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人的小野猫不讲武德》飞花斋叶

227、火葬场（一）

　　在看到徐雨撑着伞出现在拐角之前，尹仁已经在雨中淋了几个小时。
　　他的后备箱里有伞，他全部都取出来，撑上，想要保住车顶上那些摆放得漂亮整齐的红玫瑰，然而无奈风太大，雨太大，不管他怎么护着，那些花儿都被暴风吹得散落一地。

　　尹仁手里的伞也被风吹走了，遍地都是玫瑰花瓣，就连后备箱的花在这场暴风雨中无一幸免。
　　尹仁看着那些花瓣，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笑。

　　徐雨要是不回来怎么办？徐雨要是今天直接就跑掉了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唯一的办法是在这里等，等着徐雨回来。

　　尹仁不敢上厕所，不敢去任何地方，他怕就这样错过徐雨。
　　托马斯下班回来，看着他站在风雨里有些可怜，忍不住提议道：“尹律师，你还是进车避避雨吧？”

　　尹仁摇了摇头。
　　托马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转身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很快地，他又回到尹仁身边，问道：“尹律师，我知道，你是怕等不到徐雨。这样吧？你跟我回家，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喝上一杯热茶，我们在家边聊天边等他，好吗？”

　　尹仁抬了头，那些雨水砸在他的头上，利落有型的发型被浇塌，渗着发丝从头顶流下，浇湿了他的全身，他的眼里闪着一簇光，像是在谨慎考虑着托马斯的提议。
　　在托马斯的眼里，尹仁从来没有像是今天这样狼狈过，他忍不住继续劝说道：“徐雨不管去哪儿，他今天还是会回来的，我们在家等他，好吗？”

　　尹仁犹豫了数秒，还是摇了摇头：“托马斯，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在这里等他比较合适。”
　　面对尹仁的坚持和固执，托马斯也没了主意。他伸手拍了拍尹仁的肩头，随手把自己的伞递给了他：“尹律师，你拿着这个。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
　　尹仁拿着伞，说了声谢谢，就再也不言语。

　　托马斯走了，尹仁摸了摸小伞，他想起徐雨出门的时候没带伞，所以这个要给小雨留着，要等着他回来，然后给他用。
　　尹仁把伞放进了车厢，自己依旧是站在原地，不管风再大，雨再大，哪怕自己冻得瑟瑟发抖了，也不挪开半步。

　　夜色越来越深，时间也越来越晚，雨还没停，也没变小的迹象。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徐雨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尹仁一次次的将目光投向徐雨回家必然经过的地方，又一次次的回头望着托马斯家的窗户，其中的一扇窗户后面是徐雨的卧室，那里的灯暗着，徐雨应该还没有回家。
　　托马斯的提议，尹仁不是没有考虑过。

　　徐雨现在没有别的去处，他始终会回到这里，只要在托马斯那里，就一定能够等到他回来。
　　徐雨的态度是很明显的，徐雨不想见他，连一点给他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如果自己跟着托马斯回去，他很害怕徐雨会再次直接跑掉。

　　那样，他会真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失去徐雨。
　　但是，公寓后面还有消防逃生用的楼梯，徐雨还可以选择从那一条路，完完全全的避开自己，悄无声息的回家。
　　也许，徐雨现在就已经回到托马斯的家里了，他只是刻意的没有开灯，在窗户外冷冷的看着自己出丑。
　　尹仁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停了。
　　尹仁抬了头，他的头顶上撑了一把黑色的大伞，在伞的四周，雨还是那样大，雨水砸在地面上，溅出来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腿和鞋面。

　　为他撑伞的是徐雨，打着伞的那只手举得高高的，仿佛在尽量避免让更多的雨水飘进来。
　　尹仁站在徐雨的面前，他看着那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面庞，他激动万分，他不顾一切地开口，说：“小雨，原谅我吧，跟我回家。”

　　徐雨撑着伞，看着尹仁，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他说：“尹仁，你的大少爷脾气闹够了吧？”
　　尹仁愣住了，他试图辩解：“小雨……我不是……”

　　徐雨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尹仁，你知道你给别人造成了多么大的麻烦吗！？你要辞职，你要去日本，你要抛弃在纽约的一切，你想过你手里负责的那么多客户，那么多案子吗！？那么多工作，都要转手给别人，这是多大的工作量！？你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从来都是丢下来的这一堆烂摊子，让别人给你来收拾。”

　　徐雨的斥责，让尹仁羞愧难当，他挣扎着想要做最后的解释：“小雨，我不去日本了，我有好好的继续负责手里的工作……”
　　“尹仁，你要去哪里，要干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徐雨依旧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但是你说你有好好负责你手里的工作，我对此表示深刻的怀疑。从昨天到现在，你在这里守了整整两天，这就是你对工作负责的态度！？

　　尹仁彻底无话可说，他看着徐雨，只觉得那些话如同带着尖刺的鞭子，夹杂着风雨打在自己身上，更打在自己的心上。
　　“尹仁，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感情上的懦夫，生活上的白痴，现在看来你不光是这样，你更是一个对工作不负责的家伙！！！你就像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你把别人的感情，别人的生活，别人的工作搅得乱七八糟，然后又拒绝负责，又永远要别人来为你收拾烂摊子。从前是薛定邦，现在是史密斯，还有那么多和你在一起工作多年的同事！！！尹仁，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长大一点，别再胡闹了！？”

　　尹仁手忙脚乱的拉住徐雨的手，说：“小雨，我都听你的。我以后再也不心血来潮，我会好好的爱你，我会料理好生活中所有的一切，我会认真的工作，只要你不离开我，跟我回家。”
　　“尹仁！你走吧！”徐雨甩开尹仁的手，丢开伞，冲着他大吼了起来，“你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再来骚扰我，骚扰我的朋友了好吗！？”

　　尹仁被徐雨激动的吼叫给弄懵了，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徐雨。
　　“尹仁，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徐雨低着头说道，“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好吗？”

　　“小雨……”尹仁被徐雨的话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呢喃着徐雨的名字，伸手去拉徐雨的手。
　　徐雨甩开了尹仁，他转身跑得飞快，连给尹仁叫住他的机会都不留。

　　托马斯看见徐雨从门外急匆匆冲进来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想问徐雨有没有看见在楼下淋雨的尹仁，但是一看到徐雨那微红的，盈满泪水的眼眶，他知道自己不该开口问这个问题。
　　珍妮关心的询问着徐雨要不要吃点什么，徐雨摇头拒绝了，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的尹仁。

　　尹仁还在那个地方站着，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徐雨承认，自己是从尹仁的面前逃走的。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更怕自己会冲上去抱住这个男人，去亲吻他，去告诉他，我不走了，我不去任何地方，我不会抛下你，我会跟你回去。
　　尹仁也一定会紧紧的抱着自己，然后吻住自己的唇，用世界上最温柔的甜言蜜语来诉说那些绵绵不绝的爱意。
　　他们会在这里，或者其他的地方，疯狂地□□，和好如初，就好像他们以前无数次的争吵之后。

　　看着窗外被雨淋湿了全身，哪怕风再大再猛都不愿意挪开半步的尹仁，徐雨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的脑海中翻腾尹仁对着自己说过的那些承诺，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滚落。
　　但是，即便是跟着尹仁回去了，又能如何呢？
　　尹仁在这一刻是回头了，会说“我爱你”，可是谁又能保证他此后的余生，都不会去找薛定邦吗？

　　薛定邦在他的生命里存在了三十年，是抹不去的，擦不掉的存在。
　　自己是永远无法替代薛定邦的。
　　徐雨看着站在雨中痴痴等待着的尹仁，苦笑了一下。

　　不对，不仅仅是自己啊，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永远都不会有人能够替代掉薛定邦在尹仁心中的位置。
　　不管一起度过的是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三年，还是十几年，几十年，只要是薛定邦在那里，尹仁就一定会回去。
　　尹仁，不属于自己。

　　托马斯回到卧室，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雨声，翻来覆去这么都睡不着。
　　珍妮被他折腾得也根本无法入睡，直接开灯坐起来问：“你怎么了？”
　　托马斯下床，一边套裤子一边说：“我觉得心里不踏实，我想下楼去看看。”
　　“去看你的老板？”珍妮也跟着起身穿了衣服，“他怎么了？”
　　“他最近一直在咳嗽，身体状况很不好，就这样淋着雨，我很不放心。我怕出事。”托马斯说着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夜，凌晨时分的皇后区街头，灯光暗淡，根本瞧不出下面发生了什么。
　　珍妮也跟着有些紧张了起来，她问道：“要我叫上徐雨吗？”
　　托马斯想了一下，说：“算了，别叫他了。”
　　说完，两人穿好衣服，拿上雨伞，慌慌张张拿着手电开门下了楼。
　　雨夜之中，托马斯接着手电微弱的光线，看见尹仁的车还停在楼下，但是人却不见了，他正想要四下找人，却不想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托马斯用手电照了一下，他连忙拽住了身边的珍妮，喊道：“他晕倒了！”
　　珍妮吓坏了，她赶紧蹲下来，用手摸了一下尹仁颈部，发现还有微弱跳动，又用手摸了一下尹仁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得赶紧叫救护车，他的情况很糟糕。”珍妮说着，直接拨打了911。
　　托马斯没有急救的常识，他也不敢轻易的挪动尹仁，只能撑着伞，替尹仁挡着雨，虽然事实上，这对于已经昏迷的尹仁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托马斯陪着尹仁上了车。珍妮也想跟着去，被托马斯拦下了。
　　“你在家守着徐雨。”托马斯说。
　　珍妮无奈，只有留下来。她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徐雨正披上外套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是……尹仁出事了？”徐雨焦急的问着，眼神里有慌乱和不安。
　　“托马斯现在陪他去医院了，咱们只能在这里等消息。”珍妮伸手揽过他的肩头，轻轻的拍着，“或者说，咱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徐雨的心慌乱无比，他强忍着担忧和焦虑，咬着牙摇了摇头：“等等托马斯的消息再说吧。”
　　徐雨的倔强，也是让珍妮有些无可奈何，她实在是有些读不懂徐雨，在她看来，明明担心着，又何必强压着不去看呢？
　　但是，珍妮也没办法强迫徐雨，她只有说：“好的，我陪着你，陪着你等消息。”

　　托马斯陪着尹仁进了医院的急诊室。
　　初步的诊断结果是，尹仁患的是重症肺炎，并且病情非常危急。

　　托马斯吓坏了，趁着尹仁在急救室里抢救的时候，他赶紧给史密斯打了个电话。没到半个小时，史密斯就穿着睡衣，脚上还穿着拖鞋就冲进了急诊室的大门。
　　“怎么就突然搞成了重症肺炎！？”史密斯站在急救室门口冲着托马斯大喊了起来。

　　托马斯尴尬的看着他说：“尹仁律师本来就患了支气管炎没好，在我家楼下不眠不休的守了两天，然后碰巧今天又刮风又下雨，他又淋了一天的雨……”

　　“他怎么会跑到你家楼下去！？又是吹风又是淋雨！！！”史密斯再次吼了起来，“他有病吗！？”
　　可不就是有病……
　　托马斯在心里嘀咕着，嘴上却说：“嗯，因为徐雨在我家。”

　　史密斯无奈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这次他是真的没话说了。
　　难怪这两天，在律师事务所见不到尹仁的人，原来是为了徐雨。
　　也的确是如此，除了徐雨，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让尹仁这么不管不顾的了。
　　就连今年五月份，薛定邦来美国时，尹仁都没舍得放下手里的工作。

　　护士走过来拍了拍史密斯的肩膀，严肃的说：“请不要大声喧哗。”
　　史密斯尴尬的道歉，他站在急诊室外面，焦急的等待着结果。托马斯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捅了捅他的肩膀，问：“史密斯先生，需要我给徐雨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吗？”

　　史密斯摇了摇头：“算了，这个时候你叫他过来也只是瞎操心，还是等尹仁从急救室里出来再说吧。”
　　“尹仁律师……这次有危险吗？”托马斯有些担忧的问。
　　“有没有危险，还不是就这样了？”史密斯叹了一口气，“医生是治病，不是救命啊，孩子。”

　　急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换了颜色。
　　尹仁是被上着呼吸机给推出来的，躺在手术床上的他，脸色青白，没有任何一丝血色。史密斯都还没来得及多看他两眼，就被主治医生给拉到一遍进行严肃的谈话。

　　“他现在的病情还算稳定。”医生说，“但是这并不能够说明什么。因为重症肺炎的病情发展速度远比我们想象中来得要快，如果接下来的几天他出现病情的反复，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史密斯送走医生，无力的坐在了沙发上。

　　托马斯小心翼翼看着史密斯，他发现，史密斯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绝望。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托马斯问。

　　史密斯抬起头，他看了一眼托马斯，说：“不，谢谢，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那么徐雨呢？”托马斯问，“需要把尹仁律师的情况告诉他吗？”

　　史密斯叹着气，摇了摇头：“不，别告诉他，这些都是尹仁自己作出来的，徐雨不需要为他负责，也不需要知道，你告诉他，尹仁没什么，只是简单的发烧晕倒，很快就能出院。”
　　“可是……”
　　托马斯犹豫着，他还想说些什么，史密斯却将他推出了医院的大门，说：“太晚了，你该回去了，别让徐雨和你女朋友担心。”

　　“史密斯先生，我觉得……”
　　史密斯冲着他挥了挥手：“走吧，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的，然后记得跟徐雨说我让你说的那些话，别的情况一律不要乱说，好吗？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

　　史密斯虽然平时喜欢个八卦，但是事务所里大大小小关键事务都得他拿主意，有些事就连尹仁也不一定能够拍板，对于这样的史密斯，托马斯一向是很顺从的，今天也不会例外。
　　托马斯点了点头，他转身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史密斯看着托马斯远去的背影，才无力的蹲在了医院门口，他捂着脸，发出一声长叹：“老婆啊，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我觉得我好难啊？要是尹仁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向老薛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