肯继续用。
萧笑无奈苦笑，房间里安的都是中央空调，每个房间都只有电机运作的微小噪音，不认真分辨几乎听不到。可病中的妈妈像是开了雷达，再微小的噪声到了她耳力都会被放大无数倍。认命的搬了台静音无叶风扇放在房间门口，萧笑放轻了脚步抱着电脑回了自己房间。
未读邮件积压如山，萧笑摒弃了脑内的杂念，专心投入到工作中。
Skype跳出一个对话窗口，老汤穿着西装的证件照显示在左上角。
“Mary的离职补偿我们已经拟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萧笑回了句稍等，手指翻飞调出老汤的邮件，一目十行。
视线在邮件里用黄色重点标出的一串数字上顿了顿。
“增加24.5%？她接受了吗？”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从20%到24.5%一点点增加，一共找她谈了三次，前两次都明确说不接受，第三次除了哭一句话都不说，我们就当她默认了。”
萧笑心里打了个突，斟酌道：“没明确说接受这个金额，还是再跟她谈谈吧，万一等流程走完临签字前她反悔，大家都难做。”
老汤一刻没犹豫，回复的很迅速：“没法继续再谈了，亚太地区最高机动权限只能额外增加正常离职补偿金的25%，再高，就必须到总部去审批了。那边的流程什么样，你懂的。”
萧笑犹豫了一瞬间：“我倒不是对金额有疑问，只是她这模糊的态度，我觉得有点悬。”
老汤最近也是被这事磨得有些心烦气乱，公司私下隐隐有了传言，只要豁得出、升职加薪任你拿。他从业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再拖搞不好会出更多乱子。有些不耐烦萧笑的磨叽，强硬道：“她这边你别担心，也就是之前开口要的太狠，这会儿下不来台罢了，真的等新补偿协议摆到了她面前，由不得她不心动。我做HR这么多年，这样的人见多了，你信我，没事的。”
萧笑没吭声，上赶着不是买卖。裁人谈补偿这事，皆大欢喜很难，但起码得两厢情愿才好。Mary她没怎么打过交道，印象里有时候加班晚了，她工位的方向总能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在伏案苦干。人到中年，面子大过天，得多委屈多不情愿才会在谈判室一众同事面前泣不成声。
老汤久久没等到回音有些急了：“所有手续都齐了，现在就差你的签字了。小伊说你这几天不进办公室，那你就邮件批复一下吧，我们下周一就准备正式通知她了。
而且就算她最后真不同意，最多也就是重谈一遍，流程审批人都是国内的同事，大家都熟，也不是个麻烦事。她若接受了，也算了结了一件麻烦事，拖了这么久，重组工作的进度都要耽误了。”
萧笑心里沉了沉，老汤这是暗示也是威胁。可他说的没错，这事拖久了，人心易乱。
从职能角度来说，老汤才是人力部老大，裁人用人都是他最后拍板，这会儿要知会她，不过是因为她暂时领导了重组项目。若她坚持，虽然老汤也会重新考虑，但正如他所说，他们已经权限内给了最大的让步，再多他们也不可能退让，再怎么谈这个补偿价格也不会改变。老汤话说的这么明白，萧笑微微叹了口气，她就算觉得这事处理的不合适，也没有十足的理由继续阻挠。
键盘被敲击出清脆的响声，萧笑把鼠标挪到“发送”键上，点了下去。
“我已经批好了，后续有什么进展抄送我一份吧。”
“嗯，应该的！”
打发了老汤，萧笑心里沉甸甸的，出来混口饭吃，谁都不容易。又分派了几个任务要求小伊和团队继续跟进，萧笑捏捏鼻梁，只觉得脖颈酸痛。不过两小时的时间，妈妈已经踮起脚尖悄无声息的到她房门口偷偷来看了三四次。一开始萧笑还以为妈妈有事要问，正准备开口就看到妈妈松了口气又静悄悄回了房间。如此反复好几次，萧笑有些明了，妈妈嘴上不说，心里是极其恐慌没有安全感的，她一遍遍来偷看女儿是否还在身边，只是寻求些许慰藉。
不动声色的合上电脑，萧笑揉着眼睛、装作困倦的样子走到隔壁卧室躺到妈妈床上：“看了一下午邮件好困啊，妈我房间乱，在你这睡会儿啊！”
萧妈妈掩饰性的翻了个身，没吭声。
脱离了工作，脑海里交杂的各色念头又翻腾了起来。
要不要请个住家保姆？她毕竟还要上班，爸爸周五过来最多只能待一周，后面谁来照顾妈妈？
抗抑郁的药物会不会有副作用？吃久了对肝脏会不会有损伤？
妈妈脸上的伤疤要不要约个医美科看看，考虑做个祛疤？新伤比旧伤好治，可妈妈这状态，去医院治脸怕她精神上承受不了。
陆齐生那边有段时间没声音了，也不知道追查温延的经济来源有没有眉目。若是没有，下一步该怎么办？
前两天听到朋友提前有个投资基金对卫薄寒他们的领域很有兴趣，要不要帮他们牵根线？
……
萧笑深谙装睡的样子，侧着身呼吸平稳。没隔一会儿，就感觉到身旁妈妈焦躁的翻身。不用看就知道，妈妈已经很努力的放轻了动作，可细细索索的声音，还是被压根没睡着的萧笑一丝不落收入了耳中。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怕是自己放下工作在身边陪着，也让妈妈不安了。抑郁症患者情绪敏感心思多变，对他们的态度拿捏不好又是额外负担。身边的人最痛苦的事情之一，莫过于对患者疏远不得靠近不了，轻不得重不得。
知道现在只怕自己做什么都不对，萧笑只得收敛心神，暗自祈祷希望爸爸来了后，妈妈的情况能有所改观。
此时，睡在妈妈床上的萧笑并不知道，她放在自己卧室的手机正闪烁震动，“卫薄寒”三个字一次次闪现在屏幕上。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家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