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文拾遗》慕江蓠

4、 1103【上】

　　顾袁觉得，最近的一组很不对。

　　总觉得好像也不过就是几个月前，一组还是一群大老爷们办案子喝酒，划拳输了的请客吃饭。虽然组员的年纪都不大，但都是在S市各种势力的冲突中摸爬滚打好几年，从警局一楼晃到五楼也算是有底气的。

　　但是不知道哪一天，气氛突然就改变了——倒不是这群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哥们干了什么对不起他顾袁的事情，而是六楼会议室里的氛围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下班下班下班！”沈浩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扔，盖上笔记本电脑，长输了口气：“唉……我电脑就放这儿啦，懒得收回去了。”

　　“行，那就搁那儿吧。”李佑城从办公室里探出半个脑袋来，“反正没人来偷。”

　　按照总部的办公规章制度，属于公家的手提电脑必须在当天使用完以后锁进橱里或交还给总务部门，但沈浩这台手提因为经常要带去现场办案，所以是专门配给他个人的，不用遵守第二条规定。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连第一条都懒得遵守了。

　　就像李佑城说的，反正是S市的警局总部，会来偷东西的人大概真的智商堪忧。

　　“哟，政委这么早就走啦。”马龙涛刚从第五大队回来就看到沈浩把外套往身上一披，拿起包准备出门。最近天气骤然转冷，一组倒是清闲了，但是离元旦越近，那些偷盗抢劫的案子数量就开始直线上升，几个侦查大队往年一直要忙到过年才能消停，所以经常会找比较闲的一组过来搭把手。就像这回五队那边正在查前两天的珠宝店抢劫案，犯罪嫌疑人已经锁定了，就是行踪还没确定，正在撒网监视着，紧缺人手的时候小马哥就会过去帮忙。

　　“今天得快点回去。”沈浩看了看手表回答，“我老婆说今晚上要去看电影，晚了怕赶不上。”

　　孙宏泽正从档案室里走出来，还没进门就听见沈浩在那里秀恩爱，连忙往里面瞅了一眼笑着说：“你也劝劝宋亦南，大了肚子就别到处乱跑了,磕磕碰碰的总归不好，六个月还没真正过危险期呢。”

　　沈浩两眼一翻：“那也得我劝得了她，何况让她一天到晚窝在家里打游戏更不好，带着球的就该远离那些电子产品——关了她的电脑她就给我掏个ipad出来，抢了她的ibad她还有iphon，你说到底哪个混蛋给发明这些玩意儿的，我总有一天要找他理论理论。”

　　“乔布斯。”整个人几乎蜷在沙发上看书的年轻法医淡淡地开了口，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你短期内应该不太会想要见到他。”

　　沈浩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相当理智而且机智地没有说话。

　　“阿武呢。”马龙涛虽然觉得自己起码比姜剩武聪明，但是一般也不会参与这群文化人充满枪林弹雨的对话中去，速度转移了话题。

　　“已经滚回家了。”李佑城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手上也拿着他的外套：“到点的那一刹那就滚蛋了，拦都拦不住。”

　　马龙涛愣了愣：“他这么急着回家干吗！？”

　　“鬼才知道。”孙宏泽把包里的车钥匙摸出来，问沈浩：“你今天开车了吗？没开我把你顺回去？反正我要去幼儿园接女儿，正好顺路。”

　　沈浩立刻欣然接受：“那就不客气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孙宏泽嘟囔了一句，率先出去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李佑城连忙叫了起来：“你们两个等等我啊。”

　　“自己走楼梯吧少年。”沈浩潇洒地留下了这句话，跟在博士身后走进电梯就按下了关门键，不留下一片云彩。

　　“我靠。”李佑城把外套穿上恶狠狠地说，“最烦你们这群搞研究的，一个个都小心眼。”说完招呼张澜从楼梯走了下去，一路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完全选择性遗忘了这姑娘也是个“搞研究的”。

　　马龙涛看着五分钟内人就走得差不多了的会议室，只好和顾袁两个面面相觑——结果就只剩他们两个孤男寡男了？

　　“什么情况？”

　　“这两个月不都这样。”顾袁有些飘忽地回答，“自从政委结婚以后大家撤退的速度都和后面有疯狗追着跑一样。”

　　就是这里不对——顾袁深沉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搁以前哪有这么早会议室就没什么人了的？除了孙宏泽有家有室，没有案子的时候每天要去幼儿园接送女儿，其他几个单身汉大多还要在会议室里聊一会儿男人们的话题，然后在热烈而欢乐的气氛中走向街边的小酒馆……

　　一个个都有了对象不要兄弟！重色轻友！见色忘义！

　　在心里恶狠狠骂了一通，顾袁突然又陷入了沉思——但是好像还有哪里不太对……

　　“那我们怎么办？”马龙涛看着沉思中的顾袁问。

　　“要么你去找个妹子。”顾袁说，“要么我们现在去搓一顿。”

　　“我去，妹子就别想了，赶紧走吧，你还想留在这儿巡夜班啊。”反正刚才进门的时候既没有放下包也没有脱了外套，装备齐全的小马哥立刻转身就走，“我先到下面那家海鲜店去看看有没有空位，再完一点人就要爆满了。”

　　“行，我马上来。”顾袁继续着他的沉思，一面胡乱把东西塞进包里，快步跟上。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这个问题直到第二天早上顾袁看到姜剩武的那一刻突然明悟了——这小子又没结婚又没对象的，怎么回家的速度也跟脱缰的野狗似的拉都拉不回来？

　　“姜大哥。”张澜到会议室来倒了水，回去的时候伸手拂过姜剩武的口袋，抽出一根淡绿色的、相当薄的丝质小方巾来，“你把别人的东西带来了。”

　　这种材质和厚度的方巾正是这个时节女孩子们喜欢的装饰，无论是店里还是街上都能见到很多，但照理来说是再怎么也是不太可能出现在一个五大三粗的单身大老爷们的大衣口袋里的。

　　一下子，会议室里的人望过来的眼神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李佑城轻咳一声，走过来拍了拍比他高出小半个头的姜剩武的肩膀，回头和沈浩说：“政委，生活作风问题应该是你管的吧？”

　　沈浩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可是大问题，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姜剩武几乎要一口血喷在沈浩脸上：“我靠，你个奉子成婚的秀才最没资格说我。”

　　沈浩淡淡地推了推眼镜：“我可是为了大家舍小家，不论个人幸福打入敌人内部，不像某些人，竟然还把信物带到办公室里炫耀。”

　　“你他妈才炫耀！”姜剩武立刻跳了起来，“这只是昨晚上帮忙收着忘记拿出来罢了！”

　　“哦。”张澜应了一声，将方巾叠好，又塞进姜剩武的口袋里。她这不咸不淡的一个字和眼前这个男人的暴跳如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小顾袁在旁边偷偷笑了一声。

　　“昨——天——晚——上——”马龙涛本来准备去五队看看有没有活儿干，这下突然觉得找事儿做还真不急这一时了，连忙倚在沙发边上开口调侃。

　　姜剩武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嘟囔了一声决定接下去不论他们说什么都不开口。

　　“我说阿武。”李佑城从刚才开始就企图把他的组员盯出一个洞来，这下本来就眼尖的一组组长似乎发现了什么更不得了的事情：“这大衣是烫过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烫衣服的闲情逸致？”

　　姜剩武脖子一梗，抵死不从。

　　“他不会是家里藏了个田螺姑娘吧。”顾袁开玩笑说。

　　谁知这话一出，会议室里投射过来的目光竟然显得越发诡异了。

　　“……我说兄弟。”马龙涛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们几个谁跟谁啊，今天到你家去办个party？”

　　“好主意。”几乎是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称赞了这个阴毒的办法，并且一脸大义凌然地表示要投身革命中去：“一起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