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第四十八章 ...
-
掀帘而入,室内暖气扑到面上,白栖池打起帘子的手一抖,捏着簏簌穗子皱眉。
不作多想,白栖池便冲着蹲守红泥火炉的祖宗喊话:“你又折腾什么?要用什么跟我说便好,别自个亲自上阵了好么。”
迄今为止,他想起那成瓢泼雪的佳酿还揪心发疼。
林雾别指尖弹过火苗,神情无波无纹,“随意看看罢了。”
煮酒是件难于登天之事,这几日间,他已然领教数番,不会再以卵击石。还是杀人比较适合他。
独自解下披风,白栖池掸着细雪,说:“长明公主是服毒自戕,当然,在长明公主服毒之前,鸿灭毒已然深入骨血药石无灵。所以,尽管太医们探出此事,也不敢上禀陛下。”将披风挂起,“直言此事的太医已经下了天牢,长明公主此举可是用命在跟陛下置气。”
林雾别修长的指尖提着茶壶,沏一杯热茶递到白栖池手中,“楚极妍杀不了载止,那就是在帮载止。”
应声皱眉,白栖池呷口茶,听着林雾别续道:“载止若未死,陛下难免会猜忌到长明公主身上,以为楚极妍或是长明公主死前留下的手笔,以此撼动御前。”
“坏了。”白栖池热茶饮不下,“楚极妍只怕已然落入陷阱。若此事真是载止在后操纵,他正愁无法从长明公主一事中脱身,楚极妍这是送上门给人做嫁衣。这个中御大监着实棘手。”
于他们而言载止是个必须要杀的人,对方越棘手,他们就越头疼。
林雾别沉思稍许,“楚极妍若真的落入陛下手中倒是好事,只怕,载止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白栖池搁下茶盏,“目今,不好寻楚极妍。谁寻她,就是惹晦气。”
林雾别没应他这句话,只是问:“武止水与李演交托你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白栖池坦荡地说,“东西都收了,就算当时并非是想收下,可如今长明公主薨逝,便是想反悔退回,也不成了。”他叹叹气,“只怕当时长明公主就已然在筹谋今时之事,我竟是也没能觉察一星半点,难怪武止水与殿下在幽牢间反应那般诡异,又将好些事都告知。长明公主一去,他们二人只怕都不会再存有侥幸之心。”
言及此处,白栖池面色一变,忽而望向林雾别,眼神肃沉,“载止不会还想对武止水和李演下手吧?”
林雾别安抚白栖池,“不会。”却又说:“若真如此,载止就要在故太子薨逝之后,就要着手此事。载止为了什么才会如此痛下毒手,我想不出来。”
“这倒是。”白栖池不敢深想,此事实在太过丧心病狂。
也正如林雾别所言,载止没有理由,不必如此老谋深算。即便是有谋害长明公主的理由,却不能用七大监之死来敷衍太子与静德王如今境况。
载止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白栖池暂按下念头,“宫里传出的话,说刺杀载止的刺客不翼而飞,凭空消失,阖宫盘查,都不见行迹。楚极妍消失的可疑,这次不同上次。”
林雾别脸色有些清冷,“能在宫里藏人的,不多。”
他与白栖池目光相接,交缠如丝,丝丝间可见结绠之处。
白栖池点明:“十二殿。”
内朝里除了十二殿,再无能手眼通天之人。
-
“如今太极宫内十二殿,明着只有集仙殿、微猷殿和观文殿三殿的掌殿在神都,陛下用谁核查中御大监一案,那就信任谁。”没有品阶的小太监借着女帝一道口谕狐假虎威的说话,“奴婢在大监身边待了多年,深知陛下信赖大监,此事若不能水落石出——”
白栖池入内侍省院门之时,小太监避着他从边上横着出去。
跨过门槛,白栖池抬眼望去,了觉懒怠安坐圈椅,银禧站在圈椅前。想来正是银禧提足踹人的。
一见白栖池人到,了觉合着眼说:“中御大监到底是老了,连这等口舌不利索之人都留在身畔当近侍,将来入内侍省接替他的班子,岂不是要内侍省成为内司一等一的笑话。”
“了觉师傅,何必这般含沙射影。”白栖池安坐于左,屈膝之时袍子的天青色沉厚几许,“内卫虽有师徒,却无传承。了觉师傅在大昭寺承主持一位多年,也未见有人能继承大师衣钵,振兴大昭寺。若非如此,了觉大师也不必如此铤而走险。”
了觉冷笑一声,“伶牙俐齿。”又转话锋指向别处,“别怪我没提醒你,牵连到我不想牵连之人,那就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新账是五蕴一事,旧账是易轻尘一事。
白栖池不可置否,却说:“何必算别人不想跟您算的新账,更何况,了觉师傅觉得五蕴小师傅是新账么,我怎么觉得这是一笔旧账。”
耳闻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机锋,银禧不悦皱眉,待外面为小太监挨踹闹事的内侍省阉人都退去,银禧才插话。
银禧直言不讳,“白栖池,林雾别在你手里,让他交出邃阁,否则你我二人势必不死不休。”
了觉闻见,不再跟白栖池打机锋,要寻白栖池是非之人可不止他一个。
白栖池似听了个笑话,他目光含讽的看着银禧,“观文殿掌殿,别忘了你的身份。既然为内卫,就应当知晓内卫放在首要的是忠君。”
银禧就坐于右,“此处虽是内司,但如今载止老阉货因长明公主一事受陛下猜忌,若非如此何须兴师动众将老阉货遇刺一事交予我们。”目光直白的打量白栖池和了觉,语气无礼,“内朝如今只手遮天的就只有十二殿,在座的二位掌殿,有一人忠君么?”
“若真一心忠君,就该学学那武成殿掌殿,领着头兴风作浪,连东宫、静德王府都敢送去当阶下囚。”
本是还想遮掩收敛一二分的了觉沉面不言,观文殿的都把话说到这份上,再多言辞矫饰都是笑话。
不过,他倒是挺欣赏银禧落落穆穆的做派。到底还是江湖人说话爽快,跟白栖池言语交锋着实疲累。
白栖池支肘在扶手,侧斜着身子,说:“所以载止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到我们这里,陛下也知我们二心。”
原本舒坦的气氛被白栖池一言凝固,纷纷脸色转阴。
白栖池见状,续道:“二位,即便你们所图非成王封侯,可在这内朝里,不成天子近臣,那就是给人作垫脚石看着旁人庙堂风生水起。身在天阙,心在江湖,可不是什么妙事。”
了觉与银禧皆出身江湖,便是入十二殿将成女帝新任鹰犬,骨子里却都难洗江湖潇洒之气。
二人连番与白栖池过招,个个口舌占不到上风。银禧索性攥着扶手嘲讽白栖池,“你又是什么志存高远之辈么?老秃驴图大昭寺锦绣前程,我求邃阁传之万叶,无一处见不得光。倒是你,”言至此处,银禧笑的讽刺,“你图的,可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
白栖池却不以为然,“你们汉露宗少主,我瞧着很上得了台面。虽然五谷不分,但四体很是勤勉。”
原本被言称老秃驴的了觉积压口怨气,目今听白栖池一言,真是噎的不上不下。
内卫素来无耻无颜,不想长江后浪推前浪,原以为自个便够无耻,总是比不得后辈。
银禧抿唇不言,毕竟是旧主,尤其是这话听着极其有污清听。
到底是后生不怕虎,白栖池收敛姿态,说:“烫手的山芋都丢到我们手中,二位不如与我合作。二位也知晓,若真是载止从中作梗致使长明公主与陛下生分,甚至以死明志,载止死了无妨,我们若是知了不该知的,哪怕眼下十二殿堪用,我们也会步了楚极妍等人的前尘。”
听着话,二人了然,此事势必得处置得当,否则后患无穷。偏载止又是陛下身侧老人,若是触及秘辛,难保他们尚未稳住内朝序列便就跌溺庙堂暗流。
天色渐亮,云岑叠峦远近参差。月白天穹之下,人间天宫富丽堂皇,殊不知朱红是人血,柳绿是鸩毒。
一室寂静,满座朽口无言。
“集仙殿掌殿,你想怎么做?”了觉正视眼前这个眉染春黛,唇抿殷红的后辈。
白栖池坦言,“纵使陛下不愿立东宫,迫于前朝施压二立东宫,又不留情面二废东宫,连曾被沸议会成储君的静德王都幽于宗正寺。但陛下到底是年事不同旧时,故太子薨逝,静德王与今太子皆幽寺,可见陛下慈心存,加之长明公主薨逝,难保他二人就无生机。”
二人闻言沉思,若真如白栖池所言,将来大周之主必是二者其一。
“载止与武成殿,数举将他二人得罪尽,”白栖池轻飘飘丢出一句话,“本就是中御大监与武成殿风生水起之时,咱们看着他们各自兴风作浪便好。”
“作壁上观可不够。”了觉已然明悟。
银禧直问:“如何推波助澜?”
白栖池笑笑,不再多言,“先寻楚极妍。”
银禧对此颇为不安,她直起腰背,“数十年前,武成殿的易轻尘就是大内第一高手,载止年迈,不知受楚极妍几分挫伤,你要借中御撼动武成殿,不可能。”
她目光陡然尖锐,似利刺一般锋利,“你不要事事皆指望少宗主!”
纵然与林雾别撕破脸面,她仍旧不希望见对方横尸于野。
白栖池起身,不欲逗留此处,拢了袖口,说:“我可没让他在这种事上四体勤勉。”
“……”二人无言,多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