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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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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傍晚,景飒才从学校出来。他没小瞧两位老师的战斗力,只是没想到这事还能惊动校长和教导主任,轮番劝他不要冲动。
讨论无果,最终以景飒的“我再想想”收场。
夕阳将陨,火红像是要把城市地平线烧起来似的。景飒在回家路上胡思乱想,好奇上辈子高考究竟能不能考过沈南珣。
毕竟他刚考完语文就出车祸了。
他家在锦城是有头有脸的大家,在市中心有套双层小别墅,一层是书房、餐厅和客厅,二层是卧室,上辈子景飒高中前都住在这里。
刚进门,迎面身姿优雅的中年女性微点头,唇角弯起温柔的笑:“飒飒回来了?”
父母在他高二那年离婚,他有一年多没见过谢汀了。
景飒微怔:“妈……”
谢汀笑着催促:“愣什么,快洗手上楼换个衣服,今天舅舅来看你了。”
景飒飞快将干涩的情绪收敛,笑着点头:“马上来!”
匆忙上楼换衣服,铺面而来的葬爱式非主流房间不由得让他唇角一抽。
没空打理,他揣摩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自己,大大咧咧走进餐厅。
一屁股坐到谢城林旁边:“你不明年才当省实验校长吗,这么急着来打探口风?今年录取跟你没关系吧。”
谢城林瞪眼:“你就跟你亲舅舅这么说话?让你爸听到不得抽你。”
顿了顿,说:“今天去报志愿了?”
“嗯。”
“报哪了?”
景飒看过去:“你觉得呢?”
“肯定是省实验咯,”听景飒这么反问,谢城林登时喜笑颜开,“哎呀太好了,你说我这两天究竟担心什么呢,现在可好,两个状元都报了省实验,清北率有保障咯。”景飒高考那年是谢城林校长任内。
景飒耳朵竖起来:“你还给另个状元做工作了?”上辈子没这细节啊。
“那当然,”谢城林挑眉,“我今天早上给他打的电话,他听说我是你舅舅,爽快地就答应了。”
景飒觉察出一丝不对:“你是说,沈南珣听说你是我舅就答应去了省实验?”
“哟呵,你这情报挺充裕,还知道他叫沈南珣。”谢城林冲挤他眼睛。
“舅舅。”景飒不吃这套,正色,黑着脸。
“咳。我就是跟他寒暄两下嘛,无意中提到你……”谢城林悄悄看了景飒一眼,“他好像对你挺感兴趣的,还问我你去哪,说想跟你一个学校。”
“然后你跟他说我要去省实验?”
谢城林点头。
“然后他就答应你去省实验了?”
谢城林又点头。
景飒乐了:“哦——”
看来这辈子的沈南珣也会去省实验。
谢城林挥手,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以后呢,你俩就是省实验的榜样,要带动其他同学提高清北率。”
景飒笑眼眯眯,起身给谢城林倒酒:“帮学校提高清北率,义不容辞。”只是学校=私立一高。
谢汀皱眉:“哥,你少喝点。”
“嗨呀你别管,开心,开心!”谢城林搂景飒肩膀,“来飒飒,给舅舅满上。”
“来了舅舅。”
谢城林高兴上头,喝太多不省人事,在景飒家借宿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被舅妈揪着耳朵回去了。
景飒注意到母亲看舅舅和舅妈打闹时眼底由衷的羡慕,欲言又止,不知道能不能做点什么挽救父母的婚姻,即便他的努力杯水车薪。
不过,纸包不住火。
三天后,谢城林还是发现景飒报了私立一高,可惜那时候已经过了修改志愿的最终日期。当晚他给景飒发了个短信,内容七个字:
“好啊你,小兔崽子。”
半个月后,景飒如愿收到私立一高的入学通知,远在另个城市的父亲终于赶回来吃了一顿团圆饭,详细询问了景飒报考私立一高的理由。
……然后给私立一高拨了两千万。
别问,问就是捐赠。
本来这事景飒很反感,可后来听说是母亲的意思,担心他一个人在S市无依无靠。他想跟母亲谈谈,但父亲回来这几天,母亲每日容光焕发,后来他想了想,就没去扫兴了。
拨款后的第二天,私立一高校长亲自登门拜访,景飒没露面,据管家透露,是个和蔼的老头,聊了聊这笔资金具体将用在哪里,也明说了不会因为捐赠而让学校的公平失衡。
景飒听明白了,有后门,但触及原则类的后门不行。
父亲在家小住了一段时间,高中召集日的前一天晚上,景飒被他叫到书房。
景飒进去时景越正端着报纸,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记录近期的金融动态和行业分析,景越看得认真,忽然听到景飒声音,放下报纸。
“坐。”
他冲景飒挥手。
父子间的对话一般很枯燥,景飒和他爸也不例外。
景越:“明天就要去高中了?”是问句,又不是问句。
景飒点头:“明天召集日,后天开学。”
“嗯。”景越端茶,“明天起就是个大人了,在陌生的城市里好好表现,照顾好自己,不要惹你妈和我生气。”
景飒启唇又止。
明显的动作被景越捕捉到,他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希望您没事能多回家。”景飒说。
“回家?”
“……”景飒迎上父亲不悦的眸光,深吸一口气,“爸,您比我更清楚,咱家不缺钱,您不要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到头来失去了最爱的人。”
景越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景飒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去收拾东西了。”景飒的板凳还没坐热乎就起身,“爸,晚安。”
景越眉宇间像是在挣扎什么,半响,却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单手扶住突突的太阳穴:“你今晚好好休息。”
景飒动动唇瓣,就在这时谢汀含笑推门而入,他识趣地离开书房,为两人掩上门。
但愿这辈子的老爹能好好把握老妈吧。
景飒回房看了会儿电视,不知道怎么的脑袋特别沉,简单洗漱后把空调开到最大,迷迷糊糊的,抱着被子睡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上辈子死后的事情。
父亲沉重地站在他的葬礼堂,一年多不见的母亲在他棺材前哭成泪人,爷爷奶奶掩面哭泣,和他亲近的老师同学表情凝重。崔勇最后来的,一瘸一拐,哭喊的嗓子都哑了。
“景哥你个傻逼,我都告诉你不着急!你他娘的怎么偏要那时候过马路……”
景飒逼自己移开眼。
眼前场景一变,他的棺材变成了墓碑。
看样子火葬后,家里人把他骨灰葬在了人烟稀少的后山。而墓碑旁冒出了几簇青草,像是他死后有一段时间了。
此刻,墓碑前,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手捧花束,蹲下来。
这个男人约莫二十六七岁,五官立体,深褐色的眸光轻柔。他在碑前放下花束,动作缓慢,像是怕惊扰到长眠的谁:“给你带了喜欢的花。”
声音清冷且磁性,一时间有些耳熟。
“八年了,”男人修长的手指轻抚碑文,“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男人凝着碑文上名字出神,世界被按了慢速,不知过了多久,那双薄唇一张一合,轻轻唤了句——
“飒飒。”
同时,他看清男人的脸。
是沈南珣。
景飒蓦地惊醒。
一瞬,窗外的知了声伴着空调工作的细微声响涌进他的耳朵,他起身,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身上满是虚汗,还蹬掉了被子。
他飞速抹了把脸,心魂未定。
洗漱时他的脑海不断窜出来沈南珣的脸,右眼皮跳得厉害。
他狠狠甩了甩头,也没把梦里二十六七岁的沈南珣看他墓碑的表情和唤他“飒飒”的声音甩出脑海。
那眼神太深情了,要不是看清沈南珣的脸,他还以为是哪个暗恋他的小姑娘呢。
“飒飒,小勇来了!收拾好了吗?”
谢汀的声音忽然从楼下传来,景飒手忙脚乱,再也顾不上什么沈南珣的眼神。
“来了!”他扬声。
他拎着书包快步下楼,今天的崔勇异常兴奋,拉着他一路絮絮叨叨。兴致勃勃地给景飒讲新游戏发售,娱乐圈八卦和关于私立一高的小道消息。
景飒静静地听,不时附和。这都该是存在于他记忆中画面,现在却出现在他眼前。
车内空调开得足,八月底的热浪都被抵在外面。
景飒视线跟着窗外的景色快速后退,右眼皮又跳了几下。
一个半小时后,黑色的高级宾利车稳稳地停在私立一高门口,崔勇拉开车门,探头探脑。
入眼是西班牙地中海风格的立派建筑群,朱红色房檐搭配淡色调墙身,被南国的树环绕。中间那栋是1号教学楼,也是高一新生的日常上课的地方。
“上学就跟出国旅游似的,景哥,你后不后悔申请走读了?”崔勇啧啧两声,“学校可太有钱了,你看那边儿,学生住宿好几排楼。”
景飒望过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今天召集日,新生都穿常服,景飒也不例外。
他穿着宽松的古着风白T恤搭配黑色收腿七分裤,单肩挎包,柔软的黑发慵懒地垂在额前,睫毛浓密,清晨温暖的光线映下来,轻轻包裹住他的身形,像被镶嵌在了光芒中。
站在景飒旁的崔勇不自在地挺直了身,小声:“女生都在偷看你。”
景飒抬眼,茶色的眸光淡淡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不少女生连忙别开眼,耳根红了一片。
而这阵眸线却是稳稳地落在不远处的公告板:“勇子,看分班了吗?”
“嗯嗯看了,”崔勇大步跟上景飒,“中考成绩比较好的都在特优班,其他的打乱分布,我在三班。”
景飒看了眼腕表:“我们直接进去吧。”
高一教室在一楼,拐过大厅就是普通班教室,特优班教室在最里边,送走崔勇,景飒深吸气,向走廊深处。
进了班级,一眼捕捉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我的妈呀景哥!”其中一个叫林子然,是他初中时的补习班同学,语气夸张,“你不是被省实验挖了吗?看分班通知时我还以为眼花了,真是你啊!”
“为啥啊,为啥没去省实验?省实验不好吗?”另个人疑问三连,“我们刚才赌十包辣条说分班通知上的景飒不是你,这不完了。”
景飒唇角一弯,没说话,心情不错。
几张熟悉的面孔让他安心下来。
寒暄后,有个高挑的男生揽住景飒肩膀,神神叨叨:“怎么样景哥,暑假预习多少?”
周围人纷纷竖起耳朵。
“也没多少,”景飒轻睨男生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忽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就差不多能去高考的程度吧。”直接上清北的那种。
来自锦城各地top10的尖子生面色一凝:?
这是人说的话吗?
对不起,我是谁,我不配在这里。
“景哥——!中考就碾压,高考你饶了我们吧。”林子然一阵哀嚎,声音不大,但逗得周围几个人哈哈大笑,离他们远点的几个人憋笑得肚子疼。
景飒推开林子然,另起话题:“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还不是为了占个好座儿?”林子然说,“哎,可惜老师早就把座儿安排好了。”
景飒顺着林子然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大屏幕上的座位图。
他边找自己的名字边听林子然的说话。
“不过今年也真是奇事频发,今年省实验这么没吸引力吗?校长这功课做得不够啊。”林子然说着又搭上景飒肩膀,“你说巧不巧景哥,不仅你来了私立一高……”
景飒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顺势也看到了他新同桌的名字。
“……?”
等等。
“沈南珣也来了私立一高!”林子然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们怎么想的,两个状元没去锦城最好的高中就算了,还偏偏都挤到私立一高,怪事,怪事。”
景飒瞳孔一缩,蓦地望向他的座位。
他的座位是空的,但座位旁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身形清冷,单手撑着下颌,深褐色的眸光没有什么波澜,流淌在书上,似是坠在了浩瀚星辰之间。
景飒发誓,这人化成灰他都认识。
忽然,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那人视线一抬,恰好与景飒对视。
真的是沈南珣。
“草。”
逼出了景飒人生中第一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