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弗色

2、二

　　迷失在中央广场的繁华里，满眼都是混乱，也无心去看，王黎带着弟弟随便走进了一家装潢看起来很温馨的甜品店，门帘挂着珠珠串串的千纸鹤，精巧别致。
　　走了一路，其实王黎心中的愤懑已经消得差不多，但她总忍不住悄悄回头瞥一眼弟弟的脸色，生怕他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灵魂再度受到创伤。
　　“阿齐，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不敢提刚刚那茬儿，王黎手快地将这甜品店里的菜单导入光脑，传给王齐的通讯端。
　　对面，少年王齐脸色苍白，好像还没从刚刚那场恶毒的闹剧中回过神来，如水晶般剔透脆弱。
　　“阿齐？”王黎不忍心看他继续伤神，小心翼翼。
　　少年才如大梦初醒般抬眸，嘴角一瘪， “姐姐，……，我好难过。”
　　“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王黎的目光坚定柔和，隔着桌子握住少年的手。
　　“呜呜呜，……，姐姐你可以坐到这边吗，我害怕，想抱抱你。”少年可怜巴巴，好像是耷拉着耳朵的小黑狗狗。
　　“好的。”王黎赶紧换到另一边，坐在少年身边，少年立刻环住她的腰，软软的脸蹭着她的颈部肌肤，怪痒的。
　　她把手放在少年的背上，轻轻拍打，像安抚又像是撸猫。
　　“阿齐，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你在乎他们干什么，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姐姐很辛苦，本来每人一份的生活费可以过得很宽裕的。”少年把下巴搁在少女的肩膀上，吐出的气息酥酥麻麻的，“我怕你委屈。”
　　少女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亲密接触，全无娇羞，只轻轻推了一下他。
　　“别撒娇了，没事就好，快点些吃的，好饿啊。”
　　“都没吃到想吃的川菜，都怪那些家伙。”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混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少女心情愤愤的碎碎念。
　　少年被推开不情不愿的，然后又暗戳戳地把脑袋埋回她的脖子，“不想看菜单，费眼睛，姐姐给我念好不好？”
　　“小懒鬼，……，我真的怀疑你一个人在家到底有没有认真学习？”王黎无奈，从光脑中调出这家甜品店的菜单。
　　“……，那我念了，……，‘你是我的小甜心，吃了我的心就是我的人’？”菜单第一个名字就奇奇怪怪的，王黎干巴巴的念，好长一串。
　　倒是王齐听到，抖了一下，仿佛耳朵都要竖起来，随着这菜单名字念出来，表情逐渐松弛，开始傻笑。
　　“……，吃不吃？那下一个，‘爱你至死不渝是我的良药’？”王黎皱眉，“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拗口还难念。”
　　正巧店主小姐姐巡视到这桌，听闻少女的话，耐心解释，“本店是主题甜品店，甜品名称全部采用上古流行风尚‘非主流’语言，虽然‘火星文’已经不可考，但是意思的确是从古书上翻译过来的，绝对是古色古香。”
　　“哇，这么传统啊。”王黎摸摸鼻子，“谢谢店主。”
　　“不客气，有需要呼我。”店主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阿齐，没想到我们居然碰巧又进了一家仿古店。”王黎惊叹。
　　“……，姐姐，你还没念完。”王齐不满的念叨。
　　“哦，读菜单就相当于读古书，还是译文版的，我们应该是赚了。”王黎兴致勃勃的继续念，少年受用地听着，越抱越紧，耳朵也红彤彤的。
　　可惜，少女完全没感觉到，可能是皮糙肉厚的缘故，也可能是，少年的力气对于她来说，似乎有些过于小了。
　　最终，王黎选了一款叫“枯叶飘落是风的追逐还是树不挽留”的甜品，这大概是唯一一款与情情爱爱无直接关联的名字了。而王齐则相反，他在好几款甜品里摇摆不定，有“我的心说不出话，却是对你最深沉的告白”、“抽烟只抽XX门，一生只爱一个人”和“山是水的故事你是我的故事”。
　　王黎提议要不全都买，但是少年摇摇头，最终竟然选了一个别的，“万里江山都是你的，我也是”。
　　甜品上桌，王黎面前的是一个枫叶状的水晶慕斯，看颜色似乎是芒果味，可能有“枯叶”的寓意。而王齐的那一份“江山”，则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样子，似乎是乳冻打底，上边散落着各种配料，绯色麦片和各种果粒，无序又繁杂，或许是“幅员辽阔”的意思？王黎没有悟到店家的灵光点。
　　吃过甜点，两人的肚子也都填饱了。
　　别看只是两块小糕点，但其实能量供应特别足，尤其是这种高档餐厅里的食品，能顶整整一周。
　　“姐姐，我们去买衣服吧。”王齐提议。
　　“好啊。”王黎结账之后，甚至隐隐有些感谢之前那几个搅屎棍，让他们闲出很多星元（钱），去购置衣物。
　　毕竟，古川菜又贵又不顶饱，只是口感比较吸引人而已。

　　二人出了饮食区，转脚去了服装区，这里流动的客人居然不少。
　　没想到一千年后的新纪元，人们厌倦了总不出门的蜗居，居然对外出购物兴致勃勃。
　　当然，还是有很多不愿意浪费时间逛街的人们选择网购的，毕竟人各有志，网购总是方便些。
　　服装区并没有店铺，整个区域内都是大大小小的“集装箱”，提供所有商品，与住宅区有点像。这里被分成很多隔间供客人全息地换装，隔间里面也提供各种娱乐服务，只是娱乐的价格略高，一般人支付不起。
　　所有商品都在列表里，按照性别和年龄及风格选择自己心仪的服饰，选后商品会按照客人的尺寸完美贴合“投影”在身上，材质也与实际无差，客人可以在里面全方位的考量是否购买。
　　买衣服像是古时候的换装游戏，非常方便。
　　“阿齐，……，好多人啊，可能没有隔间了。”王黎失落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再看服装区显示的数据，二人间空位为零。
　　奈何瞌睡有人递枕头，恰好走了两客人，计数投影上从零到一，空出一个隔间。
　　“姐姐，走。”少年拉着少女，走进空位。
　　隔间里免费供应与人头数匹配的饮品，如果有需要的话，各种家具随便选。当然，收费的项目就更应有尽有了，唱歌、真实电影、游戏，只是这俩姐弟大概不需要。
　　也买不起。
　　“来，阿齐，我们先给你买几件合身的。”少女说着，手动在列表标签里选择了“少年感”、“清爽”和“简约”。
　　琳琅满目的商品呈现在眼前，王黎的手指在空中虚划着，已经开始认真挑选了，却没见少年有动静。
　　“等什么呢，你的身体数据还不刷进去？”
　　少年站在原地，摇摇头，“姐姐也录，不然我怕你一会儿不买。”
　　“哦豁？出尔反尔是不是？在家里不是答应了听我的？”
　　“光吃了甜点我们还剩不少钱呢，应该够给你买一套，姐姐，你也录嘛。”
　　少年噘嘴，眼含期待。
　　“……，行，录了录了。”王黎敷衍着把手腕凑到门口，录入了自己的身体信息，然后又在浮空的屏幕上刷刷点点，继续为王齐选购衣服。
　　她最后选出一套休闲短袖的白衬配黑色丝质长裤，王黎光想象着王齐穿就觉得惊艳，忙推撺着他，“你试试这套吧，我觉得好适合你！”
　　“行。”王齐对穿着毫无鉴赏能力，全听王黎的。
　　他手指一点，瞬间换了这套。
　　“……”少年长身玉立，黑白交错，惊心动魄。
　　帅到震惊，帅到说不出话，帅到无措，帅到模糊，王黎摸着自己咚咚作乱的胸口，想捂嘴捂脸尖叫。
　　少年并没有捕捉到她那么多心思，只单纯看她没有表态，小脸微微不开心，特意转了一圈，皱眉，“不好看吗？”
　　“不，并不，……阿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小男神了！”这一刻，王黎想摇身变成王齐的忠实舔狗，颜粉本粉，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阿齐，你考虑过出道吗？”少女满眼星星，“造福全人类，去成为万千少女的梦！”
　　“……”王齐抿唇，“如果家里揭不开锅的话，可以去试试看。”
　　“不用这么勉强，就当是姐姐花痴吧。”王黎遗憾，“大概能看出你对演艺事业毫无兴趣了，可惜。”
　　“……，这套衣服贵吗？”王齐岔开话题，看到姐姐这么喜欢，他也超心动，但现实不允许他不假思索就买下来。
　　这么一想，或许真的应该想想有什么快速来钱的法子。
　　“没关系，合身就好。”王黎满不在意，开开心心，并且正在挑选下一套，“我已经买了。”
　　听闻此言，王齐直接走到她身边，直接摁下她两只手，压着不动了。
　　“嗯？”王黎懵逼。
　　“一套够了，接下来我给你选吧。”他说。
　　“不用，星元还多，刚刚那身一点都不贵，还够给你买好几套呢。”少女想挣扎，但接触到少年认真的眼神，力气逐渐变小，“那你选吧。”
　　为王齐多买点衣服的企划破灭，主动权转到了少年手上。
　　少年看屏幕上无数标签，陷入沉思。
　　女装的标签远比男生的多，也要更复杂，有些词，王齐（直男）甚至看不懂。
　　“要不，……，我来吧。”王黎突然想到他毫无审美的表现和他想穿的沙滩裤，这小子不但没有经验，而且品味奇怪。
　　“不行，……，我想亲自给姐姐挑，想看姐姐穿我选的衣服。”少年执拗地拒绝，开始选择第一个标签。
　　“那你选吧，……，你先放开啊。”王黎摇了摇自己并在一起的双手，看他。
　　虽然他力气不大，随便就能挣开，但少女舍不得伤他面子，体质弱本就是他的心病。但总被这么抓着总觉得被束缚似的活动不开，怪怪的。
　　少年分心看了她一下，“不放，你怕姐姐会捣乱。”
　　并不会，王黎气鼓鼓的想，好歹我也是做姐姐的，总会让着晚辈的。
　　接下来，少年聚精会神地加了一连串的标签，“美人”、“天仙”、“巨星”、“大长腿”和“妖精”，看的王黎几次颤颤巍巍想要伸手阻止，太夸张了，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形容词啊。
　　而且，老天，她在少年心里究竟是怎样一个形象啊！
　　滤镜有些过厚了，少年！
　　那些诡异的标签综合选出的衣服，似乎都不太日常，至少王黎在学校里还是很少见到的，而且衣料轻薄到不太正经。恕她直言，就算是穿到舞台都是火辣到让人尖叫的那种，是她绝对不会考虑的类型。
　　少年在空中的屏幕上划划划，掠过一众轻飘飘的长裙和短裤，愣没挑出一件合心意的停下。
　　突然好想知道他最后会挑出怎样一套惊世骇俗的服装哦，王黎诡异地期待。
　　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少年挑挑拣拣犹犹豫豫，王黎甚至看到他面容严肃，眸光悦动，调整了裙摆的长度和衣服各种的细节问题，大幅度改动有如某知名服装设计师改稿。
　　“姐姐，你来试试。”少年眼睛里耀动着星光，满满都是期待。
　　“OK.”王黎点击换装，顿时觉得凉飕飕的。
　　她通身一瞧，嘴角一抽，浑身僵硬，“王齐，你以后还是不要进军演艺圈了，不然我会担心你的造型问题。”
　　“……，嗯？”王齐早已经不管这许多，话也听得漫不经心，他的眼睛已经黏少女在身上，满意到舍不得移开视线。
　　“你不觉得我换这身会被抓起来卖掉？你改了大半天的衣服改哪儿去了，就是把裙子改更短然后COSPLAY吗？”少女在少年面前险些崩溃跺脚，脸热热的。
　　现在，王黎看她自己头上长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后面也长了尾巴，逼真又灵活，身上裙子短的要命，腰整个露在外面，分成上下两截的露脐装，颜色是鲜艳的大红色，活像下一秒就能上场去跳啦啦操。
　　“好看。”少年目不转睛，并且下了单，正要支付时被少女一把压住。
　　“不许买！”
　　这服装丑的绝妙，妖艳异常，王黎除了疯狂吐槽并不想再穿。
　　“你没觉得这玩意有点羞耻，还怪怪的？猫耳？我大街上穿着这一身晃合适吗？万一我被当成逃奴抓起来怎么办？”
　　“在家穿啊。”少年无辜的眨眨眼，“我认为当家居服特别合适。”
　　“特别好看。”少年竖起大拇指，补充道。
　　“……，你有毒，你不觉得色情吗，弟弟。”王黎疯狂摇头，“而且仿真兽化的装饰这么贵，买了之后我们就彻底没钱了，以后饭都没得吃。”
　　“我们会饿死的。”少女强调。
　　“那，……，好吧，……” 少年忍了又忍，失落又见失落，耷拉着脸，想着假以时日，有钱必买给她。
　　“……，但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阿齐啊。”少女神色复杂，尾巴动了动，“你要是喜欢兽化少女，等你以后有钱了，可以去黑市买一个回来，……，但你要好好对人家，你懂我意思吧。”
　　“不，我不喜欢兽人，也不会浪费钱买那个的。”少年果断否定。
　　“那你还选这种奇怪的装扮？”王黎身上的装扮还没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怪我平时太正经了？整蛊？挑战权威？”
　　“我只是觉得你配这衣服特别合适，你不是喜欢猫吗？”少年答。
　　“不知所云啊，你是指我适合长绒毛耳朵还是说我适合露大腿？”王黎试图理解少年的小心思，说了几种浅显易懂的。
　　“我是夸你好看啊，姐姐。”
　　“长大了呀，嘴甜了是不？”王黎笑着想把衣服换回来，刚想点“撤回”就被少年拦下。
　　“姐姐，等一下！那我们不买总得等我保存几张照片！你先别换，可以吗？”
　　“……，你拍吧。”
　　孩子长大了，总要有点特殊癖好，问题不大。
　　总比励志去黑市买一只真的兽人回来强多了。

　　回家之后，王黎觉得应该及时教育一下自己弟弟，科普一些常识，然后再实实在在的试探一个他的性取向。他整天闷在家里不接触社会，消息来源肯定没有在上学的自己那么广，要及时避免他未来在社会上走弯路。
　　而且，他不会在家里每天看一些乱七八糟的黄色肥料吧！
　　所以才会对猫耳这么执着！
　　谁知道他说不喜欢兽族少女是真的假的啊！
　　“阿齐，现在时代虽然开放，喜欢兽族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抵触兽族的人还是居多。”“我们一直跟兽族打仗，完全没有互通有无的意思，双方简直是不共戴天的关系。”
　　“我唯一能想到你娶一个兽族老婆的途径就是从黑市里花高价买一个。”
　　说到这里，王黎不禁有些犯愁，买一个相貌类人的兽族少女价格不菲啊，普通人一辈子估计也难攒到那么大一笔钱。
　　“其实要是不怕危险，我们也能偷渡到兽族的领地，但危险程度极高，还是别想了。”少女小心的看着少年，尤其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难于登天。
　　“其实兽族女人也没什么特别的，你要是喜欢，让你未来的伴侣多买几套今天那个衣服，也很逼真的。”
　　“你觉得呢？”
　　在性教育这方面，她说话尽可能谨慎，生怕哪点冒犯了少年。
　　从她开始说话，少年就插着口袋靠墙倚着，也没大力反驳，也不搭话，反而一副看神奇动物的模样，仿佛她是耍猴的。
　　王黎恼羞成怒，正要躲回一边。
　　“姐姐，我都说了不是喜欢兽族，我只是单纯觉得你如果戴那个猫耳朵会很可爱。”少年这才出声反驳，“而且，是你喜欢猫多一点吧？”
　　“喜欢撸猫跟扮猫哪能一样？”
　　“一样，别担心，而且我喜欢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个普通法？”
　　“就是女的，活的，善良温柔的小姐姐，……，跟你差不多的。”
　　“这样吗？”少女呆呆地，“那还真是挺普通的，你没有那种想法也好，毕竟战事这么紧张，搞个跨物种的恋情要想战胜舆论也不容易，我还是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生活。最好不要牵扯进什么奇怪的事件里，更别想着去兽族领地之类的，太危险了。”
　　“嗯。”少年点点头，笑地灿烂，“那姐姐现在检查我的功课吗？”
　　“查，必须查，学习一定要跟上。”少女立马精神，“就算不能去上学，自暴自弃也绝对不可取。阿齐，在我眼里，你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身体强壮与否不重要，只要健康就行。”
　　“……，嗯。”少年点头。
　　少女总是说一些企图安慰他的话，但有时未免太正能量了，太官方了。
　　王齐宁愿她多抱怨一点，也好过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