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莫能平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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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演道场回来，屈平意没有多作停留，直接就去了列书阁，走上三楼第十七号静室，打开了静室里原有的结界，端正跪坐在桌案前蒲团上，拿过案上刻刀与一柄短刀，欲要再次雕刻起咒文。
她心不静。
……到底意不平。
拿起刀的手僵持三息，又是态度恶劣地随意丢开了，胸膛里腑脏颤动，四肢都快要控制不住，眼底沉暗暗的怨怼恨意几乎要溢出，屈平意尽力克制，却实在没忍住那暴虐心情，挥掉了桌上所有物品砸在地上，狠狠闭眼，缓慢平复起伏不定的心绪。
等到再次睁眼时，外在已然不见分毫怒气恨意，年少稚嫩的眉眼寡淡，依然是一日复一日的冷静自持，所有恶意负面都被隐忍分毫不露，看着左右不过一个冷淡性情的少年孩儿，虽说不亲近他人，却风度极好，行止颇有章法。
只屈平意仍略有些蹙眉，右手搭在左肩上紧紧捏住，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然而左手臂的震颤也还是好久才歇，于是这才收敛神色，起身收拾了一地的东西。
不少的竹简依照原本顺序摆在固定右手边的位置，距离案边三寸远，一些铁屑和木屑就直接使法术销去了，而只有一卷质材较差的玉简和刻刀、短刀被摆在桌案正中。
这回随意坐在了蒲团上，手支着脸颊一侧，翻了翻玉简，发现没什么遗漏的地方，心中念着事，到底平静好神思，端正姿势，仔细雕刻起来。
……耗费半月时间，手上的事勉强完成，看着手中青色的刻刀，屈平意神色有些淡淡。
她是真的不知道，因为一个没有事先预料的失误，她想要完成的、最贴合自己法门的法器，就从精挑细选、花了她大半积蓄的短刀变成了随随便便自己炼制的刻刀。
而不得不说的是，这是她好几年前才学习锻造没多久时的作品，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造型颇具童趣甚至于怪异。
没多念叨这事，起身收拾了静室，将自己的物品收拾好，短刀与刻刀都一齐收入袖中，玉简则放入了太虚洞天中。
那处空间广袤无垠，也是屈平意追索过往一人的因果时意外发现，在无边无际归墟中，确有如此一块地方，作为万物起始而存，也因万物诞生而重回归墟之中。
太虚之中生无所息，但却无法存在花木走兽与生人，盖因其中一旦有生发之机，其后必被四周环绕的归墟气息所同化，一切死寂一切消亡，而生机藏匿，寻常不可得用。
后来是她耗费了大气力，收集因果牵连到了那处，收拢一部分隔断归墟气息，这才能堪堪利用。其虽在归墟之中，距离此方世界遥远，万莫能相通，却连接她颈上悬挂的明珠，因而能简单存放物品。
随后抱着书卷典籍锁了门，穿梭在偌大空间无数书架之间，一本本找到原位放了回去。
三楼守阁的真人一贯十分照顾于她，人活久了耳朵灵，半月前听闻点儿声音就有些好奇，今时见她这模样，就知道该是她往列书阁跑了好几年所在意的事有了结果，也就淡了先前的探究心思，对这从来眉目冷淡但十分有礼的小童道：“你这事了了，往后还来？”
屈平意恰放了手里最后一卷书，竹简落在书架最上层，慢慢扬起一层灰，袖子不经意从上边拖过，便多了一道醒目的灰印。她从梯上走下来，到真人面前端正行了一礼，“五年时间，多谢真人照顾，弟子应是不会再来了。”
兰丸真人笑了笑，“实话回我，你倒是不客气，”他随手抹掉了她衣袖上的灰，一没抹干净就再施了个净尘咒，只是白色的袖子上到底留下了痕迹，恰好是他抹的那部分。
净尘咒嘛，顶多净掉不怎么沾身的虚浮的灰尘，像是沾污进去了，那就不行了，法术又不是通神那种虚玄的东西，而一般大家又都不喜欢穿法衣，就把净尘咒和漂浮咒用得多多益善，省得损了外在形象。
兰丸真人就只想表达下自己的关怀，哪晓得自己闭关好久而且就待在列书阁无所事事，就忘了净尘咒这么个缺陷，像是没开始修行、在家照顾孩子时一手抹上去，还想着拍两拍就行呢……但是他忘了修士的眼睛还尖，这点灰印，保准能看出来的。
对着面前童子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眸，兰丸真人再扯起嘴角笑了笑，极是光明地给掩饰过去，“既然这就要不见面了，我送你出去。”
列书阁存了天门宗大部分典籍，占地大，楼层也高，有数位真人守卫这里，算作是外门安善堂最为安全的地方，这里贮藏书册万卷，浩瀚无边，只是屈平意从来没到过四楼往上。三楼及以下开放给安善堂弟子，都是一些秘闻史记、风俗要闻，游记杂记甚至话本子都多得很，却不会有什么正真的功法与秘典。
列书阁通常少有人来，天门宗收弟子乃是十年一收，招来的都是幼年的孩童，安置在外门安善堂，设置了百三十六令，就有一百三十六位教养师父。师父带着各自的弟子在院里居住，教习其认字读书，普及各类知识，而寻常除去挂名师父的小课堂，就是每月大讲课、兴趣小课，这般日常，能有多少弟子会想到来列书阁？
也就只有这一个小童儿是有了空闲就往这里跑，从矮小的一只长成了比较矮小的一只，只是他也曾听闻一耳，说是这孩子先天元神较弱，无法施展神识，甚至连诸多术法、道法也不能触碰。
他一转念便知半月前又是一次弟子们的天赋测试，就该是她的测试结果依旧，因而情绪不定。
诸多心思一转便消去，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看这孩子就挺不错。
而修行途中的因缘际会哪里值得让人上心惦念，他只是可惜再见不到这一个小矮子在丈高的书架面前蹦跶，于是有些叹息。列书阁前站定，背后高楼入云，鹤飞烟动，真人颔首落目，“此一别去，万望珍重。”
“谢过真人。”白袍玉冠的童子举手加额，行了一正规揖礼，起身手齐眉时广袖落下，随即转身离去。
这般的衣袂当风，秀彻神飞，一身上下岂沾因果。
兰丸真人不仅知晓她修习因果颇有所成，也还知他为她算的卦中，童儿此去必定无还。
天门宗虽大，其上有四方城，四方城虽大，这大东洲也并非只这一隅之地，而在其外，还有世界广大，究无数修者一生，都不可穷尽世间奥秘与景辰。
去看看，都走一遭，也好过终老此间，不知天外天上仙。
方回到冬叶院不久，换了身干净的衣袍，且清洗下面容，师父孙执事的侍童便来传唤她过去，也不知晓是有何事，屈平意去到孙执事的洞府外，才一行礼，就有另一侍童从屋内走出，引她进去。
待见到孙执事，厅中主位上一身玄色道袍的中年女子面容冷硬，只看到她时柔和一二，招招手叫人到她身边去。
“唤你来是有事，今日我师兄来和我说，宗门有意择数十弟子外出，去往四方城。”孙执事说到这里略微一皱眉，继续说道：“师兄为我搏来机会，他说，若往四方城的话，或能找到灵植宝材为你温养元神。”
在天门宗不是不能获得灵植宝材，只是屈平意还太小了，才入门五年，宗门大比不会在弟子入门未满十年时开启，她也不能等到那时候，如不在幼年时补全元神或者温养一二，那么在她长成以后，就是真的再不能改善了。
屈平意略微一想，也就知道为何孙执事会有些纠结迟疑，她这样的小弟子还在修习之中，被教养师父悉心看护，可偏生她生来缺陷，入了宗门踏上修途，也注定比旁人艰难些。
去四方城此行应不简单，是派门内弟子前去，却划定范围是内门乃至各山各堂的亲传弟子，而她实在……只能是孙执事求来机会，能让她去试一试，如有实力则随他们同去，如是不能取得宗门认同，那么从此往后都不过人口中一句‘心比天高’。
孙执事看她淡淡抬眸看来，就知她是知晓了，话也不多说，只道：“今日恰好，便去吧，试一试。”没出口的话是即便没成功也没关系，她和师兄不会就这样只看着她的。
安善堂虽在门派之内，却只在边缘，要去到内门还有一段距离，往日都是在宗门大比前设置一场历练，要弟子们自己走去山门，真正看一眼天门宗的模样，其后拜入宗门，生死皆在此间，道心立誓、命灯点燃，此后道途千踏，再不可回转。
孙执事招来了大鹤，带着屈平意飞上鹤背，盘腿坐下，顺势揽住她的肩，“睡一阵儿吧。”大鹤完全展翅后足有一丈宽，背部宽阔，也还有孙执事看护着，屈平意睡在她身边，难得做了一个梦。
是在几年前符箓小课后，她画了一张符，颠儿跑去捧给一个忘记面容的女人看，符上画了花花草草，歪歪扭扭，故意的稚气笔画，女人看见了就笑，却忽然符纸炸开了花雨，她错愕低头，看见满手的鲜花捧也捧不下，掉了许多在地上。
一梦不过半个时辰，在其中时说不清是什么意味，醒来后模糊梦境，很快就不记得了。
跳下飞鹤，孙执事牵着目光还有些迷瞪的童儿走去内门，越过天虚台后，一路上身穿弟子服的修者来去，很快一个青年男子迎上来，青衣束冠，腰配长剑。
嬴虞看着自家师妹真真护着那童子，略微一挑眉，再仔细看了眼她：“师妹可是决定了？”背后却在问她，安善堂呆了这么久，就只看上个幼年小崽儿，还为她消耗这一个人情？
孙执事难得一勾唇，冷硬化柔，却只一瞬，恍然旧年娇俏意气、针锋相对时，“师兄这话说的，何必笑我。”
“我是真真看重这一个孩子，还望师兄照顾一二。”
嬴虞端着的冷肃面容也略微柔和，嗤笑一声，“师妹都这般说了，我哪儿能推辞。”他眼眸中的光彩明暗变换，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有些漫不经心地冲清醒了的小童儿招招手，“过来吧，随我走。”
屈平意只抬头看孙执事，孙执事顾及到她梳了发冠没有伸手揉揉，对她缓声道：“去吧。”她站在远处，看着他们远去。
屈平意跟着青年，她脚步太慢，快走两步才抵青年的一步，板着个脸哼哧哼哧走，嬴虞一回头看她，往常见面还有风姿仪度，锤子风度？本来还想着之前的事，一时又气又笑就全丢在了脑后，把人夹在胳膊底下就直接御风飞去演道场。
御风，这是个新鲜事儿，就是挺乱头发和衣裳的，屈平意如是有了第一印象，并且她有理由怀疑人是故意的。
嬴虞修为比孙执事高出许多，御风术也精深，不过半刻钟就带人到了地方。
内门的演道场可不是安善堂那方圆几里地，偌大的道场宽旷恢弘，一眼不能望见边际，玉石砌地，各类珍稀宝材十步一见，道场之上九颗圆浑宝珠悬浮高空，化出巨大异兽吐纳清气、转化日月精华储存其中，还有数名护法道人藏匿身形暗中护卫。
一个演道场阔不阔气，这就是宗门的门面和底蕴。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1章 莫能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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