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四》青丘一梦

20、第 20 章

　　四姑娘旁的不说，却确实是个听得进别人话的。

　　此时回了玲珑阁，一路见或是小丫头或是婆子们都打着瞌睡，她奶娘唐嬷嬷也在外头炕上歪着小憩，索性和沉朱道：“天儿热，日子长，你在这儿陪嬷嬷睡会儿，让我自己消停消停。”

　　沉朱便是她奶娘唐嬷嬷之女，此时见四姑娘若有所思地，便答应了一声：“诶！奴婢就在这儿，您有事儿唤一声。”

　　“嗯。”四姑娘轻轻点头，一面往里走，最后在临窗的书案旁停下，研了墨，仔细将宣纸铺平，拣了一支毫笔在手，坐在玫瑰圈椅上沉吟半晌，缓缓落笔。

　　颜国公府庶女出嫁的惯例素来都是奶娘和两个丫头一家人，她对外头知之甚少，对府里能够陪嫁的下人也不算清楚，算来算去还是带着奶娘一家，沉朱在她身边伺候，随嫁占的自然就是两个丫头里的名额，另一个斟酌了许久，到底定了主意，在这里还是卖个关子。

　　傍晚时分，玲珑阁早早用了晚膳，四姑娘吩咐下头丫头婆子们都去用膳了，又让沉朱搬了两个小墩子来，让她们母女两个都坐下，陪她用晚膳。

　　沉朱忙要退却，唐嬷嬷却知道四姑娘定然是有话要说，何况奶母的身份也确实特殊，此时也就不推了，安心在绣墩上坐下。

　　四姑娘又看向仍然恭敬候着的沉朱，一笑，道：“你也服侍了我这些年了，坐下吧，陪我用个晚膳，我有些事情想说。”

　　“是。”沉朱战战兢兢地答应了，小心翼翼地搭了半个边儿，举着筷子半日，没敢下手。

　　四姑娘好笑地摇了摇头，一面夹了一块子糯米藕慢慢咬了一口，待口中食物咽下，方才开口道：“今儿个去大嫂嫂那儿，嫂嫂说我陪嫁到襄安伯府的，也该有个人选了。”

　　唐嬷嬷闻此忙放下了筷子，沉朱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反而松了口气，唐嬷嬷看着四姑娘，道：“姑娘既然说出来，定然是心中有了章程的，不如说给老奴听听，老奴虽没什么能耐，好歹多为人处世几十年，好给姑娘分忧。”

　　“嬷嬷太过自谦了。”四姑娘笑了，道：“我的意思，嬷嬷您一家和沉朱自然是免不了的了，这也是个亲厚的意思，日后我自然是要多依仗嬷嬷、沉朱和奶兄奶弟，我日后不过是个深宅夫人，高居深闺之中，外头的事情，还是得多劳烦奶兄奶弟的，沉朱也服侍了我这么多年，等日后，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我少不得厚厚地备上一副嫁妆给她。”

　　这是先把好处说在前头了，唐嬷嬷知道四姑娘的心思，此时忙不迭地代表全家谢了恩，然后又问：“不知另一个陪嫁丫头的人选，姑娘中意谁？”

　　她道：“不是老奴多嘴，只是这陪嫁丫头，必须得是自愿又勤快的，且既然沉朱是要嫁人的，那另一个少不得就是给姑爷准备的了，这可得小心着，一面又得握在咱们自己手里，又得面容娇美着，不然也斗不过那公子哥儿屋里的通房美婢的。”

　　四姑娘笑了：“我知道嬷嬷担心我，只是此时我心中已有了一个人选。”

　　“姑娘请说。”唐嬷嬷忙道。

　　“沉碧。”

　　“沉碧？”

　　唐嬷嬷看着笑得温柔和婉的四姑娘，倒有些吃惊了：“沉碧可是外头卖身进来的，无父无母孤儿一个，也不好拿捏，何况面容也不好，姑娘怎么打了她的主意？”

　　“她纵使有千般万般的不好，在我看来，她却有两个好处。”四姑娘为自己盛了小半碗酸笋素蔬汤，一面慢慢抿了一口，一面道：“第一，她是死契卖身进来的，家里从前是开药堂的，她懂些药理，对这个也敏感，我这些年也着意看了她许久，自己调教调教，在那内宅之中定然是一个好助力。”

　　“其二，嬷嬷也说了，她面容不算极好的，性子也沉默，未来也没那样荣华富贵的运道，无非是侍奉着我给我添个助力，日后给她找个好人家许了，便也算是全了一桩主仆情意了。”

　　唐嬷嬷也是内宅好手，此时沉默半晌，不得不承认四姑娘说的是极有道理的，又犹豫着开口：“只是……这未来服侍姑爷的人选可怎么办呢？”

　　四姑娘笑了，一面慢慢将半碗汤饮尽，一面起身进了内室，没一会儿回来，手上还拿了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一些零碎的金银锭子。“

　　此时交给了唐嬷嬷，道：”这还得劳动奶兄，让他到人伢子那头看看，最好是一家子的，或是孤儿也行，女孩儿的容颜却要娇俏的，性子也要温柔，买下来，拿着身契，若是孤儿，就现在嬷嬷家里住着，若是一家子，就来回我，我去管哥哥借个小院子，嬷嬷只管好生教导教导，日后那女孩儿自然有安排。“

　　唐嬷嬷如此已是明了，点头接过，又道：”只是那女孩儿的品行若是不行，可该如何呢？”

　　四姑娘一笑，到带了出了几分名门贵女的骄傲来：“若是我还制不住她，便是我的本事不够了。”

　　唐嬷嬷一愣，虽有些许的担忧，到底按照四姑娘的吩咐做了。

　　转头，唐嬷嬷的大儿子，名唤唐生的，果然从人伢子手中买了姐弟两个来，二人都是逃荒的难民，听说从前也是耕读人家，女孩儿更是极为温柔和顺的，男孩儿则是伶俐极了的，也都识得几个字，晓得些规矩，难得女孩儿面容只算得上清秀，倒让唐嬷嬷松了好大一口气。

　　后来仔细调养教导着，唐嬷嬷对那名唤娇娇的女孩儿也多了两分喜欢，想到四姑娘的打算，当下认了娇娇做女儿，那男孩儿赵庆为义子。

　　娇娇果然是个伶俐的，当下认了干娘不说，又在干娘的带领下入府给四姑娘请过安，四姑娘瞧着也还算满意，嘱咐了两句，赏了两瓶花油花露并首饰料子，因她也快到了出嫁的日子，便让唐嬷嬷带着娇娇家去了。

　　回去娇娇试探着唐嬷嬷的口风，又和沉朱套着近乎，也猜到了四姑娘的意思，从此学习起规矩来更加认真不说，也更加注意保养自己的肌肤和身材了，她又比四姑娘大两岁，等被四姑娘招到身边近身侍候的时候，已经出落的极为标致了，果然让那位柳家九郎极为喜欢的。

　　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颜国公府最为紧要的事情仍是四姑娘的婚事。

　　时已八月十二日，婚期在八月十四，正是中秋前一日，近日正是往襄安伯柳家送嫁妆的日子，唐嬷嬷也要先带着一个陪嫁丫头过去那边家里，一边是铺床，一边也是按照女主人的意思装点家务。

　　此时四姑娘满满当当的九十四抬嫁妆就在颜国公府正厅前摆着，自家具大件一路到绫罗绸缎珠玉摆设，满箱子的衣裳首饰，纵然是平常三四品官员家里受宠爱的嫡女出嫁，只怕也不过是这个样子了。

　　但是前来添妆的宾客们都知道，这只是最开始的样子，等到添妆完毕，只怕又要多上几口大箱子了。

　　添妆由自家开始，先是老太太和老太爷给的两大箱子东西，一样样莫不是珍贵稀奇的好东西，当年前三个女儿出嫁的时候是觉得没有这样的，即便是嫡长女颜滢，如今的平翼侯府当家太太、颜国公府大姑太太，都未必及得上四姑娘颜湄。

　　这就是老人的偏爱了，只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些只怕都是老太爷出的珍藏，不过即便这样，也让人都知道，四姑娘颜湄，却是颜国公府老太爷的心尖尖儿。

　　没见襄安伯府过来迎嫁妆的都乐开花了吗？老国公都这样了，颜鸿和燕海云哪里会小气。

　　燕海云送的也阔气，满满一箱子十二匹的上等衣料绸缎也不过是打底儿的，一套质地、工艺都是上呈的镂金红翡滴珠头面更是让在座不少家底微薄的开了眼界。

　　永仪长公主笑吟吟道：“要我说，昌平你可是真疼你这几个小姑子，添妆个顶个的贵重不说，也瞧得出用心，你当年给我添妆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现在这些个心意了呢？”

　　燕海云瞥了她一眼：“当年我添给你的东西还少吗？你今儿到来吃我家湄儿的醋，也不想想你是我姐姐她是我妹妹，能一样吗？”

　　一时屋内不少诰命都笑了，然后是郑氏，郑氏和这个小姑子素来亲厚，颜泽更是疼爱妹妹，夫妻二人送了满满当当一大箱子的东西，另外还有一套赤金嵌珠的头面，旁的不说，珍珠可是各个都圆润润泽，这也让人更加知道颜国公府有多看重这个四姑娘了。

　　下头两个小的还没婚娶，送的自己独一份儿的，虽不太珍贵，却可见用心。

　　自家人完了，方才到外人，却得从身份上排，先是周家的一众王妃、姑奶奶排下去，只是四姑娘到底是庶女，永仪长公主来是因为这些年不起眼，又有意和燕海云交好，旁人纵然要和颜国公府交好，却也得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故而不过是令长史或是女官来送了添妆礼物，但对四姑娘来说，却也算是极长眼的了。

　　襄安伯府过来迎嫁妆的是柳三和管家，柳家老三倒还好，有前头老夫人的疼爱偏宠，一贯看不上这些东西，按照燕海云的话说，就是一心做谪仙人设，但那管家听着一家家的名号，可是愈发忍不住笑了。

　　后头添妆完了，嫁妆出门却从原本的九十四台变成了如今的一百零八台，这还是大多数人家都念着四姑娘是庶出，都是零散送着首饰料子的情况下，大头还是她父母兄嫂，却也足够让京中庶女们羡慕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