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小短篇》十方骨

5、桃夭二

　　【3】
　　又是一个三月的艳阳天，暮殃怨念深重的站在了重华山下，头顶的怨气几乎化为肉眼可见的实质，一双眼睛更是因为熬夜而血丝密布。上次那个祭司的话，深深的戳痛了暮殃的某个柔软过度的地方，让他的一颗妖心千疮百孔，由此，他这个从未祸害过苍生的桃妖惦记上了那个冷面伤妖的祭司。
　　四周只有风在吹，撩的树叶发出飒飒的声响，偶尔有几声鸟鸣伴随着风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对他的执着发出了遥远的叹息。
　　暮殃看着那一排长长的石梯，有些郁闷，他不想再直接去踏那石梯，怕接下来的场景会和某一天奇迹般地重合，他是一只正常的妖，没有日摔一跤这种扭曲的爱好，但天不随妖意，他还没有打定主意要怎么爬到那神庙去，长穹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暮殃觉得，他今天出门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好好看看黄历！
　　那神剑抿着自己的唇，凶神恶煞的看着头顶怨气面色憔悴的暮殃，似乎只要他敢上前一步，就要让他尸骨无存。
　　原本暮殃如此执着于见这神庙的祭司，为的也不过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爬到那神庙里偷偷的看上几眼，然而那天那祭司的一席话却在他的心里开了一个巨大的洞，让他不得不去好好见见他了，他既然可以一口说出自己的出生，如此了解自己，那么他会不会体会到一丁点儿自己的心情？哪怕只是体会到那充斥了整个妄生界的孤独寂寞的一个小角，那他暮殃为妖万年也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知音。
　　　“你是妄生界的那只桃妖？”长穹站的笔直，还是那张充满煞气的脸，语气里却隐隐的藏着几分期待。
　　暮殃犹豫片刻，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虽然打不过，但也不能连家门都不敢报啊。
　　得到肯定的答案，长穹似乎长长的舒了口气，仿佛有什么悬挂在心间的重石终于被固定了下来。
　　“你上去吧。”长穹道。
　　暮殃有些疑惑，上次还死命拦着他的神剑今天拉着个脸拉家常似的让他上去吧，怎么听着这么像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你快去死吧。
　　瞟了长穹几眼，暮殃迈着极其缓慢的步伐登上了那石梯，生怕长穹突然后悔，又踹他个大马趴。然而，他一路安然无恙的到达了半山腰，长穹甚至没有依照神庙的规矩，阻止他使用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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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在山下看起来很雄伟的神庙凑近了看让人有一种如画般静止的感觉，暮殃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连手指都不忍心动弹一下，就好似他是这幅画里的一部分。让人心凉的寂静。
　　暮殃以为这样大一座神庙里该是有许多僧人的，可这神庙里除了那个祭司，竟然就只有那个小和尚了。
　　他站在门口看日华蹲在地上就着手中的石子手把手的教那小和尚写字，眼睛里似乎进了大量的沙子，泪水都无法滋润，干的发疼。
　　到底尝试过多少次暮殃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曾经的他疯狂的渴望触碰别人，想要摸摸那些同类的枝干或者和那些风流的花妖们勾肩搭背的走，但他这样做，除了害死过许多妖而变得凶名在外以外，还得到了万妖见了绕道走的待遇。
　　这世间最风流的妖是桃妖，可这世间最寂寞的妖是暮殃。

　　【4】
　　日华看到门口的暮殃，扔掉了手中的小石子，站起身来又理了理自己挽起来的衣袖，才开口询问暮殃的来意“有事？”
　　暮殃对着日华和小和尚友好的点了点头，双手背到背后，一脸诚恳并且语调欢快的道，“我要住在这里。”是陈述句，没有要征求两个原住民意见的意思，反正他们就算反对也没有办法赶他走。
　　日华没有说不，也没有表现出自己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有任何的欢迎，只有小和尚开心的嚷嚷道“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这神庙里只有我和祭司大人，房间还多得很。”
　　暮殃扬扬下巴示意小和尚带他进去，笑着说：“那刚好拿我来凑个数，不过小和尚，你以后可要离我远一点儿。”
　　小和尚连连点头，一张小脸上都是郑重，像是许下了什么承诺似的说道，“我知道，祭司大人说了，你是个不祥的妖，碰不得，但我们出家人要懂得慈悲，不能因此就厌恶你。”
　　暮殃有些惊讶，他倒是不知道那个冷冰冰的祭司还会这样教导小和尚，仁善的像个神仙一样。
　　他回头看了那个沉默的祭司一眼，心情微妙，他到底还要不要心存怨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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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暮殃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脸皮有些厚，可这对于他自己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已经死皮赖脸的留在这神庙里住下了，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只是他坐在月下凉亭里，看着日华认真的叮嘱那小和尚不许靠近自己，心里依旧堵得慌。
　　可即便是心里堵的连水都渗不透，这寂寞了万年的桃妖也还是不会负气出走的，这要是走了，那么再遇到一个日华需要几万年？即使妖的一生漫长，而这知音又只能陪他几十年，这妖也不肯放开。
　　日华似乎也毫不介意神庙里有暮殃这个妖在，默许了暮殃天天跟着他，他教小和尚识字，暮殃就在一边儿捅蚂蚁的窝，他去钓鱼，暮殃也装模作样的拿着根钓竿跟着一起钓。
　　大多数时候，暮殃都是兴高采烈的跟着日华到了湖边然后一本正经的支起自己的鱼竿，可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他便再坐不住了，趁着日华没有注意到他，把钓竿插在一边，自己挪了个位置蹲在日华的旁边看他钓鱼，顺便再拔一拔日华旁边的那些杂草或者去林子里掏几个鸟窝。
　　其实日华一直都有注意到他，只是那妖浑然不觉罢了。
　　日华拿眼角瞟了暮殃几眼，心道，这样一只时时刻刻都在张牙舞爪的妖，实在是让人想忽略都难。他怎么就那么能闹呢？难道真的是因为一个人久了，就养成了这么一个自娱自乐的习惯？
　　小和尚拿着个大木盆过来，又去日华的鱼竿上取下那些还在活蹦乱跳的鱼，放进这木盆里养着，等他来回跑了几次，再取了鱼过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他的大木盆里除了那些鱼还多出了几个灰黑色的鸟蛋。
　　小和尚惊讶咦了一声，继而又摸摸自己的光头，看着树林边儿上那个上窜下跳的桃妖一阵无语，他是不是该告诉一下那只妖，鸟蛋是不能养在水里的，还有他这一碰这些蛋也都活不成了。
　　“祭司大人，暮殃害死鸟了！”小和尚想，自己要是去招惹暮殃，多半也就可以得到他几个鬼脸看，还不如告诉祭司大人。
　　日华听见小和尚的声音，回头来看他口中被害死的鸟，看到水里那几个被鱼撞的团团转且颜色奇妙的鸟蛋时，忍不住勾唇笑了笑，这妖是个白痴么？还是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你去叫他过来。”他摸摸小和尚的光头，笑着道，“我好告诉他，怎么养鸟。”
　　小和尚点点头，颇为高兴的向着树林跑去，边跑还边喊“暮殃，暮殃你快来，祭司大人有话给你说。”
　　“是吗？”听到自己的知音有话要说，暮殃随手在空气中一画便将自己送到了日华身边，还不忘回头嘲笑小和尚“短腿和尚，我可已经到了祭司大人旁边了！”
　　那还在向着树林跑的小和尚转身一看，这妖果然已经回来了，气的大叫“你这只坏妖，怎么不早叫我……”
　　日华见此，默不作声的挽起自己的嘴角，从地上捡起一截枯掉的树枝戳戳暮殃的肩，说道，“你看那些鸟蛋，你把它们放在水里做什么？”
　　暮殃听了日华的话，挪了几步蹲到木盆边上仔细的看着那蛋说：“我看它们几个蛋孤零零的在窝里，还不如来和鱼一起住啊！”说完，他转头来看日华，又接到“就和我们一样。”
　　日华已经拉平的嘴角又微微的勾了勾，他拿那一截树枝戳到暮殃的酒窝上，像是好玩儿似的又戳了好几下才道，“是啊，就像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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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殃一来，这神庙就热闹了许多，重华山半山腰上的静止被打破了，强行注入了鲜活的行动力，连小和尚也比以前更闹腾了。
　　暮殃住的久了，日华便发现每逢过节或者是山下有什么活动举行的时候，暮殃都是要在夜晚出去凑凑热闹的，但他只是远远的看着，等到大街上的人所剩无几，才高兴的去街上逛一会儿，好像捡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
　　他回来的时候是必定会给小和尚带上点新鲜的玩意儿的，至于日华，暮殃通常会给他带一壶酒回来，他常常说自己见不得日华那清心寡欲的模样，衬的他这妖像是个大不正经的妖。
　　日华虽说不厌恶喝酒，但却是极少喝酒的，暮殃每次给他带回来的酒，都会先给他放在他房间外凉亭的石桌上，等他发现了再去提了带回自己的房间里放着，久而久之，日华的房间里，酒香已经可以醉人了。
　　他们交换东西的过程常常会惹得暮殃发笑，日华则会平平淡淡的看他一眼，眼底那一点点的情绪，也不知道是懊恼还是欢喜。
　　暮殃刚刚住进来的时候，日华是不会管他要去哪儿的，但时间久了，他也会主动询问暮殃几句，诸如今天又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等等。
　　偶尔，日华也会带着小和尚来山脚下等他回来，看到他来了便递给他一截树枝，他们就那么一人握住一头，一起走回神庙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