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众里寻芳芳已落

10、第十章 请安

　　据说当夜濮阳垕难得没有宣芸妃再伴驾，而是在李侧妃宫里用了晚膳，晚间也是宣了李侧妃至乾清宫侍寝。
　　余道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在他看来，李侧妃想要利用惠妃保住自己的孩子，惠妃又何尝不想用青春正好的李侧妃笼络皇帝。
　　况如今芸妃风头太盛，惠妃利用李侧妃压一压这位芸妃的气焰，说不准是为了自己，还是她背后还有其他人，余道知作为一个小小的太监，不愿意想太多，他现在只希望自己伺候的主子好，自己也跟着好。
　　听说当晚皇帝还赐了一道菜给三皇子，以表扬三皇子用功勤勉，余道知虽没在前面伺候，却也希望三皇子能在得了赏赐后，能稍微开心一点。
　　毕竟天天板着脸的小孩子也太过可怜了。
　　他住的地方只有一个薄薄的板床，并两个桌子，两个椅子，墙壁是石灰青色的，地面也是青石板铺就，就像是一个只能遮风挡雨的青色山洞。
　　周答清今晚上夜，孙瑕郎回来的时候，余道知从被窝里爬起来，拉着他问主子今儿上学的情况。
　　孙瑕郎对余道知知无不言，将濮阳翊钧白天的行动一五一十说了，余道知听见没什么异样，又问：“听说晚间皇上赏了一道御膳给主子。”
　　提到吃的，小胖子的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兴致勃勃道：“不是一道，是珐琅碟小菜四品，分别是三花争艳、春色满园、竹报平安、瑶草琪葩，听名字挺好听的吧，其实是油浸脆皮鱼、清汤松茸、黑菌芦笋汤和脆皮香芒鹌鹑卷。”
　　孙瑕郎又畅想了一会儿，似乎对那四道小菜十分的念念不忘。
　　不得不说他在吃食上十分有天分，若能一直呆在御膳厨房，或许会比在这儿伺候皇子还要舒坦。
　　余道知听他越说越偏，只好提醒他，孙瑕郎这才回神，遗憾道：“可惜主子得了赏赐胃口却不好哪，勉强挨个都吃了，剩下的都给了邓公公和秦公公。”
　　余道知挑了挑眉，不知道为什么，听说三皇子胃口不好，他也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余道知疑惑自己从什么时候也这样多愁善感，手不经意碰到小腹，心里便是一空。余道知长叹一口气，不得不说，人为了活下去，真的是什么都能接受，他如今已经是半残之身，却就这么渐渐地，渐渐地习惯了。
　　大约是雄性激素分泌不足，才叫他变得这样心思颇多，竟似女子一般。烛火已灭，余道知在黑暗里露出一个似哭的微笑，窗外风声簌簌，孙瑕郎倒在床上睡觉不说话了，屋子里更加安静已极。
　　这一晚终究是勾起了伤心事，辗转反侧不知如何入睡，次日醒来便有些晚了，差一点就赶不及去伺候濮阳翊钧洗漱。
　　濮阳翊钧这天早上精神头看似不错，余道知偷偷瞧他一眼，没看出这孩子有没有受到昨天皇帝来长安宫的影响，鉴于邓合在旁边虎视眈眈，他照例低头不敢再有异动，老老实实的做自己分内之事。
　　等他给濮阳翊钧换衣衫时，濮阳翊钧的目光不知怎么在他脸上飘了好几眼，余道知也全都装作没有瞧见，伺候他吃了饭，陪着自家小主子依次去给惠妃和李侧妃请安。
　　大胤朝对一些规矩并不十分严苛，未成年的皇子皇女不必日日给皇帝皇后请安，但今天却是当月十五，算是个正日子，因此濮阳翊钧要去乾清宫给皇帝请安，再去永宁宫给皇后请安。
　　余道知拎着木箱跟在濮阳翊钧身后，他旁边的孙瑕郎虽胖乎乎的，脚程却比余道知要好得多，拎着颇为沉重的书箱也并未露出一丝吃力的模样。
　　濮阳翊钧一路上都没说话，一张小脸上带着副大人般的正经模样，余道知不敢触他霉头，因此一路也只管低头赶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好容易赶到乾清宫，照例吃了个闭门羹，濮阳翊钧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在门外跪拜后，又熟门熟路往永宁宫去。
　　永宁宫厅中，此时却不止坐着皇后一人。
　　芸妃、惠妃和李氏也一并到了，以及几位妃嫔今日都有到场，大家正聚在一块吃茶吃点心。
　　皇后还有一年才满三十岁，脸庞看起来颇为年轻，她头上璧环金钗辉映夺目，衣着亦是庄重大气。听她说话语气，似是十分亲善：“李氏妹妹今日气色倒好，那头上的花簪可是新的？瞧着样式十分新奇。”
　　李侧妃淡笑着从座位起身福了一福，笑道：“还是娘娘好眼力，这花簪是皇上新赏给臣妾的，若不然定要献给娘娘赏玩。”
　　皇后便满意一笑道：“你也不必这样拘谨，既然是皇上赏的，自然是你伺候的好，本宫赏你还来不及，怎能抢你的好东西。”
　　众人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这笑声里看似和乐融融，但其中有几分真假，自然只有众人心里明白。
　　又说笑几句，便听宫女进来报，众位皇子皇女都来齐了。
　　皇后展颜道：“快都进来。”
　　屋内几位有子女的妃嫔脸上便都带上些矜持的喜意，瞧着那几位金尊玉贵的小人儿依次迈进正厅，俱都是像模像样的下跪给皇后行礼，又问了在座几位有品级娘娘的安。
　　随后大皇子被皇后揽到了怀里，二皇子猴儿似的腻在皇贵妃身上，才四岁的小皇子直接被秦修容抱着，两位公主娇憨可爱，自然有人疼宠逗弄，唯有濮阳翊钧，从始至终都安静站在李侧妃身后。
　　余道知站在门外面，和一群小太监们站在一起，隔着帘子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那屋里不时传出一阵笑声，还有偶尔冒出来的属于小孩子的童言稚语。
　　这些皇家子女都比猴儿还要精明，到了大人面前俱都会装乖讨巧，唯有濮阳翊钧始终未曾出声，余道知猜到他必定还如同每日给惠妃请安那般，恭谨严肃，不肯失了一丝礼数。
　　在余道知眼里，他就像是一只孤单的鸿雁，跌跌撞撞，不知能在这广阔天地的寒风中，存活多久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