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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讨薪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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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助理佳佳看到我一进门便风风火火地直奔唐总办公室,愣是阻拦的动作都省下了。
我知道,在我走过去的十秒钟之内,佳佳必然会把这个消息通过公司“八卦小组”的内部交流群传递出去。
十分钟后,我铁青着脸从唐毅的办公室摔门而出,果然看到公司七七八八的脑袋从各个办公室的门缝中探出来,跟长在木头上的冬菇似的。
我怒气冲冲地走到电梯口,脑海中回放着唐毅的原话和夹带着轻哄的语气:“落羽,别和我置气了,这段时间就当给你放假休息了好不好,赶快回来上班吧,六神无主的采购部现在已经乱作一锅粥了。”
我实在不理解富二代的脑回路,原来我这一连串的行为在唐毅眼里是过家家、耍小性的表现?
可能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这种行为属于女人们的常规操作,和打情骂俏没分别?
我对着空气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身后传来皮鞋敲击大理石地板的急促声响,我快速闪进电梯,将无奈焦急的唐毅关在了电梯门外。
我下到一楼空旷的水泥地里,发现聂知尧的车辆还等在原处。
他看到我下来,便摇下车窗朝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上车。
手臂被人从背后勾住,熟悉的声音传来:“落羽,你认真的?”
我定住,回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唐毅,坚定道:“当然。”
唐毅的眉头快要拧成一个绳结,眼睛闪过哀凉的情绪,说:“你就这么讨厌我?急不可耐地想要离我而去?”
谈话间,聂知尧已经下了车,整个人懒散地靠着车身,漠然地看着我俩的对手戏。
唐毅看到聂知尧后,脸上闪过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微妙表情。
我甩掉唐毅的手,指责道:“咱们以前一起熬夜加班,通力合作拿下这么多项目,产品线越做越高端。眼下在萱城,哪个女人不知道润妍?唐毅,毁掉我们之间这么多年默契的人是你,你不该越线。”
“感情是我能控制的吗?”他对我束手无策,微愠着道。
“成年人就得学会自制、自律,唐毅。”
“道理我懂的比你少吗?我爱你有错吗?”
旁听的聂知尧换了个慵懒的姿势,感到百无聊赖的他索性伸出自己的手指细细把玩。
别说,他手指细细白白的,还挺好看。
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做出总结性陈述:“唐毅,我话说的不够明白?咱俩这辈子都没可能。”
“好!”唐毅一副破釜沉舟的表情,僵硬的点点头,道:“那回归到原来的上下属关系总成吧?润妍需要你,回来上班吧。”
他见我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立即抛砖引玉道:“6K,在原来的基础上,每个月的薪水往上加6K,这总成了吧?”
唐毅知道我最近缺钱,索性直接从这个突破口入手。
我沉吟一会儿,说实话,这个薪资待遇对目前状态的我而言,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聂知尧见我踟蹰,嗓子里发出一道声音,提醒我赶快做出决定。
“不了。”
一想到将要回到那家乌云密布的公司我就头疼,最终还是拒绝了唐毅的糖衣诱惑。
听到我的决定,聂知尧脸上的表情更加舒漫了。
唐毅伤情地看着我,陷入沉默。
我别过脸去,朝他伸了伸手,说:“别磨叽了,当断则断。46天的薪资,结算一下。”
唐毅的车就停在附近,他从后备箱里掏出一个黄色档案袋递给我,“你先拿去应急吧。”
我打开扫了一眼,五扎现金,看厚度就知道是五万。
我凝神计算着该退给唐毅多少,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月12k,46天应该是----”
“18400。”聂知尧抢先道。
我继续算:“那我应该还给你----”
“31600。”他又快我一步道。
对于他的口算能力,打小我便深有体会。
所以随着聂知尧一声落下,我直接跳过了复算的步骤,从档案袋里点清了钱数还给了唐毅。
我说:“该多少就是多少,亲兄弟明算账。”
此时,唐毅的脸色明显暗了下来,我以为是因为我公私分明的举止触到了他的某根心弦,仔细看看才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聂知尧的脸上。
那是一张英俊到令男人都赞不绝口的脸,唐毅的脑中警报作响。
我瞬间明白了过来,唐毅把聂知尧当做了假想敌。
果然,下一秒,唐毅便将脊背挺得笔直,语气不善说:“这位看着挺面熟的,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我记得聂知尧的爸爸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人生中见过的第一辆小轿车就是他爸爸派人开到我们村口的----那天,十四岁的聂知尧被大张旗鼓地接回了城里。
烟城的名门望族之间本就盘根错节,所以,唐毅真见过聂知尧也不足为奇。
聂知尧礼貌地勾勾唇角,说:“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阁下。”
喂,你的表情和你的言语画风格格不入啊!
连我都感受到了聂知尧对他悄无声息的漠视,唐毅闻言更是一脸黑线,双手插进裤袋里,下巴高扬,目光像刀子一样甩在聂知尧的脸上。
聂知尧也不甘示弱,光明正大地迎接他眼神中的敌意。
两人正面交锋,我仿佛嗅到了火药味。
见此情景,我感到窘迫,打退堂鼓道:“你俩继续互相欣赏,我先撤了。”
聂知尧开着车缓慢地跟了过来,我回头,发现唐毅一直目送着我俩离开。
“上车啊!”聂知尧在我身后探出脑袋大喊。
我机械地摇摇头,径直走在满地积雪的马路牙子上。
其实,从早上到目前,我的脑袋都是懵的。
一时之间,我很难接受和聂知尧突如其来的久别重逢,尤其是那张毫无儿时痕迹的脸,真是惊喜又陌生,做梦一般虚幻,虽然他近在咫尺。
儿时的记忆一股脑地被勾了起来,两张无法重叠的脸,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只知道,十四岁以后,我一直是记恨他的,记恨他的突然离去,记恨他的不守信用,记恨他错过阿婆的葬礼。
“别作啊!”聂知尧有些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嗓子。
我定住脚步,回头挑衅地看他,他的气势一下子减弱了大半。
我拔高音调说:“我作?”
他拉开车门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舌头在牙齿上扫了一圈,说:“先回家吧。”
到了香城花园,我揣着刚出锅的工资走进一楼商业区的“爱家”房产中介。
半年前,我和润妍的前同事在香城花园合租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房租每月5600元,我俩平摊。
不久后,前同事跳槽去了别的公司,这房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三个月前,我在网上找寻合租的女生,没成想却遇到了刚来烟城找工作的秀秀,并顺藤摸瓜地扯出了铁柱和狗剩。
原来他们三个都在烟城,于是我们四个知根知底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就愉快地同居了。
我和秀秀同住一间屋,铁柱和狗剩分别一间卧室。
能在大城市里和儿时的小伙伴们相聚实属难得,三个月的相处让我感觉充实又快乐,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时光。
“爱家”的小王是之前接待过我的客户经理,他看到我走进来,忙起身相迎。
“聂……”
我察觉到了异样,小王探究的视线穿越我的脸颊落在了我肩膀后面的位置。
我回眸,看到聂知尧正将手从嘴边拿开,然后无所事事地抬起头,专注地研究墙上的一副水墨画。
我没做它想,将钱递给了小王,说:“很抱歉,我带的是现金,5600乘以3个月。”
“16800。”聂知尧道。
我怀疑他有职业病。
我边点钱边感慨做房东真爽,轻轻松松就能把我累死累活挣来的血汗钱纳入麾下。
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后,我的口袋里还剩下可怜的1600元。
想到新工作还没着落,我下意识地朝小王投去了楚楚可怜的目光,道:“我想想问问,我那套房子的房租,最多可以宽限多久啊?”
小王不假思索地说:“一…….个月?”
嗯,怎么是不太确定的语气?
我疑惑地看向身后的跟屁虫,人家若无其事地望天中。
“一……年?”小王做出猜测的表情,就像是古装剧中皇帝身边揣摩圣意的小太监。
奇怪,小王怎么老是看我后面?
我确认道:“宽限一年?哇塞这什么神仙房东啊,也太大方了吧!”
小王像是get到了什么指令,突然乐呵呵地连连点头道:“是的呢,您租住的那套房子的房东是个很好讲话的人,他常年居住在国外,所以宽限一年也没问题。”
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觉得老天开眼走了狗屎运,惊喜道:“当然了,我不会一年以后才交房租的,就是最近遇到点儿麻烦,以防万一,提前告知一声。”
“得嘞,谭小姐,我对您一百个放心。”小王道。
“哈哈,你也不怕我跑路了?”我开玩笑道。
“那当然,我看人不会错,谭小姐一看就是品格高尚之人。”小王吹起彩虹屁道。
到了地下停车场,我突然想起还欠聂知尧钱的事儿,问:“对了,那双鞋多少钱?让你发小票你也不发。”
“1800。”他漫不经心道。
“1800?那个牌子的鞋好像没那么便宜吧。”
“那天打折,1.3折。”
我闻言把剩下的1600元现金叠吧叠吧递给他:“呐,先给你,还欠你200块。”
他觑我一眼没说话。
到了电梯口,聂知尧突然叫住了我,说:“铁柱说你跟他们几个说这房子的租金是3600一个月,而实际上是5600一个月。你收他们每人900块共计2700元,也就是说,你个人就要承担2900,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多。”
聂知尧不知道,对我而言,秀秀他们三个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挺不喜欢这种被人窥视了内心的感觉,于是烦躁地白他一眼,“你算术挺好啊,和小时候有的一拼。”
他还是用那双能把人的灵魂看穿的黑曜石般的眼珠盯着我。
我突然笑了,说:“是啊,姑奶奶我喜欢做好事不留名,你不要在他们几个面前多嘴啊!”
“那你自己呢?你也没钱没工作快饿死了不是吗?”
我撸了把袖子,朝面前这个习惯了上帝视角的男人拍拍胸脯,道:“我可以挣钱!”
不是我吹,就目前而言,我的工作能力是我们四个小伙伴中最秀的一个,即便是离开那家待了四年多的化妆品公司,我也有信心找到一份更优待的工作,毕竟天无绝人之路嘛!
还有,我是我们那一茬学生苗苗中,从那个破落的小村庄里走出来的唯一的大学生,我必须给小伙伴们树立起一个好榜样来。
我自顾计划着未来,没发现聂知尧望着我一脸骄矜的得意样子,有数秒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