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人的小野猫不讲武德》飞花斋叶

242、再次火葬场（一）

　　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雪又开始落了下来。
　　海港码头两岸的灯火，还是那样辉煌灿烂，倒影在海面上，像是平安夜奇幻的梦境一般的，让人心醉神往。

　　尹仁没心思去打量这些景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徐雨裹紧外套，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真的可以就这样放手吗？他真的就应该这样选择让徐雨离开吗？

　　徐雨还爱着他，这并非仅仅只是从伊戈那里得到的结论。
　　徐雨留着他的眼镜，徐雨还从远处眺望着他上班的地方，一个人发呆。

　　因为还爱着，所以他做不到彻底的放手；
　　因为还爱着，所以他不想要像是错过栗子那样错过徐雨；
　　因为还爱着，所以他想要和这个人重新开始。
　　尹仁拉开车门，他朝着徐雨远去的方向，开始发了疯一般的狂奔，并不住的呼喊着徐雨的名字。

　　去见他，去找他，去拦住他。
　　哪怕他十次，百次，千次，万次的唾弃自己，责骂自己，自己都还是想要抱紧对方，重复万千次去在他的耳边诉说那无尽的爱语。
　　因为徐雨是如此的爱着他，更因为他是如此的爱着徐雨。
　　尹仁的呼喊声，在没有了轮船汽鸣，没有了人群吵闹的，过于寂静的码头上，显得特别的突兀和诡异。

　　徐雨裹紧了外套，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着。
　　不管尹仁如何在身后叫他的名字，如何祈求他回头，他的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不管到哪儿都逃不开尹仁这块橡皮糖的是非之地。

　　雪夜里，风声更大了，雪势很大，落在地上沙沙作响，很快的，就积压出了厚厚的一层，徐雨的脚踩在地上，还能听到清晰的嘎吱嘎吱声。
　　风声，雪落声，脚踩在雪地里的声音，海浪在浪堤上轻轻拍打的声音，以及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圣诞节欢快的音乐声，在这寂静的雪夜里听上去都是那样的清晰，然而却唯独不见了尹仁在他身后追赶着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徐雨猛的回了头。
　　风雪之下，昏暗的路灯，只照得出一尺见方的地界。更暗更远的地方，瞧不见一丝人影，也听不见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走了？
　　不对，就算是走了，也不会消失得这么快！？这个感觉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徐雨的心跳得突突的，仿佛像是要蹦出心脏一样，他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徐雨用手机灯光照着脚底的路，往回走着，他发现一路过来，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脚印。积雪覆盖之下，清晰的看见，尹仁的脚印停在了码头的一角，旁边就大海。
　　微弱的光线，照不透那漆黑的海面，那里像是一个无尽深渊，从下往上凝视着徐雨的脸，仿佛在追问着他：
　　你不是已经决定不再爱他了吗？
　　你不是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吗？
　　怎么现在又来关心他呢！？

　　徐雨，你这个懦夫！！！
　　徐雨，你这个出尔反尔的骗子！！！
　　徐雨，你这个胆小鬼！！！
　　我没有！我不是！这绝对不是我!
　　尹仁是怎么样的，尹仁究竟发生了什么，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仿佛被大海窥探出自己真正内心的徐雨，慌急了，他捂住耳朵，仿佛像是捂住了所有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一样，猛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开始狂奔。

　　不管他如何不想要听，如何不想要去想，不想要去探究，却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小雨……”
　　“救我……”

　　徐雨确定自己是听到了尹仁的呼救声，那声音时远时近，稍微一不留意，就会被风雪和海浪的声音裹挟着消失。
　　徐雨重新回到了尹仁消失的地方。他发现，地上有明显的打滑痕迹，溜了一路，一直到边上，才断了。

　　尹仁不是回去了，也不是凭空消失了，是掉海里了！？
　　徐雨慌了神，他看着那片黑暗无迹的海面，奋力疾呼着尹仁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就连刚才那几声断断续续的求救声也彻底消失了。

　　徐雨沿着码头走着，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他一路呼喊着尹仁的名字，期待着能够得到尹仁的回应，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和不断拍打堤岸的海浪声。
　　徐雨感到了一丝绝望。

　　纽约的冬季，零下的天气，冰冷的海水，尹仁就算是再好的身体，也没办法在水里坚持多久。
　　如果，他就这样在海里死掉……
　　徐雨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他可以接受尹仁不爱他，可以接受尹仁消失不见，却唯独不能接受尹仁死掉的可能。

　　他所有的成全，所有的放弃，只是为了让尹仁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生活。
　　如果尹仁就这样丧命，那么他做的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小雨……”
　　尹仁的呼救声，再次响了起来，让徐雨那颗几乎绝望的心，瞬间又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尹仁！？”
　　徐雨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努力的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终于，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一颗不停在海面起伏的头颅。

　　徐雨飞奔过去，衣服都没来得机脱，就直接跃入了海里。
　　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徐雨几乎是费尽全力，才游到了尹仁的身边。

　　尹仁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看着徐雨过来，他瞬间全身脱力，整个人也往水底沉去。
　　徐雨仰面驼着尹仁，奋力的往堤岸边游去。

　　他和尹仁身上都还穿着衣服，灌了水很沉，再加上海水冰凉刺骨，冻得他四肢发麻，连踩水的力气都差点失去。
　　好几次，徐雨都觉得连着自己也要被海浪给卷走，但是看着半昏迷状态中的尹仁，他只有咬紧后槽牙，强靠着意志力将对方拖回了岸边。

　　徐雨将尹仁拖到了堤岸上时，自己已经全身虚脱。他喘了两口气，来不及顾及其他，开始慌忙的检查尹仁的身体。
　　徐雨发现，尹仁的腿仿佛是被像水母一样的东西缠住了。

　　徐雨有些慌了，他听说过某些水母含有非常强的神经毒素，只需要一丁点毒素，就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死亡。
　　慌乱之中，徐雨凭着自己在仅有的一点常识，找了根棍子，将那东西从尹仁的腿上扒拉了下来。在脱掉尹仁的裤子之后，他发现，被水母缠过的地方，是一片骇人的红色鞭痕。

　　徐雨用海水不断的冲洗着尹仁腿上的伤痕，但是尹仁的状态看上去非常的不好。半昏迷状态的他，不断的发出一声声虚弱无力的呻吟。
　　徐雨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尹仁脖子上的脉搏，很微弱。他慌乱的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却发现裤兜里的手机进了水，已经完全无法开机。

　　徐雨扔掉了手机，他慌忙起身，想要去找人来帮忙。
　　尹仁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哀求着说：“小雨……别走……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徐雨的心慌急了，他想要去找人求救，却又无法丢下因为中毒而虚弱无力的尹仁。犹豫不决之间，尹仁却突然噤声，昏死了过去。
　　徐雨吓坏了，他抱着尹仁，手足无措的大喊起来：“尹仁！！求求你！别吓我！？”

　　尹仁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已经不能再回应徐雨。
　　徐雨紧紧的抱着尹仁，冲着四周大声呼喊着：“有人吗！？这里有人吗！？”

　　风雪呼啸，海浪翻滚，夹着着圣诞欢快的铃铛声，却没有任何人回应徐雨。
　　今天是平安夜，所有的人都回家过节了，码头上不会有一个人在这里。

　　徐雨彻底陷入了绝望，他看着怀里的尹仁，更加用力的抱住，并且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然而尹仁那张越发灰白，近入死人一般的脸，他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求求你们，不管是上帝，耶稣基督，还是什么圣母玛利亚，圣诞老人，真神，元始天尊，如来佛祖，求求你们，救救他！哪怕是你们要把我的命拿走，我都愿意！求求你们救救他！我求求你们了！！”
　　徐雨一遍遍的向那些他所知道的神衹求救，明知都是徒劳和枉然，然而除了这样，他找不到更多的办法。

　　他突然明白，那些所有的倔强和坚持，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的瓦解。
　　他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害怕失去这个叫尹仁的男人，害怕他死去，害怕他那双温柔的大手不再抚摸自己的发顶，害怕他那双温柔的唇不再亲吻自己，不再呢喃着自己的名字。
　　“尹仁，求求你，活下去，别丢下我一个人。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了。”徐雨用自己的脸紧紧的贴着尹仁的脸，恸哭着，“我爱你，求求你，活下去……”

　　“嘿！？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徐雨愣住了，他抬头四下张望着，发现码头上有手电光射了过来。徐雨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找到了浮木一样，他用力的大喊道：“求求你们！！救救他！！！”

　　听到他的呼救声，那灯光开始剧烈的晃动，并且越来越近。
　　徐雨发现，过来的是在码头上值班的人，他们正准备最后一圈巡逻，然后回家过节。

　　“他掉进了海里，被水母蛰了！”徐雨手足无措的对着他们说，“求求你，快给911打电话，救救他！”
　　其中一个男人在仔细打量了尹仁身边那块扒拉下来的透明水母之后，颇为恼怒的骂了一句：“见鬼！这水母有毒！”

　　他的同伴果断的打了电话，并且试图安抚徐雨几近崩溃的情绪，但是不管他怎么劝说，徐雨都不松开抱着尹仁的手。
　　救护车在很短的时间就赶了过来，在确认了尹仁生命体征的时候，他们发现，昏迷中的尹仁，一直都抓着徐雨的袖子，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都没办法让他撒手。以至于紧急救治之后，医生不得不用剪刀将徐雨的袖子剪掉，才将他顺利的送上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