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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望江楼 ...


  •   “见过姑爷。”朱大管事一脸恭敬地朝崔文恪拱了拱手,又冲王跃麟打了个哈哈,“爷说笑了,小的们做生意,最讲究实诚信义,说的自然是实在话。”

      进退之间,欠身将众人引上二楼。

      太仆寺少卿郑隆的侄子郑子齐“哦”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你说说,这群人里谁能一举夺魁,簪花游街?”

      这话问的刁钻,朱大管事不说,前头的话就是啪啪打脸,如果他指出其中一人,就等于得罪了在场的其他人。

      卢家十一郎卢信之饶有兴致地看着朱大管事,等着看他怎么接招。

      朱大管事笑道:“瞧爷说的,小的虽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自古以来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各位爷能交好走到一处,那自然是志趣相合,各有千秋。若非要小的指出哪个能蟾宫折桂的话,小人之见就是各位爷个个都是状元之才,区别不过是看哪位运道好抢先跃过那道龙门而已。”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王跃麟拍了拍崔文恪的肩膀,“没想到区区一个管事都有这般口才机变,你岳丈这份识人之明倒是难得。”

      他身后的卢信之点头,谢海昌只用了短短十几年,从一个游街串巷的小货郎摇身一变成为一方富贾,自然是有一定眼力的。

      “任他富有金山银海,也不过是区区一介商户而已。”没等崔文恪开口,一旁的郑子齐率先接过了话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高高在上与轻蔑之意。

      “哎,那个管事,谢家给你出多少身价银子?我出双倍,你可愿意去郑府当差?”他冲朱大管事问道。

      当着人家女婿的面挖人家岳丈的墙角,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其他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将目光投向了崔文恪。

      崔文恪笑意一僵,脸色有些难堪。

      自从娶了谢芳华,这种尴尬的场面已屡见不鲜,每次听人用鄙夷的语气谈论他的岳家,都让他有种被当众羞辱的感觉。就算他不断安慰自己谢氏仙姿玉貌,聪敏体贴,当得起崔家妇之名,可心底那股屈辱感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唷,蒙郑少爷错爱,本不应推辞,只是小的出身鄙陋,见识浅薄,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请郑少爷海涵。”朱大管事笑着婉拒。

      郑子齐还欲再说,却被卢信之推了一把,进了天字号雅间。

      整个二楼就天字号最为阔朗,此时雅间里软红铺地,十几张矮脚长案有序排布,每个长案下都置有座垫,案上茶点酒水,文房四宝样样俱全。雅间四个角各放置一个铜制狻猊炭炉,烘烘地燃着银霜炭,一进屋暖融融的热意扑面而来,瞬间将众人身上那股寒意驱除殆尽。

      卢信之率先找了张长案坐下,感觉屁股下面的垫子柔软异常,奇道:“如此绵软,浑不似平日坐的棉花座垫?”

      朱大管事笑着解释道:“这座垫上下各夹了一层蚕丝中间加层棉花,蚕丝轻盈保暖,又比棉花蓬松,所以感觉绵软些。”

      王跃麟闻言坐下去,晃了晃身子,点头赞道:“松软柔和,如坐云端。想出这法子的是何许人也?竟有这般巧思。”

      朱大管事笑着打了个呵呵,没有回答,见众人依次落了座,忙令茶博士上来煮茶温酒。

      这个垫子崔文恪倒不陌生,因为早在谢芳华嫁进来不久,崔家上下就全部换上了这种软垫,不用想也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水沸入壶,一时间,茶烟袅袅,清香满室。

      “好茶!汤色清亮,浓郁回甘。这是巴蜀之地的蒙顶甘露?!”一个学子诧异道。

      “这位爷好眼力。”朱大掌柜恭维了一句,“确是蒙顶甘露茶。”

      “这蜀茶蒙顶有市无价,极其难得。听说每年上贡入宫的尚不足十担之数,今儿个有此口福倒是沾了文恪的光了。”卢信之眯着眼抿了一口茶汤。

      崔文恪先前的郁气似乎散了一些,“大家喜欢就好。”

      “姑爷说的是。宝刀配英雄,好茶配诗客,能得各位爷喜欢,也是这茶的造化,一会儿小的让伙计给各位爷包上几两回去尝尝。”

      朱大管事此言一出,其中几个出身较好的富贵子弟,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都知道这蒙顶茶生于蒙山之巅,采摘难,从蜀道运出更是难上加难,是以市面上千金难求一两,没想到谢家随随便便拿出来待客就算了,还要每人送上几两,听他的语气,这蒙顶甘露就似稀松平常之物,连跟主家报备一声都不用便自行做主。这种情况,要么是奴大欺主,要么是主人家根本没把这茶叶当回事,观这朱大管事言行,恐怕后者居多。

      郑子齐不服气,吊梢眼一翻,指着瓮里正温着的酒壶问:“茶是好茶,这酒呢?有好酒爷儿们才有诗兴,若是一般的劣酒,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脏了爷儿们的口。”

      朱大管事再次欠了欠身,笑道:“爷说笑,知道姑爷与几位爷要来,小的一早就让人从窖里起出几坛二十年的状元红,恭祝各位爷皇榜高中,早登科第。”

      这一番奉承话既恭维了各位学子,又顺带长了崔文恪的脸面,直说得众人通体舒泰,眉开眼笑。

      崔文恪长舒一口气,刚才那股子不快早已荡然无存。

      众人坐在温暖舒适的雅间里一边听着艺伎弹小曲,一边饮酒吃茶,偶有诗兴大发者再吟上几首酸诗,甚为快意。

      唯有崔文恪心不在焉,不停闷头灌酒。

      他身为江州一众学子中的佼佼者,自然有人注意到他此刻的异常。

      “怎么约了我们出来,你却一个人在这喝起了闷酒?”卢信之拈着酒杯,坐到崔文恪对面的美人靠上,“听说前一段时间你随先生去了浔阳?怎么样?可曾见到了竹林居士?”

      崔文恪闻言回过神,摇了摇头,“去的不巧,竹林居士出门访友去了。”

      卢信之“哦”了一声,面带惋惜,“那真是可惜。听闻竹林居士满腹经纶,惊才绝艳,一手妙笔丹青更是独步江南,实在令人心向往之。”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转,笑道:“不过,先生向来视你如亲子,这次没见到就没见到,以后何愁没机会,不必为此闷闷不乐。”

      崔文恪摇头,“我不是因为这个……”

      卢信之挑眉。

      “你天资聪颖,学业精进,春闱夺魁已如探囊取物,如今又娶了位美若天仙的财神娘子在怀,为兄实在猜不出,你是为了何事烦心。”

      崔文恪十分燥郁,没有听出卢信之语气下隐藏的那一丝嫉妒之意。后宅这些琐事,夫妻之间的私事,对着一个外人,他实在难以启口,可胸口这股子郁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急需一个口子发泄。他不知道别家的后宅都是怎么样的,又有几个人如他一般纠结为难。

      若换成卢信之,他会怎么做?

      “敢问信之兄,嫂夫人与伯母婆媳相处可融洽?”崔文恪装作很随意地问道。

      卢信之呆了片刻,指着面带尴尬之色的崔文恪,“噗”地笑出声来,“原来你这一整日愁眉不展,就是为了后宅妇人之间的小事烦忧?”

      眼见崔文恪要恼,卢信之这才收了笑意,毫不在意地道:“自古以来,女人出嫁从夫,操持家务、孝顺公婆,天经地义,何来融不融洽之说?莫不是弟妹仗着你的宠爱,胆敢忤逆公婆?”

      “那倒没有……”崔文恪急忙否定。

      卢信之扫了他一眼,也不点破,兀自说道: “不说旁人,就说我家那位,每日晨昏定省,侍奉我母亲比我还上心周到,对于后院之事更是贤良大度,我不过多看了她的丫头一眼,当晚她就能把那丫头送到我的榻上,连我母亲提起都要夸她一句贤惠知礼。所以说这女人啊,千万不能惯着,一旦惯得她恃宠生娇无法无天,再想约束可就难了。这一开始,就得给她立好规矩,该冷的时候冷上一冷,让她知道知道谁才是她的天。不过,以弟妹那样的仙人姿色,你舍不得冷落,为兄也理解。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哈哈哈哈哈哈……”

      崔文恪愣愣地看着杯子里的酒,双眼放空,卢信之的话他似是听了,又似没听。

      谢芳华善妒,一向不喜别人近他的身,他把她的吃醋使小性当作夫妻之间的情趣,并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如今听卢信之这么一说,他难道是做错了?都是他的纵容,所以她才有恃无恐,顶撞母亲?

      “怎么冷?”他问。

      卢信之冲他挤了挤眼,“这还不容易,纳几个娇俏可人的小妾通房,让她急上一急,若她哪日惹了你不快,你就去小妾房里歇上一晚,不出一个月她保准老老实实,乖乖听你的。”

      “当真?”崔文恪有些不信,他直觉谢芳华并不是卢信之口中那种妇人,一边又自欺欺人地觉得妇人都当如此。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卢信之斜依着栏杆,懒懒地回了一句。

      崔文恪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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