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
第六章
林厌知道他大概在做梦。
梦里，一个棕色大波浪发型的女人背着包，站在防盗门口。她化着精致的妆容，嘴巴红红的，身上还有香味。
周围的一切都很清晰。
头顶上的声控灯亮着，落在眼里甚至有暖黄的菱形的光斑。
但无论林厌怎么回忆，都记不太清女人的脸了，所以她脸上像蒙了一层雾气，看不清具体面容。
“你要走了吗？再也不回来了？”
五六岁的小男孩把防盗门打开一条缝，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后，抬头注视着女人。
女人很为难，整理措辞说：“我跟你爸爸……没有感情了。”
“厌厌，叫我一声妈妈吧，妈妈对你还是像以前……”
小男孩咬着唇，凶狠像头小狮子。
“你不配！是我不要你了！是我不许你再来我家！”
“……”
女人还是走了。
男孩怔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一个个暗下来的声控灯，突然光脚追了出去。
他没有追上，眼睁睁看着她上了一个男人的车。那个男人真好啊，穿着西服衬衫带了一副金属框眼镜，斯斯文文的，笑起来很温和。
于是，男孩没有打扰他们，走回家，沉默的锁上房间门。
在林厌的视线中，他钻进被子里哭的昏天黑地。
“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他压抑着，把刚刚没喊的、未来一辈子专属于女人的称呼，都在这个下午哭完了。
林厌这才惊觉，从那之后，自己真的再没见过她。
小时候不理解，恨她啊。
等长大了，懂事了，他又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成天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手里不干不净。
就算父亲去世，林厌也不愿意这样的自己再去破坏她幸福的家庭。
也许，他这种自私自利的垃圾，会答应林老头的临终嘱托，继承珍珠号和林盼这个负累。
只是想有个亲人罢了。
修看见两滴眼泪无声无息的从少年眼角滑落，慢慢从床沿边冒出半个脑袋，小心的扯起被角擦掉了。
他们正在穿过暴风雨最中心的区域。
明明是上午十点多，黑压压的乌云却完全遮挡了阳光，周围暗的像是晚上。暴风区动辄就是十几米的巨浪，闪电和雷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天空撕裂。
十多米长的小型渔船，对于自然的伟力来说，简直就像巨人手中的玩具。
哪怕祂本无意弄坏，却仍会因为各种原因让手中的玩具变成碎渣。
“吱呀——”
珍珠号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拉扯声，甲板上某一处铁皮好像被卷起，被风裹挟着砸在休息舱的玻璃上。
玻璃裂了，没碎。
休息舱上方的通讯器传来珍珠号的声音。
“估算错误，中心区域风力已经超过珍珠号承受阈值，请问是否打开防御系统？”
没人回应。
“重复一次，中心区域风力已经超过珍珠号承受阈值，请问是否打开……”
浅蓝色的软体动物瞅瞅脑袋上方，辨认出这是经常跟它抢厌厌的铁秃头的声音。
厌厌！那个跟屁虫在找你。
大海怪轻轻推了推床上睡的一点也不安稳的少年。
少年没有反应。
厌厌不醒就没办法了。
“呜呜呜呜呜呜。”
修冲着出声口手舞足蹈，想要跟珍珠号交涉。结果对方是个聒噪的笨蛋，根本听不懂它的话，只会重复那一句话。
“咳咳，”一阵沙沙声过后，林盼的声音响起。
“确认打开。”
“是。小主人。”
几乎是立刻，船体外生成了一层看不见的能量屏障。
放在能源匣中的能源开始消耗，珍珠号每受一次撞击，黑漆漆不规则的能源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上一圈。
按照这样的速度消耗下去，匣子里的六颗能源大约只能坚持十二个小时。
“调整最优航线中……”
“大约八个小时离开暴风中心区域，请做好准备。”
通讯切断，舱室恢复了寂静。
要是林厌还醒着，他说不定就要掉头回抢追着他不放的那些人一波。
渡过暴风中心区要花四颗能源石，每颗价值八万星币，也就是说半天不到的时间，他的资产蒸发三十二万星币！
不把损失抢回来，林厌晚上做梦都得生吃几个活人。
可惜他还不清醒。
船上就林盼和修两个，修还不怎么听林盼说话，他们此刻是万万不能回头的。
保住命才是一切的基础。
防御屏障升起来之后，船该晃还是晃，却不用担心被拍进来的巨浪扑到海里，或是被跳上来的大鱼攻击了。
林盼知道林厌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不会不出声，趁着外面有屏障，一路走到林厌的休息舱。
这时她才发现林厌早就烧的不省人事了，只有修耷拉着眼睛在一边照料。
“真是的，烧成这样都不跟我说，一个人要硬抗到什么时候啊。”
林盼气的眼眶红通通，一路踉跄跑去拿了退烧药，又接了杯温水。
刚开始考虑要怎么把林厌拉起来喂药，修就哼哧哼哧的伸出一条大手臂，穿过少年肩膀和床中间，一手揽着他坐起来。
林盼诧异的看了眼修。
她眼眶还是红的，惊呆的样子有几分好笑。
“……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哥救了你的命？是你的救命恩人？”
大海怪能听懂个屁，它急都急死了。
“呜呜呜呜呜！”你快点喂呀！
它有见过林厌给发病的林盼喂药，和这次林盼拿的一样，都是白色的圆圆的小片，于是头脑简单的修就以为，谁不舒服了，吃一粒白色的圆片就会好。
林盼点点头，“你是说海怪也有感恩之心对不对？说的太好了！等我哥退烧，让他给你加餐。”
林盼把药塞进林厌嘴里，拿起杯子准备给他喂点水。
就在杯沿微微倾斜，抵上少年苍白却柔软的嘴唇时，珍珠号突然开始发出警报——“不明渔船靠近！”
“距离三十五海里，距离三十四海里……”
珍珠号的警报还没结束，船身忽然被狠狠的撞了一下，那不是海浪或者鱼的力量，那是一次性能量炮才能带来的巨大冲击力！
珍珠号几乎侧翻！
林盼“啊” 的一声闭上眼睛，双脚离地要往她哥身上砸去。她没拿稳杯子，边缘处撞到了少年嘴唇和牙，后者软嫩的唇肉立刻就冒了血珠。
修一把接住杯子，顺手拉住林盼。
它的一条手臂还环着少年的肩膀，所以在这片混乱里，林厌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床上。
至于其他没固定好的东西，只能任由它们在地上乱滚了。
“珍珠号受到攻击。”
“能量屏障已摧毁，船舷损伤23%，甲板损伤37%，主体损伤8%。能量屏障已修复，能源使用30%。”
林盼心脏都要停跳了，“这些人真是下了血本，一次性能量炮的价格跟能源一样，我哥上次卖鱼一共才赚了九十万，他们至于花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抢九十万？这不纯纯脑子有问题吗？！”
修没管她的话。
大海怪又呆又愣的看着少年嘴角的红色。
流血了。
厌厌流血了。
有人、有人要伤害它的……
三个月来，一直都黑的像葡萄似的淳朴的大眼睛里，陡然升起了血色。
修还记得厌厌现在听不了大的声音，它忍着心中逐渐膨发的暴戾，将厌厌轻轻放回床上躺着。少年唇上的血珠将落未落，空气里本就浓郁的香味变得更加浓稠了。
“修，你去干嘛？”
林盼看见大海怪打开门，要往外面去，急忙阻止它。
现在只希望那些人只有这一枚能量炮，趁着还有三十多海里的距离，他们赶紧把这些人甩到身后。
修就算是海洋掠食者又怎么样，血肉之躯在钢铁巨人面前能顶什么用？
但大海怪根本不理睬林盼。
它很快滑行到损坏的甲板边缘，如同软滑的布丁一样瞬间坠了下去，消失在茫茫浪花中。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六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