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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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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谢芳华说的那样明白,李嬷嬷还是有些不死心,“您说您这是何苦?妇人一旦和离,那就是走进了死胡同啊,您还这么年轻……不如,把碧玺开了脸,放在房里,这样既能挽回五少爷的心,您又能得个贤良的名儿,碧玺是咱们自己人,自然是一心向着您的……”
李嬷嬷病急乱投医,连碧玺都肯舍出去了,对于谢芳华那套喜欢就是独占的说辞,她听不懂,即使听懂了也根本无法理解,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能独占丈夫的宠爱?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把碧玺给他?凭他也配?”谢芳华满眼讥讽之色。
笑话,她身边的丫头她一个都没准备送给别人做小,就是打发出去至少也要嫁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做正头娘子,况且,她根本没想过要挽回什么。
“哐啷”一声脆响,门外传来一声瓷器跌落的声音。
李嬷嬷一惊,连忙起身出去察看,门外的人早已跑得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地碎瓷片。
李嬷嬷皱眉,叫来翠儿将地上的瓷片收拾了,转身回了内室。
“是谁?”谢芳华撩了撩眼皮。
“没瞧见人,兴许是哪个丫头不小心摔了茶,又怕挨罚,自己偷偷跑了。”李嬷嬷道。
谢芳华嗯了一声,不甚在意,“给碧玺开脸这事儿嬷嬷以后不要再提了,我自有打算。”
……
琥珀拉着碧玺一口气跑到两人所住的下人房,一把将人摔到床上,连珠炮似得骂道:“你猪油蒙了心是不是?就那么上赶着给人做小?少奶奶哪点对不住你,你连她的男人都敢肖想?”
“我没有……”碧玺红着眼睛争辩道。
“你就死不承认吧!我天天跟你一道儿吃一道睡,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能瞒得过谁!你以为少奶奶就没察觉吗?她不过是给你留着脸面,没有说破而已!”
碧玺被她骂得抬不起头来,一时间又羞又恼,伏在床头呜呜哭起来。
“如今少奶奶和少爷正闹得不可开交,你要是心里还顾念一点往日的情分,就老老实实收起你的心思,守好做奴儿的本分,尽心伺候少奶奶,若当真是觉得离了五少爷不行,只要你点点头,我立马就去替你求了少奶奶,哪怕跪死在她面前,也一定让少奶奶成全你这份心意!”
琥珀冷笑一声,摔门出去了。
碧玺趴在床头哭了半晌方缓和过来,就着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等眼睛看起来没那么红了,这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出了房门。
崔文恪在书房待了一整日,却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跟卢信之说的完全不一样,到底哪里出了错。
为什么谢氏看他的眼神那样冰冷且厌恶?
为什么她没有因为自己宠爱别人而惊慌失措?
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平静?
这一切都太反常了,反常到他不得不多想。
难道她对自己不是真心?不不不,崔文恪立刻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他至今记得掀起盖头那一刻,谢氏似羞含喜的模样,若不是真心,她又岂会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
一定是他太急躁了,现在时日尚短,谢氏应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沉住气多晾她几日,等她看清楚形势一定会来向他求饶的,一定会的。
崔文恪想通了这些,心绪也就平复了下来,冲司雨吩咐道:“去给你们少奶奶传个话,就说爷今晚宿金钏那,让金钏准备着吧。”
司雨领命出来,嘴角有些发苦,少爷让他去传这种得罪人的话,少奶奶还不得给他两个嘴巴子?但少爷的话他不敢不听,只能一脸悲壮地跑去传话,只盼着海棠院的姐姐们下手能轻一点。
果不其然,琥珀听了司雨带来的话,当时就变了脸色。
司雨认命般闭上了眼,等了半天却迟迟不见耳光落下,睁开眼一瞧,眼前哪里还有琥珀的人影。
躲过一劫的司雨,拍着胸口擦了一把冷汗,当少爷的小厮太难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他可要躲得远远的。
谢芳华听了琥珀的禀告,脸上波澜不兴,“这种事不用来报我,他愿意歇在哪儿就歇在哪儿,那是他的自由,他既然点名要歇金钏那,你去跟钏姨娘说一声便是。”
琥珀沉着脸应了一声,起身去了耳房。
看着谢芳华这副争都不屑去争的模样,李嬷嬷心里好似被泼了一盆热油,滋啦啦地疼。之前她一直前劝谢芳华要贤惠要大度,如今她人是贤惠大度了,可那都是奔着和离去的啊……
“啪”烛火爆了一个灯花,屋内光影绰绰,谢芳华合上手里的游记扔到炕桌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歇吧。”
崔文恪一连在两个丫头房里歇了五晚,谢芳华每日除了晨昏定省,就是坐在榻上看书,仿佛外头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到了第六日晚上,崔文恪再也忍不住了,揣着一腔怒火冲进了正房。
彼时谢芳华刚沐浴出来,正坐在妆奁前由碧玺伺候着绞头发,见他进来,头也没抬,“今晚要去金钏那还是金珠那?五少爷派人言语一声便是,怎么还劳动你亲自跑一趟。”
好似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嘲讽,崔文恪坐到谢芳华身后的椅子上,宣明主场一般道:“我今晚歇这屋。”
谢芳华抬起眼睛,从铜镜里看了崔文恪一眼,“实在不巧,我这几日恰逢小日子,身上不干净,不方便伺候五少爷。”
崔文恪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知道她这都是借口,她分明就是不愿意跟他同房,可他也不能明着揭穿她,那样难堪的只有自己。
“……我没想做什么,咱们两个就躺着说说话。”
崔文恪语气里带着隐忍和迁就,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了。
看到他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谢芳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这是干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该不会以为在他做了那些事以后,两个人还能回到从前那样吧?
“既然五少爷执意要留下,我也不好说什么。琥珀,将我的被褥抱去暖阁,我今晚歇暖阁里。”谢芳华从妆奁前站起,冲一旁的琥珀吩咐道。
琥珀哎了一声,快步跑去整理床褥。
谢芳华的话犹如一个巴掌响亮地打在崔文恪的脸上,火辣辣的难受,他蹭的一下站起身,连日来积压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谢氏,你到底想怎么样?!”
愤怒和难堪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在昏黄的灯火下更显得狰狞可怖。
琥珀见状放下手中的被褥站到了谢芳华身边,小脸紧绷,一副只要他敢动手,她就随时会冲上来拼命的模样。
一旁的李嬷嬷和碧玺也是心惊肉跳,张着嘴巴愣在那里。
谢芳华轻笑一声,面色从容地扬手挥退众人,“你们都出去吧。”
李嬷嬷目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领着丫头们悄悄退了下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谢芳华转过身与崔文恪面对面而立,“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你欺我瞒我,先背叛了我们的感情,为何还想着我会像从前那样对你全心全意?你以为你说一声要歇在我这里,就是对我恩宠,我就该感激涕零,冲你摇尾乞怜?你错了,我可以容忍我的丈夫是个傻子、瞎子、聋子,但绝不能容忍他跟别的女人有染,因为,我嫌脏,嫌恶心!”
“你这是想要独占我?”崔文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那是以前,现在不会了。”谢芳华纠正。
“这世间从来只有男人独占妇人,却没听过有哪个妇人敢妄想独占一个男人,简直荒谬!”
“那是你的看法,于我而言,感情就是自私的,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如果她愿意与别人共享,那证明她根本就不爱那个男人,现在我如你所愿,替你纳妾,是因为我不愿意把心放在你身上了,你想纳多少都行,只要你开口,我甚至可以让出正妻的位置。”
崔文恪闻言一怔,不可置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谢芳华声音不大,却震得崔文恪耳朵嗡嗡响。
“难道因为那两个丫头,你就要闹到这一步?你不喜欢她们,随时都可以赶出去……你是我崔文恪的正妻,将来生的孩子也是我崔家的嫡子嫡孙,没人能撼动你的位置……”
“不,跟她们无关,就算没有她们,以后还会有银珠铜珠,问题的根本在于你认为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女人就应该守着世俗教条对男人忠贞不二,否则就是不贤善妒,而我觉得夫妻相守一生,应当互相尊重,忠实于对方。为什么女人必须从一而终,而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显然,我无法改变你的想法,你也不用试图说服我,我是个极善妒的女人,绝不会容忍与别人共享一个丈夫,从你睡了金珠和金钏那天起,就注定咱们之间的结局会以悲剧收场,与其闹得相看两厌,不如就这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岂不更好?”
谢芳华说完,静静地看着崔文恪。
愤怒,震惊,不可思议,各种神情在崔文恪脸上轮番上演。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谢芳华的心里抱的竟然是这种想法,他知道她一向想法大胆,异于常人,却想不到她连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都能说得出,她说她善妒,不能容忍自己纳妾,不愿意与别人共事一夫,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妇人?
至于她最后那句话的深意,崔文恪不敢深想。
“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气头上,我不与你争辩,你先好好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我今晚去书房睡。”
崔文恪快速地留下这么一句话,根本不给谢芳华反应的机会,转身就出了房门。
看着他略显狼狈的背影,谢芳华有些意外。
他就这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