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追妻攻略》百玖歌

4、争执

　　海棠院

　　谢芳华从福清院回来后，就一直斜依在榻上看书，只是那一本巡海游记看了几个时辰也未曾翻动一页。

　　碧玺和琥珀早已将上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谢芳华的奶嬷嬷李氏。

　　李嬷嬷这一下午眉头就没松开过，眼见天已经暗下来了，谢芳华仍捧着书呆呆地坐着，她忙吩咐丫头们进来掌灯， “少奶奶歇会儿，仔细伤了眼睛。”

　　谢芳华放下书，朝窗外看了眼，“什么时辰了？”

　　李嬷嬷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五少爷还没回。您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些点心垫垫？”

　　谢芳华神色平静，从榻上起了身，“嬷嬷让人摆饭吧，不用等了。”

　　“少奶奶，咱们还是等等吧。”李嬷嬷压低了声音，劝道：“嬷嬷知道您委屈。可这为人妇，到底不比做姑娘随意，您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凡事能忍千万要忍一忍。就拿今儿个的事来说，大太太是五少爷的生母，您的正经婆婆，您就是再生气，也不该当着五少爷的面去顶撞她，五少爷即使当时嘴上不说，心里恐怕也是不高兴的。一会儿等人回来，您与他好生说说，别再犯拧。”

　　谢芳华默了片刻，顺从地应了一声好，心里却颇为苦涩。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嬷嬷解释，自己这副身体里住着的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独立女性的灵魂。若不是去参加画展遇上了坠机事故，她现在应该在宽阔的展厅里，与人交流色彩的搭配，线条的走向，而不是在这个陌生的年代和陌生的地方，守着三从四德的教条，做着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任由婆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的底线。在她看来，忍一次两次叫宽容有气度，无休止无底线的顺从忍耐，那叫懦弱。

　　李嬷嬷见她应了，刚松一口气，就见碧玺一脸喜色地进来禀告，“少奶奶，五少爷回来了。”

　　李嬷嬷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松快之意，连忙蹲下去帮谢芳华穿鞋。

　　碧玺打起帘子，将一脸疲惫的崔文恪迎进了屋。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均未出声，气氛有些僵。

　　本是小别胜新婚，浓情蜜意之时，白日里闹这么一场，二人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些隔阂。

　　谢芳华叹了口气，上前替他解开外袍，放到架子上，“母亲如何了？”

　　崔文恪闻言神色略缓和了些，一边净手一边道：“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精心调养一段时日。今日的事……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以后注意些就是。”

　　谢芳华拿帕子的手一顿，转过头来，“自责？你觉得今日是我做错了？”

　　“不管谁对谁错，母亲年纪那么大了，今日都被你这般顶撞，气得都晕过去了，你还要怎样？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崔文恪擦了手坐到桌子前，神色有些不虞。

　　“对对对，不管谁对谁错，到最后都是我的错就是了。”谢芳华木然发笑。

　　气氛再一次陷入僵局。

　　沉默了好一会儿，崔文恪叹息一声，起身上前握住谢芳华的手，“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她毕竟是我的母亲，你今日这般顶撞她，又置我于何地？女子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今日母亲那番话虽说难听了些，但说到底也是为你好，你难道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多顺着她一点，多忍让一些？”

　　谢芳华听着他这表面安抚实则斥责的话，心一点一点变冷。

　　崔文恪浑然不觉，“母亲操持这么一大家子，属实不易，你理应多体谅她些。她不喜欢你出去，以后你就少出去，若是感觉日长无趣，就去找大嫂和妹妹聊聊天。你看，哪个妇道人家不是这样……”

　　听到这里谢芳华再也忍不住了，冷笑一声，甩开了崔文恪的手。

　　“对，母亲是不易，她是头一天这么不容易？还是我嫁给你以后，她就不容易了？我体谅她，她可曾体谅过我？从成婚到现在，动则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你哪次不是叫我忍？我还要怎么忍？是不是母亲打了我的左脸，我还要把右脸递过去说打的好？崔文恪，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整个崔家上下，有几人是真正把我当成你崔家的儿媳来看待的？没错，我是商户女，就因为出身商户我就活该被你们家人看不起？？？”

　　“还有。成亲之前，咱们约法三章说好了的，成亲以后你绝不会拘着我出门我才答应嫁给你的。刚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拿妇道来压我？崔文恪，这般出尔反尔，就是你所谓的君子之风？” 谢芳华看着崔文恪，语带讥讽。

　　“你！”崔文恪脸色铁青，“我出门不过半月，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莫非之前的温柔贤良都是你装出来的不成？！”

　　“我是努力想做一个温柔贤良的好妻子好儿媳的，可是无论我怎么做，她们都不满意，现在连你也这么说我。早知如此，当初你为何不娶一个名门淑女，何苦要娶我一个商户女？”

　　谢芳华微微抬起下巴，倔强着不肯掉眼泪，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和通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崔文恪却没有看到这些，他的眼里只看到谢芳华将母亲气得病倒之后，不但丝毫没有悔意，如今言语之中对自己也起了怨怼之意。若说刚刚，他心里还对让妻子去山上抄经祈福一事感到愧疚，此刻却是觉得父亲这一决定真是英明，似她这般桀骜不驯的性子，确实应该好好惩治一番。

　　他重重地点着头， “好好好。果然二婶说的没错，你的心里压根就没有我！既如此，咱们又何苦相看两厌。明日你就启程去大慈寺抄经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谢芳华身子晃了晃，不可置信地瞪着崔文恪。

　　两人这番争吵早就让李嬷嬷在门外听得心似油煎，此时一听崔文恪要让谢芳华去寺庙思过，哪里还讲什么规矩礼仪，冲进来扑通就跪在了崔文恪面前，“少爷，使不得，使不得呀。少奶奶她是性子冲动了些，但她心里一直是有您的呀。少奶奶对您的好，奴婢们平日里都看在眼里。您可不能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将少奶奶往日的好全部否决了啊。”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崔文恪看也不看谢芳华，摔了帘子出去。

　　“少爷！少爷……”李嬷嬷爬起来追了几步，眼睁睁看着崔文恪出了海棠院往前院去了，急得狠狠拍了拍大腿，“这可如何是好…嗐……”

　　李嬷嬷匆匆赶回去，看着谢芳华止不住抹眼泪，“我的冤家哟…之前您怎么答应嬷嬷的啊？这但凡是男子，哪个不喜欢柔顺小意的？哪个像您这样一步不肯让，直接面对面的顶起来，这不是硬生生地把五少爷往外推吗？闹成这般模样，若真激得五少爷跟您离了心，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谢芳华抚去脸上不小心滚落的泪水，看着李嬷嬷平静地道：“嬷嬷，不瞒你说。自打进了门知道婆婆不喜欢我那天起，我早就料我和他会有这么一天。就算没有今日的事，也会有其他事，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这桩婚事本就门不当户不对，若真过不下去，大不了和离便是。”

　　婚姻从来都不是单方面付出退让就能维持下去的，她原本也以为自己收住性子，安安分分找个如意郎君，和和气气地过一辈子。可是嫁进崔家这短短几个月就让她看清了现实，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她永远做不到三从四德，做不到对婆婆无端挑剔逆来顺受，做不到对丈夫的指责无动于衷。

　　李嬷嬷从小将她奶大，两人的情分不是母女胜似母女，此时听谢芳华这么说，知道她这次是真伤了心了，又是心疼又有些无奈，“少奶奶，您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常言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眼下时日长短，等时间长了，大家慢慢都会发现您的好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五少爷的心牢牢拢在手心里，抓紧时间要个孩子。等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面上，大太太也不会再于您为难。您平常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老在这事儿上犯糊涂？”

　　谢芳华摇摇头，“嬷嬷不懂，婆婆不喜欢我，是不喜欢我这个商户女的身份，并不会因为时间长短而改变她对我的看法。算了，事已至此，你不必再说了。去让琥珀和碧玺收拾一下吧，出去一段时间也好，正好让我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李嬷嬷见劝不动她，只好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好，老奴这就去安排。”

　　出去散散心也好，没那么多烂糟污事烦心，少奶奶没准就想通了，她想。

　　崔文恪怒气冲冲的出了海棠院的事不过片刻就传到了福清院。

　　林妈妈不无得意地对王氏道：“老奴就说，五少爷到底是太太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向着外人。这不，回去就给那边吃了大排头。海棠院的婆子说，俩人闹的厉害，五少爷出来的时候脸色可不是一般的难看。”

　　王氏皱眉道：“恪儿就这么去了前院？身边有没有伺候的人？这天儿还冷着，让金钏送点吃的和用的过去。”

　　“太太放心，老奴刚才就打发人过去了。”

　　“还是你办事周到。”王氏点点头，“跟去大慈寺的人挑好了没？可不能找那种眼皮子浅的，免得被她三瓜俩枣的打发了。”

　　“人我是安排好了，就让二门的邱婆子跟着去。她跟我娘家嫂子沾着亲，是个信得过的，这点儿太太尽管放心。就是……”

　　“就是什么？你直说无妨，不必吞吞吐吐。”

　　林嬷嬷道：“太太也知道，这大慈寺一直受着咱们的供奉，肯定不敢拿她怎么样。您这是罚她去抄经呢，还是让她去享福呢？要是这样，老奴觉得非但起不到惩罚的作用，恐怕还正趁了她的心意。”

　　“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这么便宜她了？”王氏声音高了高。

　　林妈妈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依老奴之见，不如送她去灵台寺。”

　　“灵台寺？”王氏有些犹豫，“这不好吧？不是说灵台寺已经荒废了吗？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回头老爷和五郎再怨我。”

　　林妈妈不以为意，“那哪能。灵台寺虽说破落了点，但还没到荒废那一步，只是条件略清苦些罢了，这不正适合少奶奶静心思过吗？再说了，以后就算大老爷和五少爷知道了，只说是下头的人传错了话，您一概不知情。大老爷和五少爷难道还会因为这种小事来质问您，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氏想了想，甚合心意，“就这么办吧。”

　　林妈妈笑着应了，等出了上房，冲着海棠院拉了拉嘴角。

　　身为王氏的陪房，还从来没有人敢像谢芳华那样轻视她，这一口闷气不吐出来她又岂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