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劫》上树抓鱼

13、捣蛋鬼

　　书房一时半会修葺不好，那些书也一时半会找不全。乌灵好长一段时间不用念书，心里美滋滋。

　　朝临神君偶尔带她去凡界玩。乌灵只在山林和神域生活过，比起寂静无声的山林和不沾烟火气的神域，凡界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商铺星罗棋布。这热闹非凡的万丈红尘，很得乌灵的心，她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看到什么小玩意都想买。

　　她想买的小玩意，朝临神君都给她买了。被她装到袖子里，因为装太满，她的手都抬不起来了。

　　朝临神君只好帮她将一大半装到自己袖子里，她的手能活动自如了，又要朝临神君给她买了三串糖葫芦，四串糖人。抓在两只手里，边走边吃。

　　走了一段路，前方有戏班子搭了看台，正在表演戏法。朝临神君本来不感兴趣，乌灵左手被他牵着，她用右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表达她想看的意愿。

　　朝临神君于是停了下来，因为人太多，他们挤不到前面去，只能站在后面，朝临神君将乌灵抱起来，坐到自己的肩膀上，好让她能看个清楚。

　　台上正在表演喷火。一个中年男人手里举着一个小火把，他将小火把放到嘴边，张嘴一吹，嘴里立即喷出了一大团熊熊烈火。看客齐声叫好，掌声雷般响起。乌灵虽然手里拿满了东西，也艰难地随人群鼓了掌。她激动地对朝临神君说：“师父，他表演的这个，我也会，我也会。”又问朝临神君：“他会吐火，他也是凤凰吗？”

　　朝临神君说：“他是凡人。他不是真的能吐火，只是表演的戏法。这也看不出来？”又说：“知道不学无术没什么好处了吧？等教你习完字，认识的字够多了，将来会习《六界书》《六界通史》《诸神列传》《神鸟志》等四十来本史书，你就能增长见识，分清神族、仙族、妖族、人族、魔族、鬼族六族，就不会再闹这种笑话了。凤凰是神鸟，神鸟族实力强大，除你之外，一般属于仙族。下界的凡人是人族，人族很弱小。”

　　乌灵听到光史书就要学四十多本，十分郁闷。

　　这时，戏法快表演完了，有个少女端着个大木碗，向看客讨要赏钱。看客们给的都是铜钱，到朝临神君面前时，朝临神君随手扔了个银锭子在里面。那少女本来懒洋洋地垂着眼眸看着木碗，突然收到这样一笔可观的数目，忍不住抬起头来，这一看便怔住了。

　　朝临神君此时自然是化作了凡人的装扮，且刻意将容貌化平凡。可他的气质和风采无法隐藏，容貌化得再平凡，也自有魅力。那少女瞧了他一眼，脸不由得红了，不好意思再看他，但又忍不住想看他。她一时舍不得走开，便去逗坐他肩膀上的孩子。

　　待看到那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一般，少女十分惊讶，说：“竟有这样漂亮的孩子，年画上的玉女也没有这样好看。”

　　乌灵叼了两颗糖葫芦到嘴里，半边脸被撑得鼓鼓的，一边嚼，一边看着她，并没有多少反应。朝临神君也没有说什么。那少女说了这通话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正当看朝临神君的理由，便连忙将脸转向他，对他笑道：“你太宠你妹妹了。小孩子吃这么多甜食，对牙不好。”

　　朝临神君纠正她说：“她不是我妹妹，是我的女儿。”

　　那少女笑得更开怀了，她长得很甜，笑起来更甜，眉眼弯弯，嘴里露出三颗洁白的牙齿，她说：“你真淘气。你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逗我很好玩吗？”

　　朝临神君抿了抿唇，不说话了。以他的年纪，确实不足以做乌灵的父亲，但他心中，疼她如女。

　　那少女又说：“我叫珠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本来没有这样大胆敢问陌生男子的名字，但她以为朝临神君故意逗她，可见也对她感兴趣，因此胆子便大了。朝临神君没有说话。珠儿是戏班班主的女儿，这时，班主在她身后叫她：“珠儿，你磨磨蹭蹭做什么？钱收完了就快点回来。我们大家吃中饭去。”

　　珠儿回头对她父亲说了一句：“知道了。我马上来了。”等她再将头转回来，她面前风采卓然的青年以及坐他肩上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已消失无踪。

　　珠儿十分惊愕，要不是木碗里还放着那块银锭子，她简直怀疑方才只是她的幻觉。

　　离开那处后，朝临神君带乌灵去了食府，他点了很多好菜，乌灵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东西后，朝临神君带乌灵去听戏。

　　朝临神君很喜欢听凡人的戏。凡人不过短短几十年寿命，整日为生活奔波，有时为了点蝇头小利便相互算计，但是又活得这样认真这样尽力，爱恨情仇都十分深刻。被写进戏里，很触动人心。所以朝临神君喜欢听。

　　乌灵也喜欢听戏，除了念书她什么都喜欢。她贪吃，贪玩，特别能打，但开智极慢，总是懵懵懂懂，可是活得十分开心。

　　因为朝临神君护着她，尽了全力让她开心。

　　朝临神君偶尔会去木辰神殿，这日，他带了乌灵一同前往。

　　朝临神君和木辰神君在暖阁下棋，乌灵自己到处去玩。木辰神君的院子里养了两只仙鹤，乌灵跟那两只仙鹤玩了会，无聊了。又回到朝临神君身边，搬了张小几坐到他的旁边，看他们下棋。

　　下棋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乌灵看了会，看困了，她趴到朝临神君的腿上睡着了。

　　乌灵睡醒之后，看他们一盘棋还没下完，她实在是不想看了。便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处走着，最后进了屋子的隔间。

　　隔间布置得简单清雅，东面与旁边屋子相连，摆了一个书架，书架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全是书；西面窗边摆了一张琴桌，琴桌上放着一把瑶琴；北面摆了张坐榻，坐榻旁放了个花几，几上托着一盆君子兰；南面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书法画，将整面墙都遮挡住了，书法画下摆了张方桌，方桌上放着一个熏香炉及一个雕漆锦盒。

　　那雕漆锦盒是方形的，十分漂亮，通体红色，上面雕了牡丹。乌灵被雕漆锦盒吸引，忍不住走了过去，雕漆锦盒被一个黑圆雕花底托托着。乌灵伸手，打算将雕漆锦盒拿起来好好瞧瞧，手才碰到它，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亮光，光中竟渐渐浮现了朝临神君的身影。

　　是他在隔壁屋子的样子，他坐姿优雅，低垂着眼眸看着棋盘，睫毛在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扇形的阴影，两指捏着一颗白子，一袭长袍，气质十分斯文，眉目如画，英俊难掩，如日月一般光彩照人。

　　乌灵跟朝临神君在下界看过不少戏，她终于明白下界排的戏里，形容男子好看，为什么总说“如神祗一般”了。

　　因为神祗真的极好看，比神祗好看的是再找不到了。

　　乌灵忍不住想仔细看朝临神君的脸，才这么想，影象中的朝临神君，脸渐渐放大了。这个雕漆锦盒竟这么贴心，乌灵喜欢极了，这时，朝临神君突然将脸转过来看着她，仿佛警告般瞟了她一眼，然后，他的影象消失了。

　　隔壁间正在与木辰神君下棋的朝临神君，整个人有些怔住。他察觉到了有谁通过法器在偷窥他，因此他用神力阻挡了那法器与自己建立联系。可是他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所以他怀疑自己弄错了。但又不像。

　　他没想到偷窥他的会是乌灵，她要瞧他还需要偷窥？她就算突然想数他有几根眉毛，他大概也会乖乖站着让她数。

　　木辰神君对朝临神君说：“朝临，怎么了？该你了。”朝临神君才反应过来，将棋落到了棋盘上。

　　而乌灵因朝临神君的影象消失，感到很不高兴，她不知道是被朝临神君阻断了，还以为是雕漆锦盒出了问题。她拍了拍雕漆锦盒，想让朝临神君的影象再次出来，但雕漆锦盒没有任何动静。她拿起雕漆锦盒摇了摇，嘀咕道：“奇怪了。”

　　她尝试着打开雕漆锦盒，好让影象再次出现，然而并不能打开，她于是稍用了点力。

　　雕漆锦盒被她硬生生掰成了两半。她才惊觉自己闯祸了。

　　旁边屋子里的木辰神君听到声响，立即心生不祥预感，一阵风似的进了来，他看到乌灵手上被掰成两半的雕漆锦盒，悲痛欲绝地叫了一声：“我的庚衍镜。”

　　原来雕漆锦盒，便是木辰神君制的法器庚衍镜，其能看到六界任何一个地方，找到六界任何一个生灵的下落。若想找到谁，只要触碰盒身，便能出现影象。

　　朝临神君随后进了来，他看到乌灵竟损坏木辰神君这样重要的法器，十分生气，责备地看向她。木辰神君也责备地看向……朝临神君。朝临神君莫名奇妙，问：“您看我干什么？”

　　木辰神君生气地说：“不愧是你的好徒儿，真是像极了你。”

　　朝临神君更莫名奇妙了，问：“关我什么事？”

　　木辰神君说：“你一百岁时，将我这庚衍镜毁坏过一次，我整整修了整整五百五十年，才终于修好了。你后继有人，教出了一个好徒儿，又来毁我的庚衍镜。”

　　朝临神君觉得自己很冤枉，他辩解说：“这怎么是我教的。”

　　木辰神君愤怒地说：“不是你教的，也必定是跟你学的，你们师徒倒是如出一辙，都跟我的庚衍镜过不去。”

　　朝临神君劝木辰神君道：“神君，您先消消气先消消气。乌灵她肯定不是故意的，这可怜的孩子，一定想着不知道怎么跟我交代。她一看到我踏进这屋，都吓坏了，你看她脸上那个神情。”

　　木辰神君更气了，说：“混账东西！是你瞎还是我瞎，她那是吓坏了吗？她看到你进来，明显松了口气，因为她知道靠山来了。”

　　朝临神君沧桑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很久没被骂过混帐东西了，现在都是他这样骂乌灵。因为收养黑凤凰不慎，他又被这样骂了。

　　他听了木辰神君这话，转头看向乌灵，这才发现她脸上的神情好像真不是害怕。她此时干脆上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叫了一声：“师父。”完全是向他求庇护的语气。

　　他动了动自己的腿，想将腿从她手里抽出来，但终究没有这样做。他心虚地看向木辰神君，干笑道：“这个……这个……”

　　木辰神君冷冷地说：“朝临，我真的不得不服你，你真是个惯人的天才，瞧你把她惯成什么样了。”

　　朝临神君对木辰神君说：“她一个小孩子，不要为难她了。我赔我赔，神君想要什么赔偿？”

　　木辰神君不屑地冷冷地问：“你有什么赔得起我这庚衍镜的？”

　　朝临神君一想，还真没有。他干笑着看着木辰神君，说：“要不，我给您修？”

　　木辰神君不屑地冷冷地问：“你有那本事修？”

　　朝临神君再一想，也没有。他说：“神君要是想到什么好的赔偿方法，随时来我的神殿找我，我定不会推脱。我们先告辞了。”带了乌灵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