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吟》切尾

9、天降救兵

　　并非是阿辽的那番话勾人起若心内心的恐惧，只是他不敢想象失去师父以后的日子将变成怎样。

　　靠人不如靠己，阿辽说得未尝不对，若心越想脑袋越清醒，身体也不由自主动起来。

　　离开采珍铺比他想象中容易许多，或许是他太不起眼，又或许并没有人真正在意他。

　　若心拐出巷口后，立即有两个身影从采珍铺的后门闪出来。

　　“师父，就这么让他走了？”

　　“你去跟着他，记得别惹事。”

　　阿辽会意，快步跟了上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若心凭着模糊记忆一路往北走，然而他的方向感实在是太差，走了许久也没绕出西城。他又接连问了好几个路人，终于磕磕绊绊寻到了坊门，只是那坊门的另一侧却人烟稀少，并不如旁人说得那么繁盛热闹，反而显得十分萧条。

　　“请问，这里是北市吗？”

　　“北司啊，没错这就是北司坊。”被若心拦下的路人比先前的都和气，“小孩子不要单独跑去那里啦，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若心一愣，立即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原本就是外乡口音，加上怕生不好意思多问，这就闹出了笑话。

　　这里根本不是往北市的路，而他绕了一大圈也不过是从跨了一个坊门罢了。

　　“北司坊？”若心泄气地蹲在地上，“所以北市到底要走哪条路啊？”

　　若心托着脑袋犯愁，忽然听到从北司坊里传来一阵嬉闹声，紧跟着一只竹篾编的小球滚到他脚边。

　　“快点，把球捡回来！”

　　远远就有人大喊着，若心一惊，手下意识地拾起了小球。

　　很快三五个的小孩儿跑到若心面前，他们均是七八岁的模样，个个衣衫破旧，头发蓬乱，脸上也脏兮兮的，看起来并不怎么和气。

　　为首的高个男孩儿冲若心凶道：“喂，小孩儿，拿我们的球做什么！”

　　若心听了并不生气，反而客客气气回答：“还给你。”

　　高个男孩儿把若心递过来的小球重重拍掉，凶巴巴地继续说：“你是哪儿来的，懂不懂这儿的规矩。”

　　“规矩？”若心摇头。

　　“二哥，又是个新来的啊。”身后一个小胖子揉着鼻子轻声说。

　　“多嘴，我当然知道。”高个男孩儿瞟了一眼小胖子，轻蔑道，“穿得这么华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你们去把他的衣服扯下来。”

　　若心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两个孩子架住了胳膊，那小胖子也不闲着，上来就开始扯他的衣服。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呵，想干嘛？进了我们的地盘还想全身而退？”高个男孩儿笑道，“不过你要是叫声好听的，或许我能考虑给你留条底裤。”

　　若心没见过这世面，眼看着自己刚换的新衣服被扒拉下来，瞬间就腿肚子发抖。

　　“小哥哥，我什么都不知道，有话咱们好好说。”

　　“跟你有什么好说的，老实点儿。”小胖子一说话脸颊上的两坨肉肉就晃啊晃，“二哥，这小子还藏着好东西呢。”

　　二哥斜眼看了一眼，忽然就激动起来：“哇，还真是个好家伙。”

　　小胖子屁颠屁颠将东西送到二哥手上，继续给若心搜身。

　　“还给我！”若心本来很害怕，但见他们抢了东西，一下子急了。

　　“这匕首不错啊，又是龙纹又是鹰纹的。”二哥乐了，“小鬼，你哪儿来这么好的东西，还真是小看你了。”

　　若心当真急了，又是伸手又是踢腿，拼命挣扎着往前冲，然而不敌他们人多势众。

　　“不许碰我的匕首！这是我的东西！放开我！”

　　“哟，脾气还不小嘛。”二哥得意地将匕首从若心眼前晃过，慢条斯理拔出匕首，“哇，好利的锋刃，以后就归我了。”

　　二哥正准备把匕首收回腰间，忽然从某处飞来一颗豆大的石子，不偏不倚砸在他指骨上。

　　二哥“哎哟”了一声，疼得上蹿下跳。

　　“谁！”二哥捂着左手大吼一声，可是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回答。

　　二哥再去看闹腾的若心，只抬眼的工夫有一颗石子砸在了他的腿窝处。

　　“哎哟哎哟！”二哥左腿一软，半跪在地上，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撑了一把，这会儿兴许就摔了个狗啃土了。

　　“谁啊！滚出来！”

　　“二哥，你怎么了？”小胖子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不懂二哥在嚷嚷什么。

　　“有人偷袭我，你们没看到吗！”

　　他话音刚落，又是“啪啪啪啪”几声，围着若心的几人也纷纷中招，不是被砸中了脑门，便是击中了后背，总之一时间哀嚎一片，几个小鬼纷纷抱头倒地。

　　自坊门后走出一人，黑袍高靴，银发落肩，原来是阿辽。

　　“你……”二哥似乎认出来人，有些惊愕。

　　“阿辽。”若心心头大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等阿辽开口便躲到他身后。

　　“居然还有救兵，真是小瞧了你。”二哥嘴上嚷嚷，脚步却不敢上前，“还有你！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阿辽冷冷盯着二哥，那目光像是一柄无形的剑，狠狠指向二哥。

　　“东西。”阿辽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就连若心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二哥将匕首重重摔在地上，逃跑前还朝若心扮了个鬼脸：“谁稀罕啊！”

　　若心顾不上整理衣服，冲过去便想捡匕首，怎奈阿辽比他更速度快，都没怎么看清他手上的动作，地上的匕首便入了阿辽的手掌。

　　“你太弱了，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阿辽的语气里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若心听了却不服气，闷声闷气道：“他们人多欺负人少，不算数。”

　　“那你和他们讲理便有用？”阿辽呛声。

　　“就算没用也要讲，师父说过要以德服人，不能动手打架。”

　　一直冷面的阿辽居然笑了：“那你等着挨打吗？”

　　“挨打也不能动手，一旦动手就输了。”若心气鼓鼓地说，“只要我不认输就不算输。”

　　阿辽撇撇嘴，这话他还真是接不下去，索性便不接了。

　　“哎，你走了？”若心见他转身要走，忙跟上前，可是阿辽人高步子大，没几步就把若心甩在身后。

　　“我的匕首……”若心虽然不同意阿辽的话，但是却很信任他，“那东西对我很重要，请还给我吧。”

　　阿辽背对着他说道：“不是要以德服人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做什么。”

　　“这不一样！”若心可听不得有人说这种话，但他却并非在生气，“这是师父给我的的。”

　　“哦。”阿辽越走越快，若心只能跟在后面跑。

　　“这是师父最心爱的宝物，我已经把师父丢了，绝对不能再把匕首也丢了，你能理解我的吧？”

　　若心还急吼吼地往前冲，却不知阿辽何时止步，他一头撞在阿辽后背上，顿时眼冒金星。

　　“别说什么理解不理解，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既然是重要的东西，我先替你保管了，免得再被人抢去。你若还想走，随你。”

　　若心一怔，不懂阿辽到底想说什么，而且听阿辽的口气，既不像不帮他也不像帮他，就在他迟疑的片刻，阿辽又走远了。

　　“等等我啦！”若心想，不管怎样，跟着阿辽总归没错。

　　若心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梁长风回来问个清楚，问他去番街有无找到师父的线索，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会帮他。

　　然而他真的是有些累了，跟随阿辽回了彩珍铺后一沾椅子便昏睡过去。

　　待到他再醒过来，已是躺在一张床上。那是一张仅容一人平躺的窄床，不过对于如他般瘦小的孩子而言已是足够。

　　大概是太久没有睡过这么柔软舒服的床，若心一时间还真是不想爬起来。

　　他又闭上双眼翻了个身，总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师父，这床真舒服啊。”若心嘟囔了一句，猛然又想起什么，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

　　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若心怎么瞧都瞧不出这是哪儿。

　　“你醒啦？”

　　若心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差些从床上摔下来。

　　有个红衫罗裙的女子站在床边。

　　女子身形纤瘦，肤色偏粉，整张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其余部位均被黑纱蒙住，不过光从眼睛来看，她应该还年轻得很，也应该是很美的。

　　“仙女姐姐？”若心让觉得自己在做梦。

　　“仙女……姐姐？”

　　女子声音并不如若心想象中那么清脆悦耳，反而是有些过于低沉沙哑。

　　“小鬼，仙女可不是我这样的。”

　　若心不明所以，继续呆呆看着她。

　　女子甩开落在肩上的一束长发，顺势抬起条腿架着床沿，紧接着她俯下身子凑到若心面前慢条斯理继续说：

　　“你该不会还在做梦吧？”

　　若心被人说中的心事，一张小脸突然涨得通红。

　　“没……当然没有，我清醒的很呢。”

　　女子又轻声笑，虽然她的嗓音并不那么悦耳，但是笑起来的眼睛却美得很特别。

　　“你是谁？”若心问。

　　“荭曳。”

　　“红叶？”就算知道了她的名字，若心还是全无头绪，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最后跟着的人是……

　　“阿辽呢？”他脱口而出。

　　“你睡得那么熟，就算被他卖了也不知道。”荭曳仍旧离若心很近，近得能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脸颊，“不过你要是再长点肉，说不定能更值点儿钱。”

　　“卖……卖了？”若心的两条小眉毛越拧越紧，整张脸都皱了，“你想干什么？”

　　荭曳眨了眨明澈的双眸，又从上到下打量了若心好一阵，用十分愉悦的语气说：“你觉得我要干嘛呀？”

　　“我……你……”若心被吓得不轻，连嘴皮子都哆嗦起来，就在这时他感觉头顶一阵风扫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自他眼前闪过。

　　“欸？你原来是这副模样啊。”荭曳饶有兴致地瞧着若心的头顶，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只破破旧旧的毡帽。

　　若心“啊”了一声，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脑袋，然而这一摸竟是令他头皮一麻，这次连双手都哆嗦起来。

　　“小和尚，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这似曾相识的话已经完全勾不起若心的兴致，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快得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他那么努力的向别人隐藏身份，甚至与师父这一路上南下都异常顺利，怎么偏偏到了丽舟便诸事不顺，处处受阻。

　　若心不敢再多说一句，忙退到床的最角落处，抱起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只露出两只眼睛警惕的盯着面前的“仙女姐姐”。

　　荭曳不知他反应会这么大，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而后从她身后的门口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哎，你就别吓唬他了，小心出人命。”

　　这声音是若心熟悉的，无疑那个人。

　　“哎呀，大哥你能不能别那么快拆穿我，一点都不好玩。”

　　那扇门从外面被慢慢推开，只见是梁长风走了进来。

　　“我跟他有话要说，你还是快些出发吧。”

　　“好啦好啦，反正我最近闲得慌，就当解闷儿吧。”荭曳听罢也回答得痛快，又把毡帽扔还给了若心，轻拍了两下手心，又朝若心招了招手，“小和尚，咱们后会有期呀！”

　　若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畏畏缩缩地朝梁长风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