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小短篇》十方骨

40、做鬼之后（三十三）

　　李宇最后还是留在了医院，因为李天恃对这个亲戚家的小孩实在是没法子，这家伙油盐不进，任凭李天恃怎么说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李天恃转过头来看我，我还是坐在窗台上，朝着他一笑，“如果他在这里，晚上我能出去走走吗？”
　　虽然我已经习惯了在人间的日子，可无论如何也还是学不会和李天恃以外的人类共处一室，那会让我觉得别扭，更是有一种想要祸害他的冲动，作为一个有些优良品德的鬼差，我是万万不能为祸人间的，更何况人间里的是李天恃的家人。
　　李天恃有些不乐意我离开，但又不想勉强我留下，一时间脸有些臭臭的，更是不高兴的瞪了李宇好几眼。
　　李宇以为他还在为了自己留下的事情生气，拽了吧唧的道：“我留下也是为了好好照顾你，你生个什么气？”
　　李天恃对我动作轻微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离开，然后又转向李宇，“我想生气，你管得着么？”
　　说来李天恃其实很不明白自己的这个侄子，明明好像不太喜欢他似的总是和他抬杠，对待他也不像对待其他长辈那样恭敬，却老是处心积虑的戳在自己面前，莫非是崇拜他？
　　李天恃作为一个优秀的军人，崇拜他的人倒是不少，可他还从没想过，家里的小子也会崇拜他。
　　“表叔，你还在生气吗？”李宇见李天恃一个劲儿的皱眉沉思，不禁有些担心自己真把人惹恼了。
　　“李宇。”李天恃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很严肃的叫了他一句，然后问，“你是不是崇拜我？”
　　李宇的表情先是有些惊愕继而又转为恼羞成怒，“崇拜你个鬼啊！”
　　这样对着长辈大叫出声，几乎可以称之为失态，李宇失态的吼了出来，然后又觉得自己不该的咬紧了嘴唇。
　　我说是出去逛逛，其实就只是从窗台挪步到了房顶而已，因为城市不够繁华，这座医院差不多是这儿最高的建筑了，我坐在这儿，四面八方一览无余，当然，作为一只鬼，四面八方也是“一听无余”。
　　“我以为他能泡到你，情商起码是很高的。”时渭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地狱的时间真不该和人间相差这么大，否则也不会所有鬼都有空来管管我的闲事了，难道地狱的狂欢已经结束了吗？
　　我不说话，时渭也不说，于是楼下的声音又传了上来，李天恃的声音我总能立马分辨出来，即使他夹在很多人的声音之间。
　　“你既然不崇拜我，那你跟着我干嘛？”李天恃问李宇。
　　“是啊，跟着你干嘛呢？你明明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李宇不答反问，声音里满是困惑和挣扎，最后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又吼道：“我怎么知道跟着你干嘛！”
　　“你这小鬼讲点儿道理好不好！”李天恃对着李宇翻了个白眼，有点儿无奈更多的却是包容。
　　房顶上的风很大，吹得我的头发胡乱的贴在脸上。
　　时渭突然出声道：“他也能这么包容你吗？”
　　“我不知道，我们没有吵过架。”
　　“李宇，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别闹脾气啊。”李天恃的声音紧跟着我的回答传来。
　　“表叔，你不喜欢我吗？”紧接着是李宇的发问。
　　“喜欢啊。”李天恃有点儿莫名其妙。
　　“可是我爱你。”李宇像是在自嘲。
　　“哈？”
　　“听说你从悬崖上摔下来，我吓得差点死掉，急冲冲的跟着老爹老妈过来，结果你根本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脚不能动需要住院，我又想，你这个自己一个人乱跑的人，你怎么不死掉算了！”李宇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
　　李天恃无奈的仰头望了望雪白的天花板，他这是上辈子作了哪门子孽了。
　　“啊，那个喜欢自己叔叔的小鬼哭了。”时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幸灾乐祸。
　　“小叔父，你开心吗？”我麻木的问出口，我知道自己该不该愤怒，因为有人在觊觎我的人，可我根本不是人，我甚至连下去指着那小屁孩的鼻子告诉他你表叔是我的的能力都没有。
　　“不开心。”时渭停止了笑，然后挪了挪自己的屁股，和我挨得很近，“时撕年，我不开心。”他说：“有人要和我侄子抢东西，我不开心，我侄子因为这个东西可能会犯错，我不开心。”
　　他一声高过一声，最后竟然有一点儿歇斯底里，他不想看见这个好不容易才存活下来的侄子和自己哥哥一样，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失措发狂，失去自由。
　　“你说我，那你自己呢，你成天在五殿身边转什么？”我心底的火气压都压不住的往上蹿，我揪着时渭的衣襟道：“我和李天恃是错误，你和五殿算什么？”
　　“当然也是错。”时渭很平静，一点儿都不想在地狱哭哭啼啼又委委屈屈的那个时渭，“如果那不是个错，我和耶摩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我放开时渭的衣襟，抱着自己的腿坐下，闷闷不乐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小年，我只是不希望你和哥哥一样。”时渭挨着我坐下。
　　“都是五殿的错，要不是他让我来人间捉李天言，我就不会认识李天恃。”我用平铺直叙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你知道吗？李天恃他一直在期待自己死，他以为死了就能和我永远在一起了。”
　　时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坐着，就像要坐成一座雕像。
　　楼下再没有传来李天恃和李宇的声音，李宇那诅咒似的告白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因为李天恃不回答。我和时渭的争吵也无疾而终了，因为时渭不接受我的挑衅。
　　病房里，李天恃正和李宇相对无言，小孩儿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躺在病床上的李天恃，意味非常明显——给我一个回答，而李天恃也直勾勾的看着李宇，似笑非笑——小鬼，别给我闹妖蛾子。
　　在李天恃的心里无论李宇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一时误判为自己喜欢他，这都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单相思，他喜欢的永远都会是那个总是吵吵嚷嚷的一边儿吼着绝不和他谈恋爱，一边儿又陪着他来旅行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