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弗色

16、十六

　　“要抱抱，嘤嘤嘤。”
　　“怎么今天嘴突然这么甜，你不会背着我喜欢上别人了吧，姐姐，你可答应过我的，……”王齐突然实名焦虑，搞科研令人头秃，“你要等我啊！不会是看上别的男人在战场上秀的肌肉了吧，给我时间我也会有的！”
　　“你想什么呢？”王黎翻了个白眼，王齐看得清清楚楚，这才放下心来。
　　“那你是怎么回事？”他问。
　　“被秀了，吃了一斤柠檬，于是现在想在齐哥哥的鼻梁上滑滑梯，想在齐哥哥的眼睫毛上荡秋千，还想在齐哥哥的嘴唇上蹦蹦跳跳！”王黎赖赖叽叽的撒娇，是千年难遇的醺状，没有喝酒胜似喝酒。
　　“……，我看你是吃错药了，好好休息吧。”王齐冷漠的挂了电话。
　　王黎目瞪口呆，心凉了一大片。
　　然后，在远处的王齐，突然大喘气，整个人立刻抱头瘫着蹲在地上，左摇右晃，脸又红又烫。
　　太可爱了吧！
　　犯规！
　　王齐揉着脸，心潮澎湃。
　　反观王黎那边，生平头一次被挂断电话之后，心态崩了。
　　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是我跟不上时代了吗，好不容易上网学的骚话，居然还被人嫌弃了！是情话它不香吗！是真挚的感情它不能顺着网线传递吗！
　　大爱无疆的啊，为什么放到王齐这就不灵啊！
　　枯了枯了。
　　王黎觉得自己的心房裂开了，甚至有一瞬间想再拨个视频过去，捶他一顿。但转念一想，王齐都敢挂自己电话，自己为什么要凑脸过去给他打！
　　下次，除非王齐主动打过来，否则，她不是不会理他的！
　　大猪蹄子！

　　有人说，自己倒霉的时候，朋友大多也不好过，并且可能与你境遇相同。
　　第二天晚些时候，王黎稀奇的发现，高武力值二人组罕见的陷入了冷战，库恩那家伙竟然没有去痴缠萨沙，居然也冷着一张脸，活似萨沙二号。
　　而萨沙也比往常更加冰雕，以往至少还会一点就炸，现在根本生人勿进。
　　“萨沙你还好吗？”出于友情和人道主义精神，王黎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错。”话虽如此，但他脸色并不好，好像在说：别问，问就是不想回答。
　　“……，那就好。”他这副模样，王黎也很识趣，默默走开。
　　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此事必与库恩有关，如果不是，她倒立洗脚。
　　反正，在前线的日子，每一天都当是最后一天，只要不死，就是晴天。日子规律枯燥，但也刺激，每天杀的兽人都不一样，异形越见越多，果然到后期就不会发呆了。
　　杀就完事了，这就是新兵和老兵的区别。
　　大家吃饭的时候，偶尔还会说说今天遇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异形，非常长见识。
　　而王齐第二天晚上就来电了，只是王黎没接到。等看到那通未接来电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于是，王黎顾不得自己先前的小心思，忙回拨过去，怕那人担心。
　　“阿齐，我昨晚还在任务中，今天才能通电话！”
　　“你没事就好。”
　　“没事！我健康的很，你呢？昨天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吧？别自己吓唬自己哦，我很强的！”王黎举了举自己的胳膊，摆出健美先生的姿势。
　　“现在看到你，我就放心多了。”王齐松了口气，悬了一整天的心才徐徐坠地。
　　“哈哈，好了，我要休息了，熬了整整两天一夜，累了，溜了溜了。”王黎笑着说。
　　“好，你休息吧。”王齐体贴的断了线，消失在王黎眼前。
　　王黎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刚下前线就打了电话，到这一刻，两天的疲惫才消散开来。她捶捶腿，整个人瘫进休眠仓，心好累。
　　艾瑞莉娅受伤了，大伤，躺休眠仓都治不好的那种。
　　所以，杰斯现在非常浮躁。
　　“艾瑞莉娅现在怎么样了？”王黎问他。
　　他哭丧着脸，没精打采，像个耷拉着耳朵的大型犬，“去医务室了，她不让我去看她，……，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放轻松点，既然艾瑞已经去治了，肯定是能康复的。”王黎安慰道，识趣地自觉回自己休眠仓补觉。
　　“谢谢，……”杰斯用胳膊偷偷的抹了把眼泪，怕人看见，又慌忙躲到一个角落。
　　哭都不敢大声，怕惊着别人。
　　主要是怕丢人吧，王黎托腮。
　　其实，军队里少有他这种多愁善感的品种，他算稀有中的稀有。大家在来之前全部都在基因所留过“种”了，死了也无所谓，杀一个不赔，杀两个绝对是赚的。
　　所以，受伤或者战死其实都算是小事，只是一时半会战斗力补充不上而已，估计只有关系极好的才会偶尔伤心一下。
　　王黎有时候想，如果她明天死在兽人手里，王齐会怎么想。
　　他肯定会很难过吧，她笑着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暗想：到时候他铁定很痛苦，就是不知道，他之后是怎么个活法？他会埋头搞科研吗，还是会人直接上前线来报个仇，再或者，直接气不过自杀了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王黎又难过到不行，因为他们总归是会死的。
　　同一个人，死过之后又成为一个新的人。
　　就是不知道，来世，他们还会不会再相遇？相遇了能不能再相爱？相爱过后，又有多少时间相守呢？
　　想到这，王黎就觉得自己矫情了，三万万人类都是这么活过来的，搞这么哲学干什么？
　　可见，是闲撑的，还是不够饿。

　　第二天凌晨，其实不算凌晨，甚至是午夜，因为天还是全黑的。
　　这一刻，所有人，脑中响起了公众频道里长官的声音，是平时不允许发言的指令平台。
　　“所有人，后天指挥官会到XXXX，亲自指挥这场战斗，务必令行禁止，所有人收到回复。”
　　王黎怀着澎湃的心情，火速回复收到，不料大家脑速更快，活脱脱一群将士们的狂欢。
　　大家一瞬间，全部涌进自由发言的频道，激情发言。
　　“指挥官！爱了爱了！”
　　“有生之年能跟指挥官一起战斗！哇！我人快晕了！”
　　“我现在都快喘不过气了，你懂吗？”
　　“我能跟指挥官握手吗？”
　　“好多声音啊，好乱啊，你们好吵啊！”
　　“指挥官！指挥官！指挥官！”
　　“指挥官让我去死我绝对不会有二话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大波脑电轰炸，炸的王黎脑仁疼，连忙切断了连接。
　　指挥官啊，她也好想见见指挥官本人，哪怕能听到指挥官亲说的声音都是一种荣耀，王黎憧憬地想，军人应该都挺崇拜指挥官，就像本能。不但因为他能打仗会打仗，更重要的是，他有那种人格魅力，就好像有他在天塌下来都不怕。
　　他说，他肩负的是整个帝国。
　　王黎想，至少她愿意是相信的。
　　而且，长官传达的讯息意味着一场大会战即将在这个地方打响，既然指挥官亲自下场，证明这个重镇的战略意义一定是很重要的。
　　王黎能看到各方的部队在向这里集结，风雨欲来。
　　“今天好好休息一整天，都给我把精神养足了，别扯犊子了，大战来了。”最后，公众频道的炸鱼以长官的最后一句外加禁言而告终。

　　出兵当日，每个人都压抑着激动的情绪，王黎也不例外，甚至多喝了一瓶营养剂。
　　然后，在出发的编队里，她竟然没发现艾瑞莉娅的踪迹，只有一个忧愁的杰斯。
　　“艾瑞莉娅居然还没好吗？”王黎问他。
　　不怪她这次如此惊讶，实在是因为当代医学手段，哪怕是全身都碎成块，至少一天就复原了。俗话说得好，外伤十分钟，内伤十刻钟。
　　“我偷偷去问过医生，他说伤口内含有未知毒素，所以还要观察。”杰斯垂头丧气，半点精神都没有，甚至指挥官的到来都没有让他产生太大的亢奋。
　　“我记得艾瑞是被一个长角的兽人伤到的吧？这年头食草系都能进化出毒素来？”王黎大惊。
　　“不是长角的就食草系的动物吧，人类体内混的动物基因那么多，谁知道它的指甲是不是有蛇毒呢，……”
　　“也对，……”
　　于是，作战时，我们三人组又添了一名成员补齐，只要交流的够频繁，默契仍是十足的。
　　大战的紧张氛围不只是新人类这边，兽族也增派了不止一倍的数目，应付起来比以往也难上很多。因为不管是做什么事，只要数量足够大，定出乱子。而且，打了足有小半天，王黎并没有真的听到指挥官的直接命令，都是长官代为传达，且还是二级命令，长官再部署。
　　也是，指挥官总不可能做到人人都调度，失望中。
　　然而，刚想完这句话，就被打脸，脑中出现了一个无比沉稳的声音，是魂牵梦绕的那个人没错！帝国的英雄！指挥官！
　　“现在，牢记自己的编号，听我调度。”
　　指挥官话音未落，王黎脑中个人频道内立刻出现了自己的数字，王黎默念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终于到了自己为国家燃烧自己的时候了。
　　等很久了！
　　她等了太久了，王黎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
　　“49, 50, 51, 佯攻A点的碉堡，10, 13, 夹起右前方的象形生物，77—87, 掩护前方攻势，避免伤亡及即时补位。”
　　“1—15, 攻占C点堡垒，16—20, 藏在10米后F点视线死角，伺机拿下C点人头。 ”
　　……
　　一系列指令下来，每个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心无旁骛，专心眼前。
　　指挥官牛逼，他下达的每一个指令，没有人会有一点迟疑，因为他会把你的后背照顾好。在这样一个指挥圣光加持的照耀下，王黎甚至想把自己当成一个战争机器了，指哪打哪，指挥官英明就完事了。
　　当然，一帆风顺也只是最开始，王黎逐渐发现，指挥官调动越来越快。
　　有时候，一个小队才刚到地方，指挥官却立刻让人撤到别处。
　　王黎意识到，兽族那边，也有大人物迅速反应，在与指挥官对弈。
　　棋手对弈，棋子无惧，古时棋盘遭殃，但如今嘛，根本说不上谁才是最大的输家。如果从生命形态来看的话，王黎想，兽族应该是最惨的吧，毕竟战士们死了便就是真的死了。
　　生命只有一次，……
　　王黎被分到的任务是从侧翼协助，与正面队友围攻战场边缘的杂兵。所以，王黎等人还需要一定时间从后方向战场边境线移动，路上还可能会遇到一些四散的兽族士兵，免不了几场小规模恶战。
　　但好在自家战友们也都非常给力，通常情况下，两伙人就能歼灭单个游走的兽人。
　　只是，兽族的身体素质和奇奇怪怪的身体结构，总能给战士们出其不意的伤害，或许有的还有毒，这就让人非常头疼。
　　比如现在，王黎脸疼得跟被锥子扎了，实际也是被扎了，刚刚跟一个看似挺普通的兽人打得你来我往，正准备一击毙命呢，结果人家张开嘴，舌头跟鱼叉似的就朝她脑袋戳过来！
　　她换忙后撤，顺便侧过脸避开要害部位，但还是没躲过，右脸上被开了一个大窟窿，顿时血流如柱。
　　“嘶——”王黎后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从防护服的内侧掏出一包特效药，整个糊在右脸，疼的哆哆嗦嗦超低分贝口吐芬芳，“WTF，阿西巴，#￥@%￥…”
　　伤口高速愈合带来的细胞生长痛可比伤口本身疼的千百倍，脸皮洞穿什么感觉，……，牙齿凉飕飕。
　　“王黎，你还行吗？”
　　“好的不能再好惹，已经厶事惹！”她捂着脸，口齿不太清楚，“赶库到几定地点布。”
　　杰斯等人比了一个OK的手势，众人继续高速移动着，约莫过了三十分钟，人才逐渐少了起来。
　　“354—454, 开始进攻侧翼，向中部会合。”
　　大战和小战的区别在于，偶尔你会看到与你完全不同的地区兵和完全不认识的战友在你面前死去。当大家都一蹦三十尺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时候，你甚至不知道战局到底是哪边占优。
　　越往中间打，越是乌央乌央的，到处都是敌人，也到处都是队友。局面好像开始有点失控了，就算指挥官一直在调度，但兽族那边好像突然开始暴兵，兽族士兵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后面！”
　　“低头！”
　　耳边时不时传来战友们的高喝，王黎因为个子小，移动比较灵活，所以穿梭在战场盯着时不时会威胁到战友生命的暗箭。可这就意味，她的遭遇危险的概率要比其他人高得多。
　　而在新人类阵型这边应对困难的时候，指挥官也在第一时间调兵遣将，每个人都能听到，增援马上就到了。
　　大量的体力消耗后，王黎气喘吁吁地寻了一个被轰出的巨坑，靠在坑底喘着粗气。
　　她并没能毫发无伤地从战场中轻松助力，她受伤了。
　　她闭着眼，头一次在战场上精神如此放松，然后鬼使神差地拨通了王齐的电话。
　　“喂？”她的声音略带颤抖，也有些鼻音。
　　“嗯？今天休息吗？”王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貌似刚起床，“怎么凌晨打电话？”
　　王黎艰难地看了一眼天，她的右眼皮肿了，又青又痛，眼睛根本睁不开。天还是暗的，乌漆抹黑，这里还是深夜。两个地区有时差，以前一直没注意，看来没差多会，所以他们俩就都忽略了。
　　“我这边天还没亮呢，……”王黎轻轻喘了口气，吸了吸鼻子，“你起床了吗？我把你吵醒了？”
　　“你怎么怪怪的？”王齐很敏锐，“现在人在哪？”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打仗呢，……”她笑了一声，这辈子没违过规，作业都是按时交，欢快中又压低声音，“我偷偷打给你哒！”
　　“想你啦！”
　　她不是这样的人。
　　王齐的心一下子就吊在嗓子眼里，突然间慌到手脚冰凉。
　　“怎么了？受伤了？还是，……，究竟出什么事了，你好好跟我说，是不是出事了！你的队友呢！你现在安全吗！”
　　“想什么呢，我还好，……，可能就是突然心态有点崩，……”王黎捂着挣不开的那只眼睛，抬手也痛，没伤的眼睛扫过自己的腿，缺了一大块。断处的血早在路上就流干了，钝钝疼像是盐焗活肉，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能带动着眼前一黑。
　　疼是其次，主要是那种残缺感，看一眼都是绝望。
　　……
　　啊，……，好疼啊，……
　　“我好疼啊，阿齐，……”
　　“我疼，……，我的眼睛有一只睁不开了，我的药用完了，……”
　　“我有一条腿，……”说到一半，她哽咽着，“我的腿被它踩断了，它的脚好大，好重，……，我当时好害怕，我疼得动不了，我不想动了，我不想出去了。”
　　“我出不去了，……”
　　她其实还有很多潜台词没能说出来，她还有很多不负责任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比如：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我想死在这，……
　　你换个人喜欢吧，我不做人了，……
　　我想当一块石头，什么都不用想，……
　　为什么会突然有种想法呢？
　　王黎思考着，可能是因为头一次伤的这么重吧，头一次这么痛吧，也是头一次这么挫败吧。那种深陷其中，没有未来的感觉太难受了。身边充斥着血腥、暴力和嘶吼，竟然突然有种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感觉。
　　人类为什么是这样一种可悲的生物呢？
　　可能是凭一个人努力无法结束战争，也可能是因为她突然想到如果人类赢不了怎么办，这是令人最绝望的。
　　当然，最有可能是援军还没到吧，王黎等了太久了。
　　求救信号发出去很久了，救援按理来说早就该到了，怕是驻地那边也出了什么事。
　　现在如果她硬撑着挪出去，就算出去，拖着这样的病体，也会立刻被发现的兽族士兵一掌毙命，根本等不到战友来救援。除非，战友就刚好在她的身旁，且兽族士兵不在旁边。
　　否则，她甚至可能害死这位好心救人的战友。
　　小组频道的信号也乱的非常离谱，因为公共（指挥）、小组和个人信号分属三个系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有小组信号被敌方攻破了。
　　但这也彻底让王黎的求救计划告吹，她甚至不能联系同组队友前来救援。
　　“艹，早知道在学校的时候加杰斯的通讯号了！”王黎绝望的想，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就算当时再不喜欢他们秀恩爱二人组，至少表面同班同学加个通讯号啊！
　　王黎有时候都恨自己又宅又闷又认真，到这时，一翻通讯录，居然只有王齐和萨沙两个人。
　　萨沙又是个经常屏蔽个人频道的家伙，打电话总也接不到，更别提他现在估计正杀的痛快，更不会注意到私人账号。
　　唉，果然还是躲在这个地方等到这次混战结束再趁夜里偷跑回去存活希望比较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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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王黎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还在跟王齐通话，并且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完全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其实，因为跟他说了话，王黎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好多了，至少不想轻生了。
　　“阿齐，你刚刚说啥了？”王黎突然极度不好意思，她好像因为一点小挫折过于矫情了，也可能是战场这个环境太让人脆弱，“我刚刚走神了，我已经好了，我重振精神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歪？在吗？”她问，“我真的没事了，别担心了。”
　　“行，知道了，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别随便乱动，外伤都是小事，睡一觉就好了，别怕。”
　　“等着我，我接你出去！”
　　“诶！你说真的吗！别挂啊！喂？喂喂！……”
　　王黎震惊，这是真实存在的吗，他一个身体脆成纸的人怎么来？裹着金钟罩铁布衫吗？
　　别来啊！
　　有危险啊！
　　王黎欲哭无泪，早知道不给他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