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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   云起叶落,苍茫向晚,山水纵列间的神都天光斜漏,霞影千重。甲胄林列,刀光凛冽,闻惟昔便被隔在王府长廊之下。
      风扫尘起,庭树叶脉无声积落粒粒尘。

      静德王一身熨帖的王袍,衣料上针线走出龙腾九霄的壮阔。犀簪幽泽在廊下截断尘埃,静德王听了闻惟昔所言,欲言无声。
      直到廊下燕啾鸣一声,武止水才不知味地眼笑眉舒。他道:“当日让你保他,本王就知保不住。归沅湘,当真是苌弘碧血一般的肝胆。”

      闻惟昔艰涩地咽动喉骨,虽不懂静德王所言,却苦意难掩。他猛然地屈膝跪地,“王爷,归家并非是奸恶之辈,实受我族连累。还请王爷降罪。”

      静德王笑的无人情味,“你倒真把你族当回事了。故太子再不济仍旧是天家血脉,东宫三千翊卫,仅凭你们江湖一个破落户,就想置故太子于死地,可笑的是,你们这些江湖豪俊给人做了嫁衣,还不知是谁在背后操控你等。”

      听着话,闻惟昔惭愧低首无言。静德王却是敞开了笑,“不就是给人做嫁衣么,本王又不是头回了。陛下既然任由鼓动故太子犯上作乱的归家将污水泼在本王的身上,想来,就是疑心本王有不臣之心,就是要本王这一生都悬在刀尖上。”
      青年不识愁滋味似的,纵目掠去满庭碧叶红衣,“反正都背负上暗害故太子这一桩事,也不差再多一桩谋逆犯上。”

      “王爷!”闻惟昔霍然抬头,满目惊愕,“王爷慎言。”

      武止水却不以为然,他沿着长廊慢慢踱步,好似走过往后的春秋四季。鼻息一重,花草芬香尽入胸怀肺腑。
      乍然忆起自己的年岁,屈指西风才去二十七载。年少仗剑,不为萧然,为武氏满门荣耀戮长安血漫。帝王脚下丹阶都是他亲手涂朱抹赤,为今也该是他蒸干自己心血之时。

      他口口声声说归庭可恨,不过是在说自己可悲。归家为人铺路,不惜满门伏诛,到如今归庭这最后一滴碧血也撒尽。他武止水又不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他比归庭更加不值怜悯,他手染的鲜血如海,手刈项上人头如刈麦。
      年少不爱秦楼楚馆,好习刀枪剑戟,练得一身上术良谋货于帝王。
      到头来,还是乘风西去。

      “闻惟昔,带着断指去罢。寻一方碧湖,给他树个碑,三月清明也替我祭他一杯薄酒。”
      武止水为自己难得的温情感动长叹,转念念起归庭这些在王府没有兴风作浪,也实属不易。今日才临死期,也算是向天假年寿。

      闻惟昔望着远去的身影,想挪动步子,却被甲士拦住请去厩房见老烟枪。闻惟昔将静德王所言说与老烟枪,两个人相对无言,直至王府属官将他二人赶出王府。

      -

      紫薇城天堂阶前,御前四色官压解着满身血色的王侯。

      女君王居立高阶,垂目看着自己亲口称赞铮鏦然也的侄儿,口不能言。猝然转身,女帝步入天堂,高阶之上的中御大监宣呼。
      四色官将孤身持剑杀入紫薇城的静德王押解入内。

      女帝安坐于长案前,向外挥挥手,示意左右退下。四色官稍作迟疑,最终还是退守殿外。
      铿锵一声,血剑凿入厚实的氈(zhan1)毯。武止水抹去下颌鲜血,留些许擦红,单膝而跪道:“陛下,万年无疆!”

      女帝余光见耳鬓银霜,面目肃沉着,“朕倒看不出你有此心思。”

      “逆臣昔年杀孽深重,今值安平之世,也该是偿罪的时候。”武止水低着头,淡声。

      女帝却是沉声问:“你就这般确信朕会飞鸟尽良弓藏?”

      武止水回道:“逆臣无能,不能为陛下解忧,任左藏署余孽江湖兴风作浪,逆臣当死。”

      女帝沉吟少顷,“阿渊,你同左藏署不同,你是为君平叛,非是铲除异己。你所诛杀之人,将来在史书之上只能有一句狼子野心。左藏署于史书上,也只能是女帝昔年擦簪藏衣的内司。”

      武止水只听不言,归家与归庭放置他身边,是再好不过的证明。在确凿证据前,哪怕是天子一言,他也不听不闻。

      见状,女帝终于敛去那点慈悲,召人说:“废静德王武渊武止水为庶人,幽,宗正寺,无诏永不得出。”

      大殿又恢复空荡森寂,天子居于天堂,注定四下空无一人。
      中御大监吩咐完毕,便侍奉君王侧。女帝望着枯老如枝干的手,递来热气迷离的茶盏。
      忍下叹息,女帝低眸看着茶沫浮散,“朕百年之后,又当是何种情景?”

      中御大监道:“回陛下,当是陛下缔造的盛世。”

      女帝眸光看不透这殿墙,“朕连这一堵墙都望不穿,你如何能看到朕百年之后是何模样。”
      中御大监闻言,当即跪地请罪。

      女帝不作表示,只是道:“想内阁朝臣还在为朕百年是传子还是传侄吵嚷,如今幽侄于宗正寺,倒是可以耳朵清净。”忽又一笑,“也不见得清净,说不得定,还得为传子还是传女吵嚷。”

      中御大监开解,“陛下,朝堂议事素来如此,就是先帝,不也是吵嚷吵嚷,下了朝先帝也是闷着火去御苑射箭消气。”

      “召右藏令吧。”
      中御大监闻声一顿,而后匆匆起身去宣。他那几个兄弟只怕是保不住了。

      -

      “林雾别,内供奉吉顼举荐你入右藏署,以此压制左藏署。你当年做事不周,今次除内司叛臣有空,也算得用。”
      中御大监在林雾别入殿前温温和和笑着说。

      林雾别却是淡目看着中御大监,“陛下身侧中御大监何必如此说,属下杀的是您的手足,当年八大监之一的载瞻公公。载止公公,属下心中自有定数。”

      中御大监脸上笑容依旧如初晨柔光,看不出什么意味,甚至恭恭敬敬地引人入内。

      “臣,右藏令参见陛下,陛下万年无疆。”

      “朕要楚极妍的命。”女帝开门见山,“敢用九骏图作法,朕倒是小瞧了梅花内卫。”

      林雾别垂着眼睑,“臣定不辱命。”

      女帝见状又提及一事,“左藏署那些叛臣,你若能悉数剿尽,朕可以考虑留白家一命。”

      林雾别终于有所动,俯首领命。

      中御大监将密令交予林雾别,而后送人出殿门。两别之时,中御大监温吞一言,“我今日倒是明了内供奉吉顼举荐你的缘由,本以为因为汉露宗与左藏署有血海深仇,你入右藏署主事,必然能制衡左藏署,却不想原来你这个看似江湖萧然之人却是有枷锁囚徒。”
      林雾别目色墨浓,看不透内里情绪波涌。
      中御大监载止公公有些怜悯看着眼前这个姿仪非凡的青年,“可惜了,陛下必然是要将白家连根拔起。即便不用右藏署,也要用十二殿的人。左藏署在前,右藏署在后。倒也十分,合适。”

      -

      白栖池回了白家,却避开白公在家的时辰。他悄悄入府见了兄长白避,白退之。

      波光粼粼的一线虹桥上,站着青灰衣衫的男子,手里一小钵子鱼饵消的半日闲。

      “大哥,”白栖池站在虹桥尽头。

      白退之见到胞弟,有些惊愕,当即问:“你嫂嫂前些日子还念叨你,你这就回来了。去见过你嫂嫂了吗?”
      因着自家夫人未肯收旁系子弟延续香火,便把白栖池当成自己孩子一般,俨然的长嫂为母的做派。

      白栖池哑然,却还是问:“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问大哥。”

      白退之手里的鱼饵倾倒入鲤鱼池,下了虹桥,兄弟两一路无言的入水榭。

      “当年那位入府的世叔,我知道是谁了。”白栖池话语尽量放轻,“大哥,父亲跟他到底说了什么?”

      “听你此言,想来是你见过本人了,既然见了,为何不问本人?”白退之神情不动,“从旁人口中得知,未必尽然是真话。”

      白栖池却说:“若是善言,我定然不问兄长,当年父亲所言只怕是诛心之语,从旁人口中得知要比从本人口中得知,可信的多。”

      白退之怅怅叹气,“栖池,你为什么觉得父亲会将此事告知于我?”

      “还请兄长成全。”白栖池拱手道。

      白退之见状,望着水榭边的丛草,沉默许久才道:“历朝历代的天子皆有鹰犬,不仅能监察百官,更能先斩后奏。那位公子初至隐南书院,父亲便已经揣测出其身份。只是未曾料到,那位公子居然不是为敲打白家来的。可你也知道,越是如此,父亲反倒疑心越重。”微做停顿,“所以父亲与人做了交易,探清那位公子所行目的,并透露于你,却不想你二人真是孽缘。”
      忽而回首看白栖池,“栖池,父亲当年同那位公子当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那位公子,一朝事成,便不必拘在神都做困兽。”

      “什么叫一朝事成?”白栖池话音有些混。

      白退之道:“那位公子受命替君分忧,铲除白家,可从内卫除名,功成身退。”

      白栖池应声想起长夜城的漆黑,林霁不止困在长夜城,还因为他放弃功成身退的机会。想想左藏署那些叛臣,哪个不曾功勋卓著,可天子不准退,就只能身死,若叛逃只会死的更惨。

      “还请兄长替我谢过父亲。”

      闻声,白退之面色一冷,不再言语。想起他夫人无法诞育子嗣,他就无法替胞弟传达此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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