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海妖[人外]》竭泽而愉

1、第 1 章

　　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世界进入全面禁核时代。

　　2123年，F5地下居住区。

　　陈焰靠着墙壁，装模装样地翻看宣传册。

　　“战后，地表生存环境恶劣，全球人口锐减至十二亿。直至今日，仍有超过半数的人口受到核辐射影响。

　　大量的核废料被释放进入海水，核武器造成的污染残留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南极都没能逃脱厄运。

　　淡水、粮食、煤炭、清洁的能源相继跌破红线。人类遭遇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而现今的一切，皆是因为人类无法根除的贪婪天性。

　　鲜血与生命的代价警示人类，若不团结一致，地球将再一次更换主人，人类会变成供下一个智慧生物研究的“古老文明”。

　　2104年，地球联合政府正式成立。同年《告人类书》在全球广播通告，确定于2105年1月1日，地球进入为期一百年的“恢复时代”。

　　国家，人种，语言等划分成为旧时代落后的产物。曾经的千年辉煌，由人类的历史创造，由人类的谎言终止。”

　　这是二十年前的东西，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册子。

　　上面的每一个字陈焰都烂熟于心。

　　宣传册上的内容不多，用四种不同的语言重复相同的内容。这是恢复时代初期事物最鲜明的特色。进入20年代后，日常使用的语言已经被替换成一种叫做联合话的新东西。

　　几个月前，在街上翻看四语宣传册是会被抓走服役的，即使这是他们印发的东西。
　　不过这段日子不太一样。

　　啪——
　　眼前的文字瞬间失真，光源黯淡。
　　陈焰根本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顶灯又熄灭了一盏。

　　最近城防队的人越来越懒惰了，城区的基础建设损坏的频率越来越高，但这也不能全怪他们。

　　负责F区资源配送的供给车辆已经两个月没有按时抵达了。

　　陈焰转头，望向黑暗中唯一散发光亮的屏幕，在每一个地下居住区都配置着这样的屏幕。

　　无论在地下城区的那一个位置，只要抬头去看，就一定能够看着这块屏幕。

　　地下世界居民的日常，便是围绕着这一张张荧光屏幕开始的。

　　“苦难给予力量。”

　　荧光屏上闪烁着联合话的文字。

　　“勤劳改变命运。”

　　说文字或许不太准确，联合话不是象形文字，也不是字母文字，而是混杂两者，形成的一种不伦不类的新型文字。

　　“团结免于灾祸。”

　　陈焰的视线落在屏幕的右下角，那里标记着今天的日期和此刻的时间。

　　原本这个标记在屏幕的左上角，占据很大的区域，现在已经移动到了角落，两个拳头大小。

　　也许很快，日期和时间就会从屏幕上消失。

　　今天是十五号，是这个月供给车抵达的最后期限。

　　如果今晚结束还没有任何车辆抵达，意味着F区居民的日常供给等级还会继续往下调整。

　　现在每天发到手的就只剩下两块压缩面包了。这还是他这样的壮年劳动力能领到的标准。社区里的老人和小孩只会更少——他们不是标准劳动力。

　　陈焰压低帽子，将宣传册放置在一侧的矮墙上，这本来就是他随手摸来打发时间的。

　　今天下工后他没有急着回到住处。

　　他在等熄灯。

　　陈焰知道，自己必须去搞一次了。含老师需要降糖药，雅楠雅美也到了需要内衣的年纪。

　　这个念头不是突然产生的。

　　上个月，雅美在帮老师做活。社区里的女人们总是有缝不完的袜子和手套。血顺着她的腿流下来，她用衣摆将它擦掉，继续缝制手套。
　　他看到含老师眼中闪过的难堪，也注意到她的愁绪。

　　那时候他就打算这么做了，只是补给车迟迟没有来。

　　陈焰垂着头，看着灯光自远处朝着这个方向一盏一盏熄灭。

　　熄灯在地下城区代表着夜晚。

　　头顶的灯已经故障，没法再一次熄灭。

　　陈焰偏头看向一个方向，那是连接上城和下城的电梯井。

　　补给车会通过电梯井，从上面的世界来到地下世界。

　　陈焰如同一只夜猎的黑猫，悄无声息穿梭在F区的街道上。

　　F区的每一条街道他都烂熟于心，无论是那些记录上的官道还是房屋破败后产生的小路。

　　翻过断壁残垣，陈焰停在一处监控死角。

　　城区刚刚划分时，是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监控死角的，但随着年久失修，这里的情况越来越破败。

　　陈焰压低身子，警惕的观察四周。从这个位置往东，有一条鲜红的线。这是地下居住区内除了荧光屏幕外最显眼的光源。

　　一条红色的警戒线。
　　防辐射墙。

　　这也是城防队唯一在乎的东西。

　　F区分为上城和下城，是典型的混合工业区。

　　F区的壮劳力基本都在工厂里，干些搬运重物或者搅合水泥之类的重活。年老的男人和绝大多数女人都在内城，生产制服和手套、袜子之类的必需品。

　　这些东西会被运到其他编码的城市，然后按照一定的配给数量分发到下面的城市。

　　他屏着呼吸，观察着岗哨的交替。

　　空气越来越冷。进入夜晚后，地热能供暖的效率会被下调到百分之三十，虽然对外宣称依然是百分之百。

　　陈焰搓动双手。

　　手指上的茧子粗糙又碍眼。

　　手上的老茧是工人的荣耀，陈焰的荣耀却并非来自铁铲和铁锤。

　　陈焰等待着，周围一片寂静，他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来了！

　　电梯井开始运作，钢轨和吊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陈焰忍不住重重吸了口气。

　　补给车队。

　　这就是他今晚的目标。如果能成功，他可以把战利品藏在地下城区的断壁残垣中，只要不被发现，他们可以过上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陈焰伸手摸向口袋，他一个人敢产生打劫持补给车的念头，可不是凭借一腔孤勇。

　　异变在同一时间发生，钢索摩擦的异响，遮挡了来人靠近的脚步声。

　　陈焰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反应。

　　但对方比他更快。

　　这具被毫无意义重体力劳动拖垮的身体，早已经不具备当初的反应速度。

　　一瞬间，一股巨力袭来，空气的呼啸声在耳侧盘旋。

　　下颚火辣辣的疼痛，大脑眩晕一片。

　　陈焰咬紧牙关，黑暗里突然冒出几道影子，悄无声息，像是索命的厉鬼。

　　他们全身包裹在深色的夜行服内，只露出一双狠厉的眼睛。

　　对他出手的是其中之一。虽然看不到他的样子，陈焰却从他身上，感受到鬣狗一样的侵略性。

　　他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陈焰不是神秘人的对手。肢体接触中，他能够感受到从对方皮肤下传来的蓬勃力量，这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抗衡的。

　　陈焰被掀翻在地，口鼻涌出鲜血，眼前一片昏黑。

　　陈焰狼狈地格挡。

　　生机从他的骨头里流逝，血腥和灰尘的气味回荡在口腔，只有疼痛是清晰的。

　　这些人是冲他来的，不是因为他打算盗窃补给车，而是其他原因。

　　陈焰倒在地上。
　　对方下了死手，几乎每一下都朝着要害出手。他的生命像是衰败的土地一样顽强。

　　他并不惧怕，手臂撑在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勉强保持着平衡。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吃饱饭了，又日复一日不停地消耗着。身体机能不足以前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太乐观了。现在的他根本比不上之前的百分之一。

　　对方也很清楚这一点。

　　陈焰又一次栽到在地，骨头和地面撞击的声音回荡在脑海。

　　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A级雇佣兵？就这种水平？”嘲讽声与嗡鸣在脑海里回荡。

　　陈焰想，他们不想杀他，只是为了玩弄他。

　　漆黑冷硬的洞口抵在他的额头。

　　不用抬头去看，陈焰也知道，那是一把枪。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东西了。

　　火药的气味还是如此让人怀念。

　　“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听说你有个双胞胎弟弟是研究员。”

　　陈焰掀起眼皮。

　　陈言。他的胞弟。与他共享一个子宫，前后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亲弟弟，这个世界上他最后的血亲。

　　他为什么会招惹到这些人？阿言不是最听话的好学生吗？

　　“陈言失踪了。”

　　“我想请你帮忙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