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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0】 ...

  •   陵京城的美是流动的,景是流动的,人也是流动的。

      春风徐缓,轻飘飘地拂过柳梢,寂静的京河水沉默流淌,古往今来,不知孕育了多少风流人物。

      长桥横江,站在桥头看桥尾,一眼望不见尽头。站在桥上俯瞰陵京,沉淀了岁月古韵的画卷渐次打开,中西文化的汹涌冲撞,正如美人邂逅烈酒,不醉不休。

      打扮时髦的女郎踩着高跟鞋扭动水蛇腰,拎着皮包从长街匆匆走过。衣冠楚楚的男子不耐烦地停留路旁,等待皮鞋匠殷勤地擦皮鞋。

      路旁开满了这时节饱含芬芳的鲜花,路过的人们惦记着心事,早过了为一朵花欢喜的纯真年岁。

      置身此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若说凛都是繁华烟云里寂静盛开的百合,那么陵京就是妖艳绝色的牡丹。坐在洋车,耳闻目睹,便觉一股奢靡之气扑面而来。

      街道很宽,至秀侧头看向一旁的春承。

      两辆洋车并驾齐驱,留意到她些许的不安,见过世面的春少爷哪怕没来过陵京,也不影响她对未婚妻简单地介绍这座六朝古都。

      听着她一声声澄净好听的嗓音,至秀慢慢放宽心。不在乎春承说了些什么,就是想听春承说话而已。

      她用了两个多月适应了凛都的生活,因为那人一句话,义无反顾地乘坐火车不远千里来到陌生的陵京,若非陪在身边的人是春承,她不会答应。

      走出门来看一看外面的天地,大半的勇气是春承给的,剩下的小半,来自至秀内心深处的呼喊。

      洋车停在徐府门口,阿喻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盒尾随在春承身后。

      “别紧张。”春承笑着去看至秀,极为绅士地递出手,修长白皙的指节,温暖的手掌,日光洒在清晰分明的纹络,像是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太阳。

      “来呀。”春少爷勾唇浅笑,笑得至秀心神一晃,鬼使神差地伸手搭了过去。十指相触,从手心,再到手背,被她握了个彻彻底底。

      她直觉春承握得紧了些,想收回来,却担心此举做出来有失礼之嫌。至大小姐讶异地抬起眼,好似在问“你又在玩什么?”

      春承不以为意,勾在唇角的笑扬起,音色喑哑低沉,从她靠近的那刻,至秀清晰地听到心脏不安分的跳动声,唯恐泄露了情思,她颤声抢先道:“别玩了!”

      带着细微的乞求。

      春承挑眉:“好,听你的。”

      与此同时,那只手瞬间规矩许多。

      望着大小姐姣好的侧脸,她不明白秀秀的反应为何这么大。牵手而已,她们前世还曾同床共枕历经生死……

      想不明白的事她干脆丢在角落,虚握着那两根纤纤玉指,不敢握多了,也不好握少了。

      调整好拜见长辈的心态,春承沉肃正经地稳了稳架在高鼻梁的金丝眼镜,举手投足,矜贵优雅。带着若有若无的禁欲气息。

      至秀呼吸一滞,这样的春承,俊俏冷然,像裹在寒潭的水,吸引着人和她交.融,看她染上尘世温度。

      思绪跑马,直到春承漠然回眸,眼底的冰冷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化开:“秀秀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正经起来,那股晕在骨子里的书香气就会自然而然地飘出来,像一碗清淡的白茶。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就在上一刻还明目张胆地摸小姑娘温软细嫩的玉手。

      摸完手心,连手背都没放过。

      到底是谁起了别的心思呢?至秀一阵汗颜。

      她长相清雅,唇角扬起轻微的弧度,世家女子的风范从她眉眼细细漾开,红唇轻抿,温声道:“无事。”

      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春承指腹轻轻在她手背点了两下:“没事就好。”

      徐家作为陵京的望族,有徐老先生这块享誉文坛的金字招牌,已经成了无人敢招惹的存在。

      徐府每日贵客盈门,守门的仆人谦恭有礼,不卑不亢,在春承自报家门后,面含笑意地将人迎进去。

      如归堂。

      洋洋洒洒的大字写得极好,当世很少有人能将狂草写出如斯味道。

      春承立在那,手指不受控制地开始写写画画,她的眼睛明亮,若说来之前还对这位传说中的师祖不甚了解,在看过‘如归’二字后,她敢确信,徐老先生定是个豁达不羁身怀傲骨的文士。

      以书法来论,至秀更擅长的是簪花小楷以及瘦金体,但这并不影响她欣赏那一笔龙飞凤舞肆意疏朗的狂草。

      从踏进这道门,再到抬头望见堂上的匾额,两人看了足足半刻钟,而后默契地同时收回视线。

      “看了许久,看出什么了?”身穿儒袍的老人顶着一头苍茫白发闯入眼帘,他笑容和蔼,一双眼睛带着历经世事的睿智,腰杆挺直,当得起老当益壮的评价。

      “看出了一个狂字。”春承如实答道。

      “轻狂?”

      “疏狂。”

      徐捻手抚长须,容色看不出满意也看不出不满。他盯着一身长袍的春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春家小子?”

      眸光移开,落在她身旁秀气貌美的小姑娘身上,慢三拍地找回了当世高人的深沉,徐老先生敛容问道:“是她?”

      “不错。春承今日来京,特携未婚妻见过师祖。”

      至秀随着她一同见礼,颇有种夫唱妇随的意味。

      徐老先生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好孩子,莫丢了师祖的脸,京藤,你有把握吗?”

      “有。”

      “几分?”

      至秀微微一顿:“十分。”

      徐老先生眼睛眯着,反问:“十分?”

      “面对师祖,至秀不敢妄言。”说这番话时的至大小姐有属于她的温雅和骄傲。

      十分就是十分,少说一分是虚伪,多说一分,是不知天高地厚。至秀通达人情,但在很多事上,她有自己的坚持,甘愿耿直。

      就是这份耿直,哄得徐老先生眉开眼笑:“不错。”

      当世能令徐捻说声不错的,唯有三人,随便揪出来一位都是文坛响当当的人物,其中正巧还有京藤受人尊崇的一校之长。

      在徐家用过中饭,春承被喊去书房考教学问,足足待了一个小时,徐老先生才舍得将人放出来。

      看那心花怒放的样子,想来对春承的表现相当满意。

      初来陵京,许多事还要当少爷的亲自安排,春承不好久留,牵着未婚妻的手很快离开。

      人前脚走,徐家最受宠爱的孙小姐便从学校归来,上衣下裙小皮靴,蓝色的衣裳胸前绣着京藤闪闪发光的校徽,见了长吁短叹的祖父,她俏皮地笑了笑,撒娇地抱着祖父问道:“祖父愁什么呢?”

      “愁你没人要啊。”想到刚从家门离开的一对小年轻,徐捻惆怅地望着明媚含笑的孙女:“早知道,合该同意给你订娃娃亲的。名草有主,你呀,没希望了。”

      “娃娃亲?”徐浣天生爱笑,面对祖父的埋汰也不恼,身子站直了沉声问管家:“今儿个哪家名门公子来见祖父了?”

      管家躬身道:“是春家公子。凛都春家。”

      “凛都春家……”徐浣想了好一会,良好的记忆使她脑海快速闪过一个人名。她问:“春承?”

      “对,等他入了学,就是你学弟了。在学校记得多照应着点。”徐捻忽然笑了起来,冲孙女挤眉弄眼:“我家孙女也不差呀,万一有希望呢?”

      “那春家公子就那么好?”徐浣上了心,坐在祖父身旁。她可极少听祖父这般夸奖一人,为了捧春承,连自家孙女都舍得踩。

      “文采风流,相貌一等一的好,配你,绰绰有余了。不过……就是身子骨不大结实。”

      徐浣咋舌:“他一人来的?”

      徐老先生意味深长地瞥她:“带着未婚妻呢。”

      “未婚妻?!”徐浣蹭的从座位站起:“他都有未婚妻了,祖父还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春心萌动的年纪,正是对异性.好奇的时候。不得不说,若春承没有未婚妻,就凭祖父今日这番赞赏,她也得好好看看,看这人到底有多好,才能让德高望重实则内心毒舌眼高于顶的祖父青睐有加。

      “如今这天下,不是都讲究自由恋爱嘛。包办婚姻要不得。”徐老先生慢悠悠品茶:“浣浣呀,别忘了祖父常叮嘱你的话,万事万物都能让……”

      “唯独心头所爱不能让!哎呀,这话您都说了多少遍了?”徐浣头疼地坐回座位:“我要是喜欢一个人,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哪会拱手让人?再说了,我连他现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谈喜欢,太早了。”

      她愣在那理清头绪,托着下巴幽幽道:“祖父,您教唆孙女去当第三者,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您怕是要晚节不保!”

      徐老先生听得乐呵呵的,笑得像个老小孩:“名声,浮云也!哪比得上我家浣浣一生幸福重要。成则欢喜,不成退一步做朋友,年轻人行事要有满腔热血,不试试怎么知道?瞻前顾后,那是狗熊作派!”

      “好好好,我不当狗熊。”徐浣急着从学校回来拿东西,喝了半杯茶想起还有要事:“行,我就不陪您了,收起您那狂士姿态吧,我得走了。”

      ……

      出了徐家门,舍了洋车,春承带着至秀游览陵京美景,中途遇见一家照相馆,春少爷心思暗动:“秀秀想进去看看吗?”

      至秀唇边噙着浅笑,眸光隐了淡淡的宠溺:“要照相吗?”

      照相?春承倒退一步打量她,没防备她乍然温柔细致的视线,至秀被看得生出两分局促,好在她情绪藏得深,面上看起来依旧波澜不惊。

      “秀秀。”

      “嗯?”

      “我们走吧。”春承扯着她衣袖往相反的方向走。

      至秀失笑,温温柔柔道:“不照了吗?”

      “不照了。”春承买了一支糖人递到她手心:“我想了想,等秀秀穿上京藤校服的那天,咱们再来照。那样更有意义,你说呢?”

      京藤校服……

      和春承穿上校服一起照相,一起被定格在方寸纸张,至秀莫名的红了脸,垂眸舔了舔糖人脑袋,粉嫩的舌头完美的唇形,看得春承不管不顾地把糖人夺了回来。

      千金大小姐如何也没料到财力雄厚的春少爷会吝啬一个糖人,她茫茫然张开嘴:“不是给我买的吗?怎么又…又抢回去了?”

      拿着那支糖人,春承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一时兴起,抿了抿唇,从兜里掏出一把银元:“这个糖人看起来比较好吃,你再买其他的吧。”

      “可是……”

      “可是?”春承蹙了眉,倏忽坏笑道:“哦!原来秀秀才是那个小气鬼。”

      “可是……那糖人,我……我舔过了呀。”

      她声音细弱,春承没听清,不过看她的脸色,脑筋素来转的快的春少爷手里转着竹签子,糖人的脑袋就在至秀眼前转呀转,再普通不过的兔子糖人,陡然成了香饽饽。

      “我不嫌弃秀秀。”怕她不信,春承一口咬掉糖人半个脑袋,可爱的兔子一下子成了残疾兔,至秀哭笑不得:“好吃吗?”

      春承本不爱吃甜,甜丝丝的味道在唇舌化开,她沉吟片刻:“还行。”

      至秀揪着衣角陷入有史以来最艰难的抉择中。

      见她似有苦恼,春承垂眸看过去,就见秀气貌美的大小姐舔了舔唇,鼓足勇气道:“我也不嫌弃你,你让我尝尝吧……”

      哎呦,这小可怜。春承憋笑,故意拿糖人诱她:“喊声兄长,我就喂你。”

      她二人杵在街角有会儿功夫了,俊男美女,惹来了不少窥探。

      说出那句令人面.红.耳.热的话,至秀破罐子破摔,心道:凭什么春承能坦然无惧地尝她的糖人,换了她就不行了?

      她放纵着私心,拽着春承衣角,眼眸水润,温温柔柔地喊道:“兄长。喂我?”

      一瞬间,春承好似真的晓得多了个妹妹是怎样的感觉,暖融融的。

      拿着咬去一半脑袋的糖人喂过去,也不觉两人同尝一个糖人会不会寒碜,她笑得妩媚风情,不自觉染了前世做春大小姐时的作态:“真乖,喂你。”

      看着她,至秀恍恍惚惚有种美梦成真的错觉。糖人甜滋滋的,她挑眉望着春承,就着她的手慢吞吞地舔.舐幸免于难的半只兔头,乖巧地像个兔子精。

      在此之前,若有人和至秀说有天你会站在街角,旁若无人甚至欢喜雀跃地品尝旁人吃过的半个糖人,向来讲究风雅的大小姐决然不会信。

      可事实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糖人的甜悬在舌尖,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甚雅观,羞得不敢抬头。

      而春承离她很近,甚至贴心地为她挡去了陌生冒昧的视线:“尝够了吗?”

      前世生在春家,春承做梦都想有个软.绵.绵贴心的妹妹,今生重来,成了金贵的独苗,也是憾事。

      她再是如何的漠然矜贵,也有着女儿家的柔软心思。比如像今天这样,和秀秀分尝一个糖人,这就很好。

      说是闺中密友,也不为过。

      至秀舌尖轻轻地将糖人抵出来。似乎是心理作祟,看着那快要溶化的糖人,春承觉得这只兔子浑身飘着热气。

      “我吃过了,你还吃吗?”至秀害羞地冲她笑:“春承,你不是说,不嫌弃我吗?”

      “是不嫌弃。”春承盯着那只残缺的傻兔子,犹豫来犹豫去,至秀的心也跟着她沉沉浮浮,最后春少爷不愧是春少爷,一口咯嘣将糖人咬碎。

      偏生她举止优雅,手里捏着长长的竹签还能稳住一身贵气:“还逛吗?”

      “不、不逛了。”至秀盯着她沾了糖渣的唇角,所有的矜持,在春承咬碎糖人的时候,也跟着碎了。

      她怯生生地问道:“好吃吗?”

      春承下意识想要说“还行”,眸光望进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再次起了逗弄心思,她一手撑在墙壁,从背影来看,像极了浪荡子调戏良家女子。

      撩.人不自知,春少爷笑意愈深:“秀秀的口水,甜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秀秀在春承面前,害羞,还有点小腹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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