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见魔可怜》兰是君子

45、鬼气

　　江客尘的困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她去办公室拿作业的时候就听老张举着镜子对着脸照来照去，一边照还一边自言自语。数学老师刷刷地批着试卷，时不时点点头，嗯几声表示自己在听。

　　一见江客尘进来了，老张连忙把镜子扣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

　　“是客尘啊，是来拿作业了？这是今天和明天的作业，都在这儿了，一共两张，一定要等到下午再发，省得他们中午吃完饭不睡觉写作业，下午打瞌睡……”他一边说，一边把厚厚一沓卷子搬起来数份数。

　　江客尘见他心不在焉得一会儿数多一会儿数少，接过来自己扒拉，老张还是没能维持住自己作为班主任的姿态，略显烦躁地拿起镜子对着脸，指着那两道划痕问江客尘：“这块很明显吗？”

　　江客尘做出关切的表情说道：“张老师，您这是怎么弄得？您要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这也间接说明那伤不明显，安慰一下他与盛世美颜一同受损的心灵。

　　这时候数学老师的卷子也批完了，她站起来往白瓷杯里倒了水，喝了两口，轻飘飘地说：“被他小侄女抓得，那么大人了还哇哇地哭……”

　　说完，她才忽然意识到不该在学生面前说这个一样捂住了嘴，眼睛里却没半点歉意，笑得弯弯的。

　　“那不是哭，我那是在逗小贝贝，你没见我一哭她就不哭了吗”老张一边对着镜子轻轻抚摸自己破皮的脸蛋，一边为自己辩解。

　　数学老师慢慢啜一口水，但笑不语。

　　江客尘知道张老师有个五岁多的小侄女住在他家楼下，每天上幼儿园回来就要噔噔噔地跑上去找他给他讲故事，头发卷卷的，十分可爱，一不开心了就抱起胳膊气呼呼地说:“你的行为已经气到我了，必须要有两个亲亲才能换回贝贝的爱！”

　　她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前段时间张老师的口头禅忽然由“快给我俩丸儿”(你们这群呆娃子还不快给为师两片速效救心丸)变成了“快给我俩么儿”。

　　江客尘抱着试卷回到了班里，她看了那伤痕确实是小孩子的手笔，心里松了口气，最近张老师的周围始终围绕着一缕淡淡的陌生鬼气，她还以为又有挑事的鬼出现了。

　　以前的时候，金岱忙着挣钱，她还傻着，曾跟在王姑娘屁股后面，看她去揍过小鬼。有没事潜进人家里偷吃偷喝搞破坏的、有闲的没事让人做噩梦的、还有欺软怕硬吓唬小孩的鬼，稀里糊涂地见识过不少挑事鬼的神奇脑回路。然而这个城市的鬼都很老实，她在这儿林林总总生活的时间得有三年多了，一只欠揍的鬼都没遇到过(江影那家伙不算)，也许是王姑娘走前做了些什么，比如在鬼头上提前敲打一遍之类的，这很符合她的风格。

　　江客尘从后门进的，她的座位在班级的左后方，是块风水宝地，春天能看玉兰，夏天能闻月季花香，最关键的是隐蔽，不容易被老师提问，能看清黑板又不至于吃粉笔灰。风水轮流转，座位也是要轮流坐。为了激励大家学习，班里分了学习小组，组员进步大、考的好的在换座位时拥有优先选择权，不说这制度公平不公平，只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跟江客尘这组抢这地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实在是怪，这就导致这个一个多月，他们六个人在这儿就没动过

　　江客尘那个眼睛会放光的同桌耳朵一动，听到了她回来的声音，见她手里抱着卷子，颇为绅士地帮她拉开了凳子，然后重新整理自己桌子上的书——给她腾出放卷子的地方。

　　江客尘也没客气，说了声谢谢就把卷子叠起来放在了两人中间。庚乙重新低下头透过厚厚的眼睛片看起了自己手里的课外书。他眼里射出来两道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书上。江客尘发现这人的眼睛在看书的时候特别爱发光，在她旁边一闪一闪的，幸好只有白光，否则每天江客尘的隔壁都会是蹦迪现场。

　　上午有四节课，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第四节课刚一上课，江客尘就听到庚乙的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和音乐老师的歌声一唱一和。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着他的侧脸，他依旧面色如常地捧着音乐书看，只是眼里没了光，也或许有，太暗了，与日光混在一起分不出来。

　　音乐老师小张在讲一首名为《道拉基》的歌，大家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哄堂大笑。

　　小张敲一敲黑板:“道拉基是一种紫色的小花，大家不要误会这个名字，来，听我唱……”

　　“道拉基是位姑娘。”

　　江客尘诧异地转头，戳戳庚乙的胳膊，趁着班里一片混乱小声问道:“你刚才说话了？”

　　庚乙点点头，推了推眼镜，指着音乐课本上短衣长裙的朝鲜姑娘说:“她...这个插画就是道拉基。”

　　江客尘意识到他语气有些低沉，像是在伤心，她把书推回去:“好好听课。”

　　音乐老师只唱了两句就停了下来，她看着大家笑也一起笑，一边笑一边说:“好了好了大家安静。《道拉基》又叫《桔梗谣》，是一首很温柔的曲子，感兴趣的同学可以课下去听一听……从下节课开始，不！是从下学期，下学期我们就要上严肃的音乐课了，主要任务是学习《黄河大合唱》里的《黄河颂》，为合唱比赛做准备，音乐赏析这一环节能不能继续存在就要看大家的表现了……好了，本学期的音乐课就到这里，下面的时间……”

　　大家直觉小张接下来的话有问题，起哄地说:“听歌听歌！”

　　“上自习上自习！”

　　还有的同学企图用马屁挽留老师，贱兮兮地说:“张老师再唱一首！您的歌声宛如天籁，能够洗涤净化我们这些被世俗污染的祖国花朵……”

　　可惜，该来的迟早要来，音乐老师抿唇笑了笑:

　　“下面的时间就交给你们亲爱的秦老师，我们下学期再见。祝大家考个好成绩过个幸福年！”

　　说完，不顾四十多位同学可怜兮兮的眼神的挽留，挥着手夹着课本拎着录音机走出了教室。

　　小张前脚刚走，后脚数学老师秦女士就走了进来，卷子往讲台上一扔，朝着课代表说了个字，掷地有声:

　　“发。”然后转身没了踪影，来去之快像是一场幻觉。

　　课代表严格贯彻了青山一中数学领域由秦女士为代表的雷厉风行的办事态度，敏捷地穿梭于大小书堆之间，将一张张红笔批过的试卷迅速发放到同学手上，一人更比六人强。

　　江客尘和其他人一样，翻出数学相关书本放在桌子上准备好，看这形势，接下来的二十多分钟，应该会在改卷子和整理错题中度过。

　　有人戳她后背，回头一看，就见戈槐清叼着半块馅饼对着窗外挑眉毛。

　　江客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老张在外面，他穿着件棕色的大衣围着那两棵玉兰花树转来转去，打着电话，脸皱的像丑橘。

　　戈槐清把剩下的馅饼塞进嘴里，边嚼边把刚从课代表手里接过的试卷摊开抹平，她随意地瞥了一眼，然后整个人被按了暂停键一般一动不动的。

　　“哎！哎！回神了！咋滴啦！”她同桌沈超发现了她的异状，歪着脖子去看她的分数，“哎呀我去！”一时间没控制好声量，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戈槐清这是你的卷子？”

　　“牛啊！”

　　“我擦你咋考的？”

　　戈槐清慢慢咽下那口大白菜馅的馅饼，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如梦似幻的笑容，她忍不住问江客尘:“这是我？我考了多少分？”

　　“一百五！”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是我？我的天！”戈槐清颤抖的手轻轻捋过那红彤彤的代表着她实力的数字，激动的心怦怦乱跳着，比一见钟情更兴奋的赶脚。

　　几个人的骚动很快蔓延到整个班级，没过一会儿，大家就都知道了戈槐清数学考了满分，见她嘴角都快咧上天的样子，几人羡慕几人愁——新的满分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这一耽搁，戈槐清想要和江客尘分享的八卦就被抛之脑后了。

　　进了腊月，青山市的文化广场上挂满了大红灯笼，到了晚上，灯笼亮了，广场上灯火通明，跳舞的、唱歌的、抽陀螺的、卖东西的，热闹非凡。红灯笼底下有个年轻人支了个小摊子，左边临着卖古玩的，右边是彩塑，地方不错，奈何摊主一脸不爽的表情，自带制冷效果，不但自己没顾客，连带着他两边的摊子也受了影响。但他对此事一无所知，坐在小马扎上慢条斯理地雕着手里的石头，偶尔有顾客上门就抬起眼看看，还偏得看对方顺眼才肯做生意。可是，能让他觉得顺眼的人实在太少，眼见着又一肯出大价钱买画的人被赶走了，旁边教人做彩塑的女孩何其多眼急了。

　　只见她把长裙一撩，几步走到年轻人旁边，秀口一张，说道：“我说大兄弟，你真是够够的了！一万都不卖，你真当自己是画仙儿啊！人画仙可不用吃喝拉撒！你要真他娘的清高就趁早拿起家伙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栾沛见何其多风风火火甩下顾客过来，心感不妙，停下了手里的活，将石头收进包里。听了她这番话越发觉得这人不可理喻，这摊子是摆不下去了。他按耐住心中的不快回答道：“这地方原本是你的不错，但如今是我在租用。每天一百元的摊位费，交钱的人是我不是你。请别多管闲事好吗？”

　　何其多嗤笑一声：“我多管闲事？要不是我看你跟条哈巴狗似的可怜，让出块地来，你能在这儿摆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罢，一脚踹在栾沛的桌子腿上，一声脆响，墨水瓶被打翻在地。那几个做彩塑的小孩见情况不妙，丢下钱跑了，连自己做的半成品都没带走。

　　只有买古玩的老大爷不动如松，手里的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一堆旧书茶壶挂坠上面呼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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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小剧场:
金岱:我不开心！得要两个么么才能哄好～
江客尘:你要大巴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