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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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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又”?
萧暮雨比不知是否清醒着的公主更加迷茫。
她是将自己错认成什么人了吧。
萧暮雨想道。
也许是她的母亲,也就是早已过世的先皇后。
“我又不是你妈妈……”萧暮雨小声嘀咕着。
看着公主迷蒙的双眼,她判断出对方大概还懵着,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想及对方的身世,萧暮雨又有些心软,也无端生出几分愧疚感来。
追根溯源,她可算得上是“罪魁祸首”了。
不考虑公主那冷漠的性格和未来的宏图霸业,她也确实是个很可怜的人。
母亲早亡、父亲病重,没什么朋友,肩上还有一整个国家的担子。
更不要提躲在暗处虎视眈眈想要她死的那些反派们。
如果不是这样冷漠且警惕的性格,或许反而根本活不下去吧。
萧暮雨下意识伸手,轻轻抚了抚公主的头发。
比想象中更加柔软。
而且公主竟然没恼羞成怒打她。
大概是真不清醒了。
公主将萧暮雨那声低喃听得真切,并且毫无障碍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其实并不是。
公主将那些话咽回去,低垂下眉眼,脑袋也沉下去,搁在萧暮雨的腿上。
心怀着几分微妙愧疚感的人这一次没有避让。
公主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真的有些模糊起来——
那也不能全算是误解。
虽不是主因,但细想起来,她未尝没有因此而动怒。
尤其是当她父亲说到对不起她母亲的时候。
先皇后是公主的一道心结。
老皇帝虽然对公主宠爱至极,甚至于对自己其他三个儿子都漠不关心、不闻不问,但这并不代表公主就是在健全的环境下长大的。
倒不如说正是这样极端的环境才造就了公主冷漠的性格。
早年老皇帝与先皇后恩爱有加,但是先皇后多年未能生下孩子,朝堂之上又渐有动荡,先皇后从旁再三劝说,才让老皇帝纳了妃。
确认妃子怀孕之后,老皇帝就再也没见过她们,只是差下人照顾着,准备到时候挑一个过继到皇后膝下。
结果没过半年,皇后便有了身孕,生下了公主。
自此,老皇帝早就把过继孩子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恨不得将他与皇后的独女宠上天去,至于旁的妃子和孩子,也只是保证了份例,除此以外甚至算不上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
先皇后宅心仁厚,为人体贴温柔,否则也做不出主动劝皇帝纳妃之事。
她比皇帝更怜惜其他几个孩子,恰好他们与公主年纪相仿,因此先皇后还在时,便时常让几个孩子在一起玩耍。
小孩子的感知比成年人更加敏锐,他们很快就清楚他们的父皇并不喜欢他们,而对妹妹宠爱有加。
鲜明的妒意便轻而易举地被勾了出来。
更何况后宫里永远不缺心思深沉和野心蓬勃之人,在她们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之下,孩子们也抱成团刻意孤立了最小的妹妹,也数次在无形之中成为帮凶。
公主就是在那时吃过数次暗亏,渐渐地也不喜与人交往。
皇后或许是觉察到了,后来不再强迫她与哥哥们交流,也开始有意识地保护她,但那也仅仅只有短短几年的时间。
在公主还小的时候,先皇后便在一次战乱之中以身殉国。
老皇帝因此大受打击,一怒之下在对方选择投降之后,仍然选择灭了那个国家。
自那之后他也消沉了许久。
无人照看的公主在那时吃了不少苦头,还是贵妃出面照看着她,一直支撑到了老皇帝回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
等老皇帝想要加倍补偿公主的时候,公主就已经在这样动荡的环境里长大了。
在不太成熟的叛逆期里,公主是怨恨过她的母亲的。
哪怕时至今日,她对母亲的感觉依然复杂。
爱与怀念有之,埋怨有之。
多年前母亲头也不回地离去,让公主第一次体会到了被抛弃的感觉。
后来在那场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梦境里,她无数次地回顾着自己的一生,一再重复那样的痛苦。
最早是母亲离世,后来是父亲离开,曾以为是知己的人背后捅刀……
本以为自己的天职是结束世界上的所有战乱,却被当做暴君与魔鬼,就连百姓也诅咒她去死,没有人期待她的存在……
待她反应过来,她已是孑然一身。
那是她人生的最低谷,却偏偏被困在风雪之中度过了漫长的光阴。
孤身面对着风雪足够她一遍遍地回味着那短短一生中的所有细节。
她并非萧暮雨,最初还不知晓自己只是书中人,那些真实的记忆与经历曾一度成为压迫她神经的源头,强制性的反复让她险些疯掉——
也许早就疯掉了。
停滞的时间化成心口的空洞,直到她在风雪尽头看到了萧暮雨。
那就是黑暗里的一簇火,溺水之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当然毫不犹豫地伸手,想要抓住它。
花飞雪看过了萧暮雨的半生。
即便她们在那之前从未碰面。
化作执念的救命稻草分量那样重,以至于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重回了多年以前,她也并不觉得欣喜,只有内心的空洞依然明显。
夜半惊醒时起身低头,只能看到空无一物的手心。
就在那时候,被抛弃的感觉再度出现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刻。
——你拯救了我,却又抽身而去,连让我确认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机会都没有。
但她是幸运的。
那个人终于还是来到了她身边。
可偶尔在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慌,生怕这只是一场梦,自己一眨眼,旁边的人就化作星尘消散了。
她只能一次次地伸手,更加、更加用力地紧握着。
这些萧暮雨都无从知晓,公主或许永远也不会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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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暮雨一时心软,公主一时放纵,就这么相依着靠了一夜。
隔天她们是被裴秋月吵醒的。
裴秋月则是被宫女叫过来的,匆匆赶来的时候显然没想到公主在,先叫了声“圣女”,就见公主先从那一大团有碍观瞻的被团下面探出脑袋。
“什么事?”公主声音低哑,像是刚睡醒。
“……”裴秋月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瞪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果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的话,大概就跟心肌梗塞差不多。
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公主你怎么躺在这里?
还有圣女人呢?
……
裴秋月满心的吐槽欲,一时竟不知道该先说哪句。
公主一定是被圣女带坏了。
萧暮雨就是在这样尴尬的静默中清醒过来,裴秋月的目光盯得她有些发毛,因此转头看了眼门口的人,就飞快地转回了脑袋缩回了被子里,更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一边试图偷偷把公主踢出去。
当然没成功。
公主一伸手就按住了她的大腿。
萧暮雨脸色刷得白了一片——被压了一夜的腿早就麻了,此刻的滋味只能用酸爽来形容。
余光扫到萧暮雨僵在被团里不敢动,公主嘴角扬了扬,前一夜昏暗混沌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
再转回头看向裴秋月的时候,她才收敛了脸上堪称愉悦的表情。
裴秋月的表情更复杂了:“……”女大不中留。
——大概陛下的心情也莫过于此了吧。
“嗯?”
“圣……后宫几位娘娘想见圣女大人。”裴秋月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正事,“另外,听说陛下还私下里召见了国师。”
“人呢?”公主问道。
裴秋月反应过来她是在问那些想见圣女的人。
“在外面被拦下来了,宫女急匆匆赶来报告,我还以为公主不在……”
裴秋月叹了口气,她虽然不喜欢萧暮雨,但也知道如果任她自己对上那些后妃,八成是要吃亏的,因此才匆匆忙忙赶过来。
公主是一向不喜欢那些后妃的,平时里对方也不会往她跟前凑。
几年碰不上一次面,公主更不会主动宣召,怕脏了自己的眼。
这次想来不是脑子犯抽准备示威,就是听到风声想要来提前拉拢圣女。
最怕的是背后有身份更高的人暗中指示,专程来找圣女麻烦。
这要让圣女出了事,顶罪的无非就是个无足轻重不受宠爱的后妃,但人出事可就麻烦大了。
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公主在这里,我就传话让她们回去吧。”
裴秋月说着转身要走,公主在后面叫住了她。
“让她们进来。”公主说道。
“公主?”裴秋月有些意外。
“来都来了,认一下人也没什么不好。”公主语气凉飕飕的。
裴秋月默默闭上嘴,在心底为那几个来意不明的默哀了几秒,然后点头应下,出去传话。
在一旁安静充当壁花的萧暮雨腿还麻着,等裴秋月一走就想卷被子逃跑。
她还隐约记得贵妃以外的几个后妃多么一言难尽,简直是行走的炮灰极品模板。
——毕竟是前期日常用来给公主添堵的炮灰龙套。
如果不是公主在,她能立刻蹿上房顶再跑一次。
可惜旁边的人虎视眈眈。
萧暮雨就差裹成球滚出连廊了,却被公主一把拽住了被角,被迫中途转道,滚向了公主的怀抱。
“你跑什么?”
萧暮雨腿酸得面色都有些扭曲,闻言硬是咬着牙刻意摆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我、我害怕。”
虽然知道她是装出来的……
“怕什么。”公主伸手捏了捏萧暮雨的脸颊,“我给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