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二十一章 ...
-
月观周遭茂林深篁,若幽山静谷。因而观中的人息起伏响耳至极,水壁相击般的猛烈。唯有纠缠而无缱绻的吻触,越发地血浓腥重。
白栖池觉察四体被钳制之牢,便消了硬碰硬的念头。
索性就跟这不由分说就发癫的疯子以牙还牙的撕咬,渐渐地,也不知是谁先服了软,由湍急变得柔缓。
林霁不自觉吞咽了一口血沫,密睫轻颤如风摇枝叶,“草木尚能知秋,你怎么这般六亲不认?”
“……”白栖池冲他张口亮出血红的舌尖,“我本来尚能认双亲,如今却变得六亲不认,你不知道缘由吗?”
林霁不动眉睫,甚至连回声的意思都没有。白栖池看着他这般冷淡,冷不丁地说:“当年是你跟我说,并非是青莲出淤泥而不染,而是赏莲之人心无垢……是你先说的这话,怨不得我多想。今日又是你先揭下面具相亲,难道还是我多想吗?”
沉静了许久,林霁才问:“你不是不喜欢右藏令?”
他初到涂山脚下与白栖池会面,对方直接拿了锦帛擦过他碰过之处。肉眼可见的嫌憎。
白栖池哽涩一息,“你……”你知道自己之前以林雨歇的身份见过我么?忌惮所谓的十二心魔,他始终没有问。只是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
林霁神情终于有丝波动,他压下满腔的疑虑,难道白公没有跟白栖池说过?
他恍然间有些庆幸与惊喜,喜不过顷刻,“我本来就是右藏令,隐南的教书先生,只是个假身份。”
他本来就是右藏令,本来就是不能说出口的身份。而他又受命除去白栖池。
若是当年的白栖池自然不能理解他不说什么的理由,如今是绣衣御史的白栖池却能理解。
各署部皆有自己的规定,绣衣直指除却有品级的皆不能有名姓,有名姓的绣衣直指们若是不慎泄露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我那时被父亲困住,父亲震怒,所有人都来劝我,我以为右藏令也是来劝我的说客。”白栖池声静了下来,“你顶着个世叔的身份,说话越是不着边,我越是觉得这是父亲的诡计。谁知道竟真是你。”
忍不得多问句:“这是谁给你出的馊主意?”
林霁顿了下,缓缓道:“你父亲。他说,你若能认得出我,便放你出来。”
“……”白栖池回过味,“姜还是老的辣,我就说那些人怎么都来劝我,父亲竟没有直接动家法,就跟我这么磨着,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心里感喟,知子莫如父啊。
林霁虎口松动,一丝犹豫之后,终于松开白栖池。这个人,他不已然放手多年了?
他一松手,白栖池便顺势反握他的手腕。他仰身期近,吐息像是牙缝间硬挤出来的。他问:“你信了父亲所言吗?”
林霁一下子僵住,他甚至不敢偏首看一眼白栖池。白公竟……真的什么都没跟白栖池说。
喉间几回滑动,还是将话说出口:“白公,并无所言。他让我,好自为之。”
白栖池明知这话里有话,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父亲能谋算得了他,又如何不能送几句诛心之语给林霁。
-
整个月观都颠倒翻寻过,也无出处。
白栖池站在壁画前,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林霁此处的玄机。然而,他又怕此处是林霁分出的另一个人所建。
若是一个不小心让林霁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一事,再触发旁的病症,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壁画里是不是我啊?”白栖池企图触类旁通一下。
林霁缄口不言,偏这人不仅喜欢望他心事上罗里吧嗦,还喜欢痛处上磨磨蹭蹭。他不说话,白栖池就人往眼前凑。
他不由得扶额,分明前些年的白栖池不是这样闹人的。无奈之后,想起一事,林霁越发想把眼前上蹿下跳的白栖池拎回蓝池喂鱼。
白栖池将那三面壁画鞭辟入里的解说一遍,末了跟林霁扼腕感慨:“你说这作壁画的人,身在清静无为的月观,还满脑子画里的人,修的哪门子清净。”
“还有这个供奉台,连尊神佛都不供奉,由此可见此人实在是凡心难改。”
“还有啊,这人没有面壁思过的心也就算了,拆不了墙,索性就——”
“你有完没完?”林霁语气锥冷刺骨。
白栖池显然不是说尽兴的人,“这又不是我自己说的,你说的,”目光直视林霁,“你思不了过,只能思——”
那一把看似竹骨削就的漆扇,陡然舒展成一柄纤细的利剑。林霁握着剑柄,神情不辨悲喜的看着白栖池,茶白色的袍子虽然拧干,但却仍旧留着月白渍痕,如同去了痂留下的伤痕。
“你为什么偏不听别人的话?我说过了,你不要靠近我!”
白栖池仅仅眸色黯淡一息,便踏前一步,他徒手握上林霁的扇剑。圆润的血珠似断了线又丝连,滚碎在青砖洇开刺团。
“为什么?”
林霁目光顺着白栖池手心血珠逐去,恍然回神,当即松了扇剑。啷当一声,扇剑也跌在几点血珠里。
猛然扑上前,林霁手掌护住白栖池后背,自己的指骨却撞在壁画。他却觉着自己不够疼,比起白栖池手心的剑伤,远不够。
白栖池似是苦笑,却又似是松口气。在阖目的一瞬息,他的手背贴着贴上林霁手心。林霁五指嵌进白栖池五指,以此将白栖池的伤掌禁锢在自己股掌间。
伤口边缘一热,白栖池见林霁偏首覆面在他掌心。
“别往肚子里咽,有毒——”
“那毒死我吧。”
白栖池不知是不是错觉,被林霁唇触过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你为什么要搅和进绣衣直指的烂摊子?”林霁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难道不知道一日为内卫,一生如池鱼羁鸟?”
白栖池静默稍许,“你只留个名姓……我怕你……门户低微、家世不显被……因为我遭灭顶之灾。我还想寻一寻你,万一你命硬还活着呢,就像现在一样……”
虽说有那什么狗屁的邃阁十二策作祟。
林霁顿然,“我只有那个名姓是自己的,都告诉你了。”
白栖池应声叹气,伸手拍了拍林霁的背,似是安抚地说:“早料到你一贫如洗,没想到你贫穷的只剩个名姓。”长太息一阵,“还好我不嫌弃你。”
林霁握着白栖池的掌背,没敢明面上叹息。心里一声罢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嘴上不饶人了。
-
“里面的袖子泡的水不多,你别动,我给你把伤口裹好。”
白栖池眉宇生硬的看着林霁给他包扎手心,切身的体会了遍他招人烦的头疼。嘴上不饶人的,碰上了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看着这头才裹上,那头就散开的包扎,白栖池忍不住说:“要不算了吧?你这……还不如不包扎……”净蹭他伤口了!
林霁聚眉,显得有些惆怅。难得出口辩解,“我从没包扎过,这是第一回。”
“……”白栖池心说我是不是还得对你感恩戴德?忽然又想起一事,“不对啊!如果你当年就是右藏令的话,那你早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了,你们右藏署难道就没有任务失败挨罚的时候?就没个脍刑什么的?你就没挨过刀?包扎过伤口?”
“……”林霁扔了布条,“你这是盼着我挨罚挨刀子?”
白栖池咳嗽一声,“没有的事,就是觉得不合理。想我——”当即闭口,要是林霁真的从未败绩,他现在岂不是自揭短处?
他这些年可没少目无法纪挨脍刑,前儿个还被楚极妍阴了一招。
林霁倒是被他提醒了,乍然想起九月九客栈时见过白栖池一身留痕。当即撕了根布条,铁了心要给白栖池把伤口捂上。
边说:“挨过罚,”抬眼看着白栖池,“就挨过一次。”
白栖池一听这个,来个劲头,也不嫌弃林霁笨手笨脚,“你们那什么罚?你养了多少天?喝了多少药?”
一脸期待,就等着跟林霁比个高低。
林霁被他这幅模样搞得哭笑不得,却端正神色才说:“没怎么罚,就是把人搭进去了。”
白栖池顿时有些失望,到底是不服气。这个人分明没比自己年长多少,当了自己的先生也就罢了,同样身为内卫居然还比自己挨罚少。
手上的伤处理了,林霁蹲在壁画前看白栖池滴落的血痕。白栖池还在翻腾月观,两个人互不相干。
月观阁门忽然涌进长风,阁门吱呀作响。两个人当即向门的方向看去,白栖池要迎上去,林霁却无息间挡在他身前,“手上的伤没好前,不许动手。”
白栖池一愣,笑了笑,一副上官您请的样子说:“还真是来给我当打手的。”
本以为阁门会有人直袭来,却不想人是从后殿的方向杀过来。林霁那一把扇剑挥出,来人脚步一顿,却还是迎着剑袭来。
本打算看戏的白栖池忽觉耳畔风起,比他偏头动作更快的是林霁。一柄折扇直接敲下袭来的阴招,林霁目光结冰垂视来人。
两个刺客相视一眼,看架势是要再次联手袭来!
白栖池要动身迎上,林霁却撒开折扇脱手而出。折扇旋飞,竟是擦着两个蠢蠢欲动的刺客身再次转回手。
竟不杀人?
许是看林霁出手觉着二人联手也不能敌过,二人不得已聚头,当林霁和白栖池的面跃上供奉台。供奉台倏地下沉,二人没了踪影。
机关居然在供奉台。
白栖池和林霁紧跟着也跃上供奉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