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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孟家三世皆袭列候,因孟老侯爷早逝,而孟云泽又是孟老侯爷的老来子亦是独子。圣上爱孟云泽,又可怜他年幼丧父,额外加恩,所以至孟云泽又袭了一代。

      凭孟云泽侯爷的身份和他那副好皮囊本就已经十分打眼,偏他还很争气,十六那年考入大理寺,不到三年已经官拜大理寺少卿,后又处理了许多积压已久的案件,涉及约七千人,却不见一人喊冤。

      叶舒云转动眼珠子,眼角余光扫向孟云泽,见他正襟危坐,仔细听夫子说话,不觉看呆。

      六岁那年,叶舒云在街市遇见孟云泽,当时他站在街市尽头等人,他生得白净,穿着一身紫色衣裳,更是贵气逼人,在人群里十分晃眼,叶舒云就是想不注意他都难。

      不会多儿便有一名少女走到他身边对他说:“云泽,我们回家。”

      那少女牵着孟云泽从叶舒云面前走过,那时他不认得她,也不记得她,可她却痴痴盯着孟云泽远去的背影看了好久,连她哥哥叶定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叫她,她都不曾听见。

      后来叶舒云到处打听才知道原来他姓孟,是孟老侯爷的幼子,而那日牵他手的少女是他姐姐。

      她听人说孟家小姐和公子打小感情就好,孟家小姐过世那一日,她知道他必然伤心难过,所以她偷偷跑去孟家小姐的婆家,在那家门前角落处守着。她明知他不认得她,也明知她安慰不了他,可她就是想陪着他,哪怕是在远处悄悄看他一眼,偷偷陪他哭一场也好。

      果然,那日一早他哭红了一双眼来的,又哭肿了一双眼走的。

      再后来,孟老侯爷过世,他每日守在灵堂前,她就守在高墙上,看他迎来送往那些悼唁的人。那些日子里从未有人见他哭过,只有她见过。

      那日傍晚叶舒云壮着胆子爬上孟府的高墙,趴在墙边盯着灵堂里的他瞧。他身上披着丧服,跪坐殿中,不言不语,面如死灰,一张脸瘦得不成人样,看他这副模样,叶舒云当真是心疼得要死,只恨他们不曾相识,她无法宽慰他。

      须臾,孟云泽起身出来,行了两步,他突然低下头,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着,他原本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少年人,如今却犹如槁木死灰一般,就那么站在殿外哭得不能自己。

      他站在落日余光中,他眼里落下来的泪珠映着余晖一而再,再而三地落下,他脸上的每一滴眼泪水儿全被夕阳照得一清二楚。

      猛然间,他跪在青石板上,悲怆道:“父亲,我真的没办法了。”

      至此,叶舒云的泪珠早已滚下来,泪涔涔地看着孟云泽。

      孟夫人体弱多病,他七岁那年便撒手人寰,待他长到九岁,疼他爱他的姐姐难产而亡,再到如今就连他仅剩的父亲也撇下他而去,却叫他一个人如何自处,如何扛起一个偌大的孟府?

      叶舒云见孟云泽抽噎得像是喘不上气的模样,更是心疼不已,她多想告诉孟云泽她在,只要他不嫌弃她,她一直都在,她会陪着他,再难熬的时光她都愿意陪他挨过去。可她又算什么呢?他压根不认得她这号人。除了像现在这样默默陪孟云泽哭,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叶舒云灵机一闪,抽出碎瓦片扔向孟云泽跟前的柏树,带下几片柏树叶,飘飘扬扬,正好落在孟云泽肩上。

      孟云泽猛然抬起头,正见肩上落了一片青翠柏树叶,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他父亲轻轻把手搭在了他肩上。

      这柏树是他母亲过世那年,他父亲亲手所植。他父亲还在时,庭院里这么多花草,他最在意的只有这棵柏树。

      孟云泽嗫嚅:“父亲……”

      他又哭红了一双眼,恍恍惚惚,倒让叶舒云想起孟家小姐过世的那一日她所见到的孟云泽。

      叶舒云看孟云泽看得太专心,又哭得太用心,脸上的泪早花了她妆,于是她便伸手去够兜里的帕子,脚尖一时松了劲,整个身子便往下滑了一点,惊得叶舒云低声叫了一下。

      叶舒云生怕孟云泽发现他,忙伸手捂住嘴,可这样一来,叶舒云又顾不上脚,身子不免又往下沉了一沉。

      孟云泽却是个耳朵尖的,即便隔了这大老远的也能听见她的叫唤声。

      孟云泽急急起身,扭头盯着趴在墙沿上头的叶舒云:“谁在那儿?”

      叶舒云只觉心惊胆战,着急忙慌地以帕子遮面,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一跃跳下高墙,结果不慎摔了腿,还落了一块帕子在孟云泽庭院里。

      那次之后,叶舒云在家里躺了小半个月才能下床活动。她阿爹阿娘还有哥哥问她在哪儿伤的,又是如何伤的,她只说是自个儿贪玩,从树上摔下来摔的。阿爹阿娘听她这样说,训斥了她几句就没再说什么。

      她阿爹阿娘好糊弄不假,可叶定安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叶舒云的说辞,他一字都不信。等阿爹阿娘都离开后,他偷偷问叶舒云是不是偷偷去看了哪家小哥哥,被人发现才摔了,惊得叶舒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只道他是胡说八道。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叶定安如何会猜得这般准,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叶舒云出神的功夫,夫子正在上头叫她的名字。叶定安在外头见叶舒云半晌都不吱一声,急得干跺脚。

      叶定安无法,随手从脚边的草地里捡起一粒小石子,瞄准叶舒云的后背投过去。那石子看着不大,砸起人来却格外疼。

      叶舒云猛地受这么一下,疼得眉头都皱到一处。她气呼呼地扭头朝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偏偏无巧不成书,又叫她对上孟云泽的目光,她满肚子的不满突然就被孟云泽波澜不惊的目光灭了个精光,更觉尴尬不已。

      万一孟云泽以为她脾气不好又或是以为她不讲道理,无缘无故对陌生人不友善,她该如何是好?
      叶舒云兀自心慌意乱之时,忽地又听见夫子的声音。

      “叶舒云何在?”
      叶舒云便像是被叫魂的人似的,一边吃惊一边还不得不红着脸回话:“晚生在这儿。”

      夫子笑笑,看了叶舒云一眼:“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舒云,可有所得?”

      “晚生愚笨,不曾想着什么。”叶舒云顿觉耳朵根子热辣辣的,烧得难受,一面又怕她此刻的窘状尽数被孟云泽瞧了去。

      “何以见得?”夫子满目慈爱:“心游天地,魂牵太虚,或以喜,或以悲,皆是汝所见所得,乃为宇宙一隅,何故言之无所得?”

      这好好的学堂怎么忽然成问道之所?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先生以己度人乃先生的涵养,但委实是高看了晚生。”

      夫子笑而不语,叶舒云见夫子如此反应,勉强松了一口气。

      这一出虽未曾吓着叶舒云,但却是实实在在让她在孟云泽面前出了丑,这之后她再想偷看孟云泽也是不能够了。

      安排妥当叶舒云入学的一应事宜,叶定安和秀玉便准备回去。叶舒云一路送二人出了育才学堂的正门。

      比起早上他们来时正门前的热闹景象,此刻育才学堂正面前的人少了不少,略显冷清。

      秀玉在叶舒云身边照顾她这么些年,说句不知身份的话,叶舒云就像她妹妹似的,因而现在乍然要二人分开,秀玉心里便有诸多不放心,嘱咐的话一说再说,说得叶舒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叶舒云宽慰秀玉说:“放心,我晓得怎么照顾自个儿。”

      秀玉看了叶舒云一眼,欲言又止。

      “别再偷偷哭鼻子,想家了就派人送个信回来,学塾一放假我就过来接你。”到了要分别之时,叶定安忽然心疼起她这个妹子。

      叶舒云一一应了,又好好儿目送二人远去才返回去。

      育才学堂依山傍水,放眼望去更是满目青山绿水,且又是个僻静远人的地界,确是个求学的好地方。

      叶舒云在学塾逛了几圈,忽见湖上整整齐齐游过一群鸭,于是停下站在湖边盯着那群鸭子发呆。
      她托腮望着湖上一群鸭,自言自语道:“都说春江水暖鸭先知,那你们必然知道这水暖没暖了?来,与我说说这水暖没暖……”

      说着,叶舒云嗤笑一声,看向别处。

      一个孟云泽就能把她的心神搅乱到这种地步,她真是太没用了一些。

      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孟云泽,想他适才有没有偷偷在心里笑她,想他有没有嫌弃她,想他是如何看她的。

      眸光流转,叶舒云看见几步开外的樱花树下站着一男一女。

      那男子,叶舒云再熟悉不过,正是孟云泽,而那女子,叶舒云碰巧也认得,那是孟云泽上一辈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柳淑怡,是她暗暗在心里羡慕了一辈子的人。

      上辈子她入宫之后宫外头的事她知道的不多,宫里与宫外仿佛是两个世界,二者之间隔了一道高耸入云的宫墙,她走不出去,外头的消息也传不到她耳朵里。

      她得知孟云泽娶妻一事是在一年后的初春柳淑仪过门那日。

      宫人说一年前郡主在庙里救了落水的侯爷,因着当日那段故事才牵出如今的良缘。孟云泽和柳淑仪论相貌,论家世都十分相当,且那郡主一直暗中倾慕侯爷,故而宫人们都说他们二人是天命姻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思及当初那段阴差阳错的故事,叶舒云至今意难平。

      再看柳淑怡眉目含笑,瞧那模样,分明就是对孟云泽有想法。只怕那柳淑怡和她一样,早已经对孟云泽芳心暗许。

      重来一次,她怎么还是躲不开柳淑仪这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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