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漾血寒

3、第二章

　　孞州城里有条出名的花街，人们称它“三郎街”，街中心有棵百年柳树，人们称它“无目柳”。
　　相传多年之前这条街上出现了一名绝色男子，身怀倾城之貌，能歌善舞，一时间声名鹊起，颇多人挥去千金只为见之一面，整条街的生意也红火了起来。谁知，这名男子恋上了一位官家小姐，用情至深。传言中那小姐姿态平庸，性情古怪，以至于年过十八却没有婆家。后来，因为两人相恋的关系引得很多人前去向那位小姐提亲，一个月后，那小姐派人将绝色男子殴打一顿，声称从未动情，只是碍于面子才搭理了这人几句。事后，那名男子自挖双目吊死在了街心的柳树上，留下了“有眼无珠”四个字。那绝色男子姓名身世不详，大家只知道那小姐爱唤他“三郎”，慢慢的人们都开始称呼这条街为“三郎街”，而那棵柳树的身上至今仍有“有眼无珠”四个字的印记，所以人们称呼这棵柳树为“无目柳”。
　　传说，若相恋的人第一次约会之时经过无目柳，便会受到诅咒，相爱不能相守，有眼无珠为终。久而久之，这棵柳树就成了情侣们的忌讳，但整条街的生意一直很好。

　　仇琴最初是不知道关于这条街和那棵柳树的传说的，那时候的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一个避风港，而对于一个抱琴的女子而言，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夜夜笙歌的青楼。仇琴十一岁出师，死在她琴下的高手不胜枚举，或许是天生的傲骨，又或许是真的骄傲了，不然也不会在灭门刘家庄时遭人暗算。左肩的伤口宣告了她的失败，小小的刘家庄居然可以将她重伤，不知教主又将会如何看待。忽然一阵悦耳的琴声传来，仇琴挺直腰板，若无其事的走进了一家名为“无欢阁”的青楼，她是御蝶岛的仇岛主，她天生不许别人瞧出她的破绽。
　　“喂，不许进，我们已经有歌姬了！”
　　门口的小厮跟不上仇琴的脚步，一路小跑的追在身后。此时的仇琴身穿枣红色的纱衣，又有纱巾遮面，在人群中自然是十分惹眼。小厮见到大家都望向了自己这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停下了脚步。仇琴拂袖飞向了高处的戏台，稳稳的落在二楼的栏杆上，怀中的琴平放在膝盖上，拨动了琴弦。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仇琴的声音音域很广，唱起这首杜秋的《金缕衣》大有一番不输男儿的气概。台下很多好事的人鼓掌叫好，还有向上扔银子的。仇琴扫了东南角的老鸨一眼，翩然而下与她面对面。
　　“姑娘好才艺啊！”
　　这老鸨年纪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脸上堆着职业的笑容，怀中的团扇画着两支兰花。
　　“妈妈谬赞了，月儿不过是班门弄斧，献丑了！”
　　仇琴自称月儿，老鸨笑着摇摇团扇，又上下打量仇琴一番，笑容渐渐隐去。
　　“既然月儿姑娘也是花籍中人，我们不妨把话摊开来说，姑娘开个价，我无欢阁需要姑娘这样的歌伎。”
　　“月儿不求金银，只求三餐温饱有处栖身，客人的打赏全归妈妈，但是，月儿卖艺不卖身，妈妈也不可过问月儿私事，可好？”
　　仇琴等着对方的回答，她知道这样的条件对青楼来说有些苛刻，但这些条件中也有吸引老鸨的银子。
　　“有意思，月儿姑娘定不是寻常人，但这笔买卖划算，我同意了，只是还不知道月儿姑娘该怎样称呼？”
　　“妈妈可称我关——山——月——”
　　从此刻开始，她便不再是无回教的御蝶岛主，不再是十二女绝中的仇琴，她只是关山月。自从她出师以来，每一次当执行任务受伤时，她就喜欢找个地方停下来，伪装成另一种身份，让血腥的生活淡出自己的脑海。可是这一次，仇琴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仿佛这是她生命中最不该的一次停留，可是，也不过一种感觉罢了......

　　三更已过，无欢阁的欢声笑语而渐渐隐去，仇琴回到自己房中全无睡意。进入无欢阁已有半月之久，入楼的第三天仇琴又一次见到了那个戏子，这时才知他是“永祥班”的戏子，人们都叫他“红娟花”。这些日子他总是不时和仇琴聊上几句，仇琴本以为他不过十五六岁，谁知他虚岁二十有三，只是面容显得年少一些罢了。
　　“月儿姑娘，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我会尽力帮忙的，不然我叫你月儿妹子怎么样？”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一脸的真诚。每当回忆起这场画面，仇琴的胸口就会莫名的作痛，口中还有淡淡的咸腥味。
　　“月儿姑娘，冬梅室点您唱曲，快些去！”
　　本以为三更过后便不会有什么事了，谁知刚躺下又要出去。推开门，抱起桌脚的虹影蝶渐走出门外。这里的人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工作，想一想似乎是人活着就没有很舒服的时候，来这里消费的富家子弟难道不是因为有烦恼吗？一个转弯就到了冬梅室门前，公子哥们下流的玩笑传出门外，推门进入，将琴摆在角落，拨一下琴弦，笑声戛然而止，可很快又恢复到了进门前。
　　“月儿姑娘，随便唱一曲就好。”做东的方公子只是随意的吩咐一句，假装潇洒的把身边的两位红牌搂得更紧。“你们两个小娘们把爷伺候好了，也重重有赏。过会儿子派个人把永祥班的红娟花叫来，给大家助助兴。”
　　砰地一声琴弦改变了音调，公子哥们吼了一声后接着玩笑。再次拨弦之时仇琴跟着唱了起来。
　　“男儿心性比天，公子气吞山河。貌比潘安颜，才胜李长庚。”
　　那方公子听了之后放下折扇拍拍手，脸上堆积着下流的笑容，大声的炫耀着“听着，夸我呢？”说完后有问身边的妓女李长庚是谁，仇琴听力极好，一句话换来仇琴一记冷笑。
　　“谁人都知，路人传之，公子惑之。”仇琴向窗外望了一眼，那个人影一直存在，似乎是缺乏勇气，没有进来。于是，接着唱“询问五柳何人，长庚何许？原来是，人模狗样草包腹，阴阴阳阳辨雌雄！”
　　仇琴本就是随性而作，也没有什么韵脚。尾音结束很多人笑出声来，那位方公子也知道是在骂他，拿起酒壶就扔向仇琴。仇琴轻松躲过，站起身抱琴就要走，却被人抢先一步拦在门前。
　　“人家都说女人蒙面，不是为了遮丑就是为了这美，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你月儿姑娘你，是丑还是美？”
　　仇琴的手指已经扣在弦上，突然门被人撞开，一个失神仇琴被来者抓住了右手，跑出了门外。
　　仇琴知道，那人是红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