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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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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国一个小县城里,林清穿着普通的体恤大褂,头上戴着帽子,遮住半长的黑色卷发,坐在班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心里有点慌。
快到家了。
快到家了,所以近乡情怯。
十年前,自己对家人出柜 ,被当做异类。
在那个风气封闭的小县城,同性恋是种病,会被人歧视,家人也会被连累。
父亲暴打了他一顿,下手不重,因为妈拼死护着。
但也把他关在房间里,不让见人。
关了两个星期。
考上名牌大学,刚刚毕业的他,本来是家里的荣光,父母的骄傲。
结果因为同性恋,成为父母羞于启齿的耻辱。
然后他逃了出来,带着户口,一点点积蓄——平时打工赚的钱以及生活费中死命扣下来的一点一滴。
他先是去了帝都,想着讨生活。
但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林清偶然间买了张彩票,竟然中了一万元。
在那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也是那时年少轻狂,没想着在老家买房,没想着帮衬家里,一个人查了些资料,飘洋过海,到了米国。
出国原因也很简单。
听说,米国同性恋不受歧视。
他不想被当成耻辱与异类。
另外,也算上他的设计梦吧。
行了一段路,下了车,拖着行李,来到了一栋小洋房。
这几年没回过家,但也托了大学同学照顾,寄了不少钱,也拍了一些照片让他看。
所以他记得家。
一直都记得。
家里日子应该不错。
平复心绪,林清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出来了。
嘴唇张了又闭上,复又张开。
“妈。”
老妇人一愣,一把搂过林清,用方言说道:
“儿啊,你怎么才回来啊。”
进了门,看到了一位杵着拐杖的老人。
是爸爸,他老了。
老人眼睛也逐渐湿润。
“回来了,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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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一块木桌上,摆满了饭菜。
林清哭的浑浑噩噩的,饭也不知道怎么吃完的。
真的恍如隔世。
父亲打他的木棍已经已经成了拐杖,曾经还算硬朗的脊梁也已经佝偻。
母亲褶皱爬满了脸颊,头发已然花白。
好心酸。
母亲一直夹菜,让他多吃点,多吃点。
父亲饭也没怎么吃,一直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当初怎么就忍心走了呢?
因为他一意孤行选了艺术生这条路,不富裕的父母花了比常人多几倍的钱供他读书。
县里不知多少人嬉笑,说艺术生没出息,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混文凭的,咱们穷人上不起。
父母也没搭理,只是说:“你想读书,咱就一定供得起。”
他也争气,考上了帝都大学的设计专业。
那时多威风啊,家里大摆酒席,客人不断。
可父母为了凑学费,咬碎牙,连积攒大半辈子,给他买房娶媳妇的钱都出了。
毕业后本想着林清找份工作减轻负担。自己当时不懂事,不懂回转与委婉,一毕业就傻不愣登的对父母出柜。
害的他们担心受怕,还觉得自己有理,受了委屈。
林清越想,越是内心苦笑。
自己真是不应该。
饭吃完,放了筷子。
林清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的病,还好吧?”
妈笑道:“早没事了,一点小病,只是用个由头你唤回来罢了。”
林清紧缩的内心终于松弛,心里长舒一口气。
当时,被他委托照顾父母的大学同学梁铭严打电话给他时,说父亲病危,让他回来看看。
林清整个人都懵了。
就像心被挖了一块。
有时候,你就算不回去,但家还在,爸妈还在,你也会心安。
你知道,有地方可以回去,有人一直等你回来。
如果父亲出了什么事,林清真的不敢往下想。
“吓我一跳,还好爸没事。”林清笑道。
“不过”,爸插话道,“这次爹病重,也算是鬼门关走了一回,也算想明白了。”
“这些年,爸妈也查了不少资料,同性恋也没事,国家开放了,同性恋异性恋一样的。”
听到敏感话题,林清心不由一缩,但父母放松的口气,让他死灰般的心,生了些许期待。
“你不是喜欢梁铭严这小子吗,这些年他一直照顾着,也是个好小伙子。”
“这次回来,就把亲事定下来吧。”
什么?!林清如坠云雾,整个人都懵了。
管梁铭严什么事?!
妈也开口:“我和你爹,也只盼你早点结婚,有个伴,爸妈走了,也不至于太孤单。”
“现在科技发达了,爸妈也攒了不少钱,和小严结婚了,做个代孕,一人一个,刚好两个孩子,也不算绝后了。”
哎呀,连代孕都知道了,爸妈也算与时俱进了,林清不知怎的,还有心情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中国式父母逼婚来了,gay也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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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里,林清与梁铭严交谈。
“难为你了,专程从帝都跑回来,为我忙这忙那的。”林清敬杯,表达谢意,“感激不尽,如果有什么地方要我帮忙,绝无二话。”
“都是小事,”梁铭严爽朗一笑,这些年去米国旅游,不也是你一直安排请客的。
“这都是小事。况且我也只是逢年过节来叔叔阿姨家看看,帮你转交些钱罢了,也没做什么。”
梁铭严与林清是同乡,也是本省的高考状元,和林清一起上的帝都大学,关系一直不错。
这些年林清父母家里,也一直是他顾着。
“不过,”梁铭严尴尬着笑了笑,“知道你在米国忙得很,还和叔叔阿姨一起把你骗回来,真是不好意思。”
“我也是觉得你们一家人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难得叔叔松口,我也就想着你回来一趟,也算是了个心结。”
“没事还。是多谢你。”林清温言一笑。
“只不过”,林清手指无意地敲了敲桌面,眼神有些不自然,“只是我父母怎么误会了咱们两个,就是,你知道吗,他们以为……”
“我喜欢你。”梁铭严放下手中的勺子,端着手,看着林清,认真的说到:“我喜欢你,林清。”
什么!林清颇为意外,认识十年了,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见识了不少牛鬼蛇神,倒是从未想过梁铭严对自己有这份心思。
“这,我还是有点状况外。”林清斟酌着回答。
“我知道你可能没准备好。”梁铭严笑道,“你不是说你这十年都想找个正常人结婚吗,你看我怎么样?”
是没有要结婚的人,但那是因为自己做了别人的床伴。林清暗自腹诽。
“我希望,”梁铭严伸手握住了林清的手,“林清,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林清白嫩的手被梁铭严温暖的双手握着,梁铭严的双手有些粗糙和暗黄,指腹有些存留已久的茧,那是小时候磨得,就算如今养尊处优,也没能养回来。
梁铭严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也受了不少苦,从小就干了农活。
直到考上帝都大学,生活条件才有所改观。
不像杜齐晟陶瓷般白皙的双手,骨骼清晰,手指纤长,指甲经过精心修剪,圆润精致。
那是一双生来就弹钢琴的手。
想着这些,林清一时竟忘了把手抽回来。
“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梁铭严低头亲吻林清的手背,“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依靠吗?”
林清一惊,有些懵了。
不过,更惊讶的事来了。。
“林清”,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饱含威严,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
不过这次却含着少许不易察觉的愠怒。
林清转头,看向窗外。
他和梁铭严坐在咖啡店旁,旁边是巨大的落地窗和透明玻璃,可以看到小县的马路与风景。
而此时,透明窗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路边停着一辆豪车。
男人西装革履,不怒自威。
这个人林清再熟悉不过了。
杜齐晟。
上了车,林清看着旁边的杜齐晟,有些疑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县城,怎么看也不是杜齐晟该来的地方。
总不会是来找他的吧。
林清摇摇头,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好歹在杜齐晟身边混了十年,就算没学会杜齐晟半分商业头脑,安分守己这四个字,林清还是牢记于心的。
不肖想自己不应该拥有的,不妄想自己不配,也不会有的。
不然唐欣桦也不会容下他。
杜齐晟没有回林清,对着前座的助理说道:“开车。”
“去哪里?”林清蹙眉,“我还要和梁铭严一起回我家,我爸妈做了饭菜在等我们。”
梁铭严与林清十年来一直有联系的事,是杜齐晟一直知道并默认的。
杜齐晟眼神更加晦涩,林清却依然没有明白症结在哪里,以及自己的话另人遐想。
杜齐晟抿紧嘴角,不说话,林清有些恼火,却也沉默下来。
他知道,杜齐晟不说话时,最好保持沉默。
这是长久相处下来林清得到的经验。
不过,林清脑子有些混乱。
杜齐晟找他,到底是为什么?
《IF》的股份交接出了问题?还是自己那份留下的圈内人脉的电话簿出了纰漏?
不对啊,《IF》中自己的助理就是杜家的人,应该不是《IF》的问题。
难不成是杜明生又胡闹了?
也不对啊,那孩子早熟得很,看了自己的信,短时间应该不会吵着嚷着要见他。
…………
林清脑子越来越混乱了。
只有那个隐藏心底的答案,一直未干触及。
不敢触及。
怕失望。
曾经的他,也是有过憧憬与希望。
来自小县城的他,就算是gay,但始终是葆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忠贞想法。
他想着,不要名分,只要杜齐晟心里有他,他想就这样一辈子。
在他醉醺醺后,替他洗漱;在他偶然想起时,一起吃顿饭。
给他做一顿饭菜。
听他说话,听他埋怨,分享他的喜悦。
听他沉默。
不过,再美的憧憬,也因杜齐晟一次次不经意地躺在女人怀里,一次次不经意地追逐着其他的猎物,一次次不经意地透露出对林清的不在意,而消磨了。
有时候,林清也彻底冷静下来想了想。
这根本就是世界观的问题。
杜家人心中,情人是调剂,是酒桌上的助兴,是商业谈判后的放松。
林清也是。
就算杜家主母,唐欣桦,出身显赫的贵族小姐,也在丈夫去世前默默忍受着丈夫在外的偷情与猎艳。
或者说是坦然接受着丈夫在外的偷情与猎艳。
毕竟,在他们眼中,在外奔波的男人,忙碌后,享受一下性的欢愉,是很自然的事。
而这是林清无法认同的。
父亲是一名普通的小警察,母亲是。
每次父亲在外奔波,解决邻里间的鸡毛蒜皮后,母亲都会在家备好一桌好菜来犒劳父亲。
穿着围裙的母亲,听到父亲的交唤声,连忙从厨房走出,带着熟悉而温暖的油烟气,接过父亲有些破旧且有补丁的外套,利落地挂在门后的衣架上。
“老林,回来了,快吃饭。”母亲摆好碗筷,“小清,你爸回来了,快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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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林清脑海中关于家的场景。
所以,他从没有给杜齐晟做过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