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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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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在往日,白栖池自然是不会犹豫,立时与林雨歇过上几招。但如今却是不可,一则是他身负重任,二则是江湖人的地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栖池神情忽然松快下来,他振了振衣袖,双手打开敞着胸怀。道:“足下拦我不过是因九月九客栈的规矩,这样罢,我且让足下搜一搜。若是足下不曾发现我身上有赃物,便给我让路。如何?”
没有赃物,总不能再拿住他。
林雨歇望着对方闲适姿态,他微微拧眉,白栖池身上自然是不可能有赃物。难道……真就这样放他去?正在他迟疑期间,白栖池已然自个搜起身来。
雨过天青色的外袍脱落至肩,白栖池抖着衣袍以证身无赃物,道:“足下,你看我这衣袍里面可是没有夹层的。”夹层机关都在中衣呢。
林雨歇应着他的声,抬起一手轻轻半掩面。数年前,眼前的人曾点烛照西窗,他恰经过明窗所见之景可要比这扰人清修。他不是不知白栖池落拓不羁的做派,但总让他撞见些遐色,就不免多想。
时隔多年,他竟是在他面前不顾仪态宽衣。林雨歇上半张脸显得有些阴沉。
“白兄不必如此,我并无此意。”林雨歇知晓白栖池不是剑走偏锋之人,否则也不能如此坦落地宽衣。
在里间掐醒东桑的西婆婆微瞥外间对峙情景,神色难明。小公子这是寻不到合适的由头留下那位公子。
白栖池闻听林雨歇的话,又不着痕迹的细窥对方的神态与举止。神情无知无觉间冷下,病患兄还是个难以糊弄的正常人。也是,毕竟江湖人也未比朝廷官员心性纯真几许。想他当年初入朝堂,党派争斗也便罢,竟还有人私下里来打听他喜好倾向——以便分桃。
翌日,白栖池就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包。
后来在朝中几分挫折磨砺下来,白栖池对朝堂也算是死心了。而后继续由着性子,又转去边塞,想着安邦卫国,却不想塞外也是做法斗法的法场。此后彻底想开了,索性入绣衣直指,一路踩着累累尸骨站稳脚跟。
自然,这期间见得险恶更是数不胜数。
白栖池曾去调查一个涉嫌谎报政绩的地方官员,不慎着了对方的道。本以为要命丧黄泉,却不想对方识破他易容之术,见他真容之后竟改了主意。白栖池则趁机杀人逃生。
不过上不得台面的招,对眼前这位病患兄显然无用。白栖池整理好衣袍,眉眼恢复冷淡,“那足下是认准我是贼?所以执意拦我?”
林雨歇本已经生让路的念头,见白栖迟软硬兼施的招数,他倒是不想让路了。而且,他有一种微妙至极的预感——白栖池出现在九月九势必与他此行目的相干。
如今的白栖池,一举一行都与他记忆之中的白栖池判若两人。
“白兄哪里的话,我并无此意。”林雨歇拱手赔礼,道:“在下姓林,双字雨歇。此番挡道,并非我执意要拦白兄,而是为白兄考量。白兄今日若是无声无息的走,无人觉察倒无妨,若让人察觉零星痕迹,日后免不了后患无穷。届时,涂山山门、中天盟会、九月九客栈以及遗失珍宝和被害者的家眷,都会不由分说的找上白兄。纵白兄如何能言善辩,也难以自证清白。”
若是寻常江湖人听闻此肺腑之言,定然要从心里对林雨歇感激。然,白栖池听在耳中不过是一套华而不实的说辞。他笑笑道:“不必足下劳心,只要足下不拦我去路,这些都无妨。”
做绣衣直指的那些年,他的仇家可海了去了。
林雨歇闻听,面色越发沉重。白栖池,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的白栖池了。
“白公子,”西婆婆领着已然醒转的东桑恰时出现,“我兄弟如何遭人毒手之事,还需白公子鼎力相助我查明,毕竟赬鳞门门主银屏非是使蛮力之辈。敢问白公子,这期间可还曾来过何人?”
话虽如此,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有谱。银屏一手调香术可令十里之内的人畜绝倒,这房中若是有别人定然也为银屏放倒。眼下客栈中就有些功力不够深的江湖侠客倒着。白栖池纵有他们小公子的良药,可却能如此清醒的与银屏交手。可见此人,别有玄机。
西婆婆敢当着林雨歇的面说这些话,一则是能帮小公子留人,二则是她也想探探此人的底细。因为东桑的意外,她打心底觉得白栖池透着邪气。
“白兄既着急,我便不耽搁白兄时间。”林雨歇却是忽然转变态度,“白兄自便。”
东桑和西婆婆都双双惊诧,看小公子之前的架势,分明是要把人留下的。怎么突然之间转变态度了?
白栖池虽也诧愕一息,但当即应承:“那么,林兄,再会。”
话音还未落下,白栖池已然行出丈远。忽然思及楼下必是有盘查之人,当即要转回房间走窗。然而已经有人自楼梯口转上来。
“前面的几位侠士,我们是中天盟会和涂山山司的人。”
白栖池不由得额角突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想走也不能走了。
来的人衣着一致,都是清一色藏蓝衣袍,是中天盟会特有的制衣。一行人后面站着个雪青衣袍的青年,一双手格外引人瞩目。那双手,望之如玉,却又如一团软云。
青年站出列,向他们拱着格外悦目的手道:“在下涂山山司涂山愈出,想必几位还不知客栈今夜所发生的事,今日北宗与南宗一同献的寿礼被贼人盗去,且杀害几名护送寿礼的宗门弟子。”
涂山愈出这话已经在楼下重复多遍,因为入住九月九客栈的人鱼龙混杂,所以总要先礼貌说清事情。他又道:“我等已经向北宗与南宗的人询问,寿礼乃是天下名器白璧剑与玄圭刀,想必几位侠士也知晓这两柄神器之珍贵。所以,还请几位侠士一同去问话。”
说是问话,实则是盘查。
白栖池面上无波无澜,但心中却是讥笑。白璧剑与玄圭刀也算名器?真是贻笑大方。不过是两把供在香案上装模作样的假把式,白白浪费锻造的稀珍材料。
“不曾见血的刀剑,算不得武器。”林雨歇兀自摇头,出口之言更是与白栖池的心声不谋而合,“天下名器,如今都太随便了。”
“……”
如今北宗与南宗占据一半江湖,势力之奭大,便是江湖上声名鹊起之辈都不愿轻易得罪。眼前这个茶白袍服的青年竟如此狂妄,直言两宗珍藏的名器都算不得武器。
中天盟会与涂山愈出到底不是北宗和南宗的弟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请他们一同下去,好集中人员清查。
客栈的大堂里已经陈列五具尸首,并没有冻雀门四兽的影子。
白栖池有些忧心,盗走佛顶舍利塔之人的线索就此断了。不,甚至没有与盗走佛顶舍利塔之人的直接线索。他现下很是不解大阁领与冻雀门合作的缘由。
银屏出现在此,冻雀门四兽必然也应现身过。难道这些人是冻雀门四兽所杀?
“冻雀门四兽只虚晃一现,就让人抓住机会,借着四兽引开注意力杀人。”林雨歇像似会读心术一般,说的话总是恰好应着白栖池的心声,“银屏出现的时机倒是也十分有趣,恰好与四兽一个时间来,虽说两方都是禁宗门下,但是却不一处来……不是分头行事,便是各有所需。”
说这个需字时,林雨歇目光正对白栖池,竟是坦坦荡荡的凝视他。白栖池看着他一双乌色纯净的眸子,竟是有些心虚。回想起先前林雨歇古怪的问话,他算是了然——对方以为自己是银屏所需。
不过,白栖池只当不知他的意思。独自冷下唇角,好个大阁领居然利用禁宗内斗拖自己后腿,倒真是有两把刷子。
正在两人目光对峙的当空,自称涂山山司的涂山愈出已经过来,问:“不知几位是哪方福地人杰?”
如今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是有各种各样的名头,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随人胡诌乱造,总之够响亮便好。
林雨歇这厢答的很是痛快,“北方富户之子,家中兄长能顶事,便随我来江湖见见世面。”
涂山愈出见他穿衣打扮,微微颔首又看着其他人,“那这几位?”他看得出这四人是两拨人。
白栖池却是抢先答话,“一个是林兄的女儿,一个是林兄的儿子。”末了,他在涂山愈出微微僵硬表情里续道:“我是,林兄的关系户。”
“?”涂山愈出愣是没懂,“敢问阁下何为关系户?”
白栖池本意是想跟林雨歇搭个关系,省去编造身份。哪知林雨歇先他一步解释关系户,林雨歇笑看涂山愈出道:“山司,子女双全还缺什么,那什么就是关系户。”
涂山愈出又是一愣,接连糊涂两次。打量白栖池和林雨歇几眼后,再看了看银发婆婆和九尺大汉。
子女双全……涂山愈出缓缓问:“这到底是缺夫人还是缺丈夫……?”问完话,他恍然觉得自己失礼,当即欠身道:“在下已然明白,便不必二位多言。是在下失礼了。”
言罢,不去看白栖池和林雨歇是何神色,径自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