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雪清风》媉紫极

34、灵光

　　“明天下午三点半，溪山茶馆，可以吗？”
　　“没问题，到时候见。”

　　扯了个见朋友的借口从家里出来，溪山茶馆离萧笑家不远，开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这是家沪上有名的茶馆，原身是宋朝时期江南的一个大户人家的私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个个独立的小院子，起名雅致，关上院门，里面的小天地就只属于客人，私密性极强。
　　“陆先生，请喝茶。”
　　极品的冻顶乌龙，茶汤清爽，碧绿中带着点金黄，香气典雅，入口回甘。
　　陆先生抿了一口，赞赏的点头：“好茶！萧小姐破费了。”
　　萧笑捏着小小的茶碗，深深吸了口茶香，客气道：“您说笑了，我这种私人纠纷能请到您帮忙，是我的荣幸。”
　　陆齐生是言律师推荐给萧笑的，跟他合作多年，有些律师不方便查的资料，都是委托陆先生想办法帮忙查的。自从萧笑那天跟着温延摸到了他新家的地址后，她脑海里隐约有了一个想法，就托了关系请到了陆先生出手。
　　“这是理好的资料，你先看看。”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放在萧笑面前，陆先生端起茶碗，细细的叙述道：“我们顺着你给的小区地址和他们两的照片，先伪装成快递和外卖送餐员，确定了温延家具体的门牌号。”
　　“他们那栋楼，是小区楼王，户型特殊，我找人装作买房投资客，去中介查到了成交记录，今年三月买入的，户主是温延老婆，房产证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他老婆婚前独自买的房？”萧笑翻到对应的资料页，房产证上确实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名字。
　　“不是，这个点我们也觉得很奇怪。”轻啜了一口清亮的茶汤，陆先生享受的眯了眯眼，继续道：“当时负责这个交易的中介说，这笔交易是全款支付没贷款，当时是两个人一起来的，温延刷了1500万，她老婆刷了800万。从法律角度说，这个房子应该是按比例共有。”
　　萧笑沉吟了片刻：“我记得之前查到，他前几个月那套房子卖了900万？”
　　“嗯，扣掉剩下的贷款和佣金，应该是756万到手。”陆先生不紧不慢的补充道。
　　“他哪来的那么多现钱买这套房子？”敏锐的抓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疑问，萧笑自言自语道。
　　“这也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我了解过中熙的薪资水平，以温延的级别，结合这几年的市场行情，他每年的收入大概在税前150万左右。”
　　“这个收入水平，个税就能扣掉4成左右。根据你描述的他的生活、消费习惯，只按平均开销扣掉生活花费后，他一年最多结余5、60万。这还是他前年升职坐到这个位置后的收入，再往前推算，估计连这个数都没有。”
　　萧笑沉默的捧着茶杯，思绪转的飞快，还跟温延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有些疑惑温延的消费习惯。动辄几万十几万的表在柜子里摆满了整整一层，衣柜里成排的奢侈品衣服……对比他父母窘迫甚至有些贫寒的老式公房住宅，似乎就是两个世界。
　　“你是怀疑，他有其他收入？”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盘旋在心中多时的困惑忽然让她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不正当的灰色收入？甚至是法律不允许的？”
　　陆先生笑眯眯的也不兜圈子：“这个可不好说，只是照他这个样子，十有八九。”
　　萧笑有些期待的看着陆齐生：“照着这个思路继续查，有几分把握能查到？”
　　这些问题陆先生在一步步追查的过程中，不知道盘算过多少回，一点磕巴都没打：“最多两成。这种隐秘收入，都会藏得很深。温延他们行业里刀光剑影的，习惯了尔虞我诈狡兔三窟，他又生性谨慎，只怕是更难挖到实锤。”
　　萧笑心往下沉了沉，她也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若真是花点钱请个人就能挖出这么隐秘的猛料，温延他们行业里不知道多少大佬要落马。
　　暂时抛下这个问题，萧笑继续翻看桌上的资料，礼貌的抬手：“陆先生，您继续说。”
　　满意萧笑的知情识趣，陆齐生见多了那些给点钱就觉得自己是大爷，做得到做不到的，只会硬逼他们想办法，没结果就是他们无能不尽力，跟那种人打交道别提多糟心了。
　　“买这套房的时候，他们两还没领证，共同付的钱，都以为是暂时先放在他老婆一个人名下，但实际上，直到现在，他们依旧没去房产交易中心增添户名。
　　这个小区是三年前精装修交付使用的，算是次新房，他们之前的房主买了一直没住过，几乎就是全新的转卖。他们买过来后，只是添了家具和软装饰，三月底就搬了进去。”
　　萧笑听得认真，顺着陆齐生叙述的时间线，对应着那段时间自己和温延之间的情况，脑海里的事情轮廓渐渐清晰。
　　“据保安说，两个人搬来后，这套房子里经常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没过几天，窗户上就贴了喜字。”给茶壶续了壶开水，见萧笑只是一瞬间微微皱了下眉转眼又是一副平静的样子，陆齐生才继续道：“婚礼后倒是冷清了不少，最开始一段时间还能经常看到两人一起沿着花园里的步道散步，后来就只见温延一个人出入，他老婆，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一趟。”
　　“知道他老婆不在家的时候都去了哪里吗？”
　　陆齐生摇摇头：“她家里背景不简单，查她很容易露出痕迹，现阶段我不建议冒险把她也扯进来。”
　　萧笑深吸了一口气，温延嘲笑她没钱没背景，得意洋洋的炫耀她老婆的家世背景的样子历历在目，压下心口翻涌的恶气，克制而冷静：“我同意，一个温延就够棘手了，不能无缘无故再招惹一个强敌。”
　　理智还在就好，陆齐生放下茶杯：“目前确认过的就是这些情况，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温延娶了这个老婆后，有了强硬的靠山，想整垮他，必须是实打实的大问题，他的资金来源是个好方向，如果能找到这方面的把柄，对我们是极大的优势。我也明白这事难度很大，我不会无理的强求您的团队一定要挖到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重点追查这个方向，尽可能的找出线索。”
　　“哪怕只有两成把握？我们的收费可不会因为没结果就减免打折，你可要想好。”并不意外萧笑的选择，陆齐生厚道的提醒道。
　　“是的，本来就是险中求胜的事，两成把握也好过毫无希望，费用方面您放心，我不是拎不清的人，不管有没有结果，该您的一分会不少。”
　　“萧小姐是个爽快人！跟您合作，特畅快！”

　　从溪山出来，萧笑把车停在水果店门口，妈妈虽然不怎么吃晚饭，但水果还是来者不拒的。正是水蜜桃上市的季节，一个个巴掌大的桃子，皮薄汁多，摆在柜台上，粉嘟嘟的。每年到了这时候，魔都的大街小巷里都戏称，一个人人脉够不够牛就看收到了杨梅和正宗水蜜桃有多少！虽说是句玩笑话，但杨梅和水蜜桃能被拿来当做炫耀人脉和地位的资本，可见其金贵，以及美味！
　　萧笑这行纯粹靠工资收入，逢年过节收礼什么的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萧笑只能自掏腰包，这些水果早就被炒起了价格，随便挑了几个，去结账就是一两百块。在这里生活，赚的少了真会吃不消这样的消费水平。
　　装着水蜜桃的袋子放在副驾上，幽幽的散发着甜滋滋的桃香，萧笑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妈妈这次过来看她，受了不少无妄之灾，萧笑虽然从没当面跟她说对不起，但心里的愧疚如海浪卷出的泥沙般一层层冲压，早已叠的坚实深厚。
　　这么些日子来，她表现的和往常无异，正常上班加班，嘻嘻哈哈的和朋友聚会吃饭，但心底的狂躁在每天回家看到妈妈脸上的伤口时都在拼命叫嚣，更别说最近陪着妈妈频繁的出入医院，妈妈跟医生说的每一句病情描述，都像一把重锤，一下下狠狠的砸在萧笑心坎上，不容回避的提醒她，看到没，都是你的错，是你招惹来的温延，是你的懦弱无能，让妈妈糟了这么多的罪。
　　没人知道看到楼梯上刺眼的血迹时，萧笑有多希望从那里摔下去的人是自己，不是妈妈。一人做事一人当，她瞎了眼看上的温延，苦果她一个人咽就好，为什么要让妈妈替她承受。
　　厌恶、自责从没消退过，哪怕医生说妈妈脸上的伤口愈合的不错，运气好的话不留疤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不留疤就等于没受过伤害吗？
　　前几天帮妈妈更新软件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她手机里的浏览器还停留在如何激光祛疤的搜索的界面上，萧笑又怎么会不明白妈妈心底的介怀。哪个女人不爱美？
　　萧笑记得儿时国内还没有那么多的高级护肤品，普通人家里都用那种古老朴素的贝壳油擦手，淡灰色的贝壳里装着白色细腻的膏体，妈妈睡前站在洗手池前细细的在每一根手指上均匀涂抹，晕黄色灯光下妈妈的剪影是萧笑最初对美的认知。
　　这样的妈妈，怎会不在意脸上明晃晃的疤痕？
　　不过是宽慰萧笑罢了。
　　今天陆齐生带来的那些资料里，萧笑当面没说什么，可她心里清楚，当手指一页页的摩挲着上面的一字一句，深埋在心底的愤恨丝毫没有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退却，反而被夜夜噩梦发酵的越酿越深。
　　每一个人都应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她已经为选择温延买过单了。但温延除了在公司丢了点脸面，又真正付出过什么代价？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