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幻爱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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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处，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跑着，车上不时传来年轻男子的哼曲儿声，声声动听又极富深情。
“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
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视。
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
素质干之醲实兮，志解泰而体闲。
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1]
转调间，男子笑容逐渐灿烂，颇有兴致地欣赏着沿途风光，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我们上一次郊游是多久之前了呢。”男子语气轻快，“啊，是很久以前了，我还记得那时你送了只荷包给我，我一直舍不得用。”
车厢里的女子却沉默着，呆呆望向男子扶窗的侧影。
“等以后离开了丽舟，咱们就可以远离那些纷争喧嚣，找个僻静的地方安家落户，然后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女子用极小的声音叹息，“真的还能吗……”
“什么？”男子并没有听清，或许是被马蹄的声音所掩盖，又或许他刚才还分着心。
“我们真的还能有一辈子吗？”女子重复了一句。
男子拉住马脖上的缰绳，将车缓缓停住，然后回身看向身后的女子：“湘儿，你怎么了？”
那一双眼睛本是极美的，无论何时看他也总是笑着的，可眼下却满含哀怨，陌生得令人心慌。
女子并未回答他，而是扶着停稳的车架缓步落地，她又往前走了好几步，很快便瞧见他们曾经来过的那处景致优美的溪谷。今日的景色也是很美的，可她却无心欣赏。
“湘儿？”男子追上几步，更是不解地问。
女子终于顿步，背对着他问：“我在想，我真的应该离开水烟楼吗？”
“为何这样想？”男子已经追上她，揽住她的肩，轻声安慰，“你是不是又想起过去不开心的事了。”
“不。”女子转身推开他的手，语气里也多了生硬，“我只是不喜欢你骗我。”
“湘儿，你说什么呢，我怎会骗你。”
女子退去一步，连连摇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到底为什么骗我？”
见男子一脸无辜，她继续说：“我知道的，你一连数次在我的茶里混了奇怪的东西，又会在夜半时分悄悄离家，一走便是两三个时辰。”
“你在乱想什么，我不过是寻了些赚钱的路子，只有晚上才能行动，而且我怎么可能给你喝奇怪的东西。”男子好声好气解释，“湘儿，你不该怀疑我的，我对你绝无二心。”
“我也想相信你，也想认为是自己多虑，可是……可是……”
“我们都说好了，只要再等等，再等等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不想等了，现在就想走。”女子厌倦了他总是敷衍的安慰，“而且我哪都不要去，只要回都城。”
“怎么又提都城了，”男子皱眉，“天大地大，为什么你非要回龙曜，你难道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分开了吗？那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
“可今时不同往日，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我们回龙曜又有什么关系。”女子已是有些气恼，“傅逊，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打算跟我长久，是啊，我们至多只算久别重逢，人都会变的，你终究也不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非要提这些吗，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哪里好，你明知道我离开水烟楼是为了什么，还要这样欺我骗我，既然你不愿意离开，那我一个人走。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活下来了，离了你照样能继续活。”
“徐湘！”傅逊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你要相信的，我在海上漂泊那么久，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还活着，直到又遇见了你。现在老天也帮我们，你再给我点时间，只要多一点时间，我就可以……”
“够了！”徐湘挣不开他的手，不耐烦道，“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之前在水烟楼见面，你因为身份特殊总是遮遮掩掩，我护着了。如今，我都离开了那里，你还是遮遮掩掩，不想让外人知道，好，我也都不计较。可是，你怎么能把对我的好分给别的女人，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我怎么可能有别的女人。”傅逊沉下脸色：“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什么，怎么能随随便便怀疑我。”
“随随便便怀疑你？”徐湘冷笑，“你每天晚上离开我不就是为了和别的女人幽会吗。别再说谎了，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傅逊抓紧她的手腕，“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你紧张什么？”徐湘忍住疼反问道，“我想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做什么，这也不行吗？傅逊，我一直以为你敢作敢当，可到头来，你也跟我在水烟楼遇到的其他男人没两样。”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把我与别的男人相提并论。”傅逊继续重了语气，“你难道后悔离开水烟楼了，还是你那个好姐妹又跟你说了什么？我跟你说过了，别再跟那个女人有什么瓜葛。”
“你做了什么，还怕人说？”徐湘试图甩开他的手，一时激动连声音都变得更嘶哑，可她并没有成功，“你把我弄疼了，快松手。”
傅逊不管这些，他甚至顾不得手上的力气，变得咄咄逼人。
“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该怀疑我。湘儿，真的再等等，等我拿到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带着你离开这里。”
“她是谁？”徐湘瞪大眼珠，目不转睛盯着他，“你敢不敢告诉我，她是谁！”
傅逊也盯着她：“你不必知道。”
“呵，我不必知道？你偷拿了我的簪子，转头送给别的女人，现在你说不必我知道？真是好一个负心汉啊！”
“你懂什么！”傅逊放弃忍耐，狠狠地用力擒住她的手，指甲都快掐入她的皮肤，可就算如此，他仍是没能给出一个解释。
“她长得比我美吗？还是体面人家的女儿？你也像厌倦海上的漂泊一样开始厌倦我了是吗？别不承认了，我不蠢不傻，还分得清你们男人骗人的嘴脸。”
“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你现在是心虚了吧。”手已被掐得印出淡痕，徐湘神情也愈加冷漠，“你真的变了，又或许我从来没有认清过你。”
“徐湘！”傅逊冷不丁呵了声，“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自你跟了我，吃穿住行哪一样缺得了花钱，你真以为我不学无术吗？”
“提钱吗？我可从未计较过，哪怕你拿了我攒下的珠宝偷偷去当，我也只当不知。可你为何……”徐湘重重叹息，“是，我不再是官家小姐，也当过烟花女子，可感情这种事却没那么随意。你若把我当成可欺可辱可骗可笑的女人，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徐湘，从未因身份看清自己，却独独在你面前一再破例，你也以为我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因为爱啊。
“簪子我不要也罢，你，也当我瞎——了——眼——”
“说什么呢！”傅逊怒意更甚，“我们很快就离开这里了，以后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再也不必看人眼色！”
徐湘有些不认识眼前人，莫名心慌：“你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傅逊了，放开我！”
“不放！湘儿，你我好不容易相认，说好要一起度余生的。”傅逊用力拽过她，拼命往怀里抱，“你是我的女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我们在一起。等我有了钱，没错，有了钱就好了。湘儿，别的女人都不及你，我都看不上的。你相信我，都是误会。”
傅逊俯身掐住她的脖子，不管不顾地落吻，那狠劲与其说是示爱，更像是强迫。
“湘儿，我的湘儿……”傅逊一边扯开她单薄的纱衣，一边撬开她的唇齿，如同一头疯了的野兽般，竟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不齿之事。
徐湘从未有此经历，哪怕在水烟楼受过的轻薄也不及眼下夸张。这个男人怎会变得如此可怕，还是当初那个花言巧语哄她开心的傅逊吗。想到此，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猜忌不安，她竟浑身发寒。
傅逊将她压在草地上，失控般的狠狠亲吻着。徐湘自知力气不及男人，可她亦非柔弱女子，又或说忽然从那段美好却缥缈的经历中清醒过来。
她曾为了傅逊，为了这个失散多年而再度重逢男人冲昏头脑，满腔欢喜无处安放，便用回忆制造一份美好幻境。以为他的爱也与她的爱一样珍贵，所以无论傅逊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愿意去相信。以为一次次相信，一次次付出，一次次委屈，一次次将就，就能换来他真心的爱。
哪有什么真心的爱。若是真心，他何必在外人面前装富贵豁达；若是真心，又何必背着她幽会其他女子，下药偷簪，谎话连篇，换来一句“为了她”？
她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徐湘越想越气，趁傅逊沉溺于温软香吻处，狠狠屈膝撞开身上人，又顺手抽走挟在腰间的窄刀。
不等傅逊反应过来，她跌撞着从地上爬起来。
“别碰我！”徐湘大声道，喉咙因此嘶哑得更厉害，“你对我根本就没有……爱……”
跌坐在地的傅逊愣住了，看着面前举刀相向的女人，脸色多是变化。
“我不爱你，谁爱你。”连声音都变得无情，“水烟楼的客人吗？徐湘，你是我的，只有我能理解你。”
徐湘摇头，紧紧握着手中的刀。
“把刀放下。”傅逊加重语气，“我都可以解释，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做这一切……”
“不是为了我！”徐湘大声打断道，“你骗我，我最恨男人骗我！”
傅逊眉头紧皱，俨然丢掉了好脾气，冲着她凶了句：“把刀给我！”
“不……”徐湘往后退去，“从一开始就不该心软，男人都是骗子。”
“怎么，你还想从我身边逃走？湘儿，你只剩我了，还能逃去哪里。这么多年都阻隔不开你我的缘分，你说逃就逃？”
傅逊步步紧逼，语气时而凶狠，时而柔软，像是可怕的两面人。
“湘儿，你说此生非我不可，这么快就后悔了吗，这可不行呐。等我有钱了，你就会明白，我有多珍惜你了。簪子吗？我再买给你就是。其他女人？哪有其他女人，我根本看不上的。”
“先把刀放下，这不是你该拿的东西。嗯？湘儿，乖，听话。”
“我说了，别过来……”身后已是无路可退，徐湘踩在碎石上，有种难言的恐惧。
傅逊似料准了她不敢怎样，继续朝这边走来，那假意的温柔中透着隐隐凶相，目光在她脸上与刀上来回梭巡。?
“徐湘！”傅逊跨出一大步，随即近到跟前，双手拽住徐湘，试图夺下尖刀。锋利的刀刃压着他的虎口，几乎要划开皮肉。可他无论如何都轻视了一个女人的决心，尤其是认清人心的狠心。
徐湘死死握住刀，往身侧躲去。傅逊纠缠上来，竟犯了狠劲。
“莫再发疯，跟我回去。”傅逊瞪着双眼，面目可怖，哪还有温柔之相，“这辈子你也甩不开我，你是我的人，到死都是！我绝不会让你离开……”
但脚下碎石忽然裂开半块，傅逊忽然身子一歪，向后仰去。惊慌之余，他双手微松，不止刀没夺下，就连人也失重。
徐湘几乎是钉在原地，眼睁睁看他从面前坠落。伴随“啊”的一声大叫，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傅逊仰面跌落。
“傅……”徐湘双腿一软，跪倒在溪崖之上，俯身追望那谷涧里的身影。
可那还看得清楚，湍流的溪水仿若天之水，掩去所有惊慌失措，更盖去尖叫回声。
“傅逊……”徐湘浑身颤抖，却仍紧握刀柄，刚才发生的一切犹如幻境虚梦，“傅逊……傅……”
不知为何，当看到傅逊踩空坠入谷底时，她竟松了口气，随后才是无边的恐惧自心中蔓延。
“永远是你的人……”徐湘抽搐着嘴角喃喃自语，“你到底因为什么才……呵呵呵呵呵……”
她不受控地笑起来，瘫软在地上盯着尖刀利刃：“好一个负心人，说是为了我？呵，为了我去死，也愿意对吗？可笑……真是可笑极了。”
笑着笑着，她又哭起来，对着风光明媚的溪谷泣不成声。如银河般的溪流愈加湍急澎湃，朝着溪谷深处倾泻不息。
为何她又笑又哭，这短暂又复杂的相遇到底是为爱为恨。
一时间，真话谎话、真情假意，徐湘竟分辨不清。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她呆坐在原地迟迟未动。
溪声渐缓，丛间鸟鸣声起，徐湘终于回神，任脸上泪迹纵横，爬到悬空处，探身望去。
以为很深的谷涧也并未很深，以至于她很快找到傅逊的跌落之处。
远看去，他趴在一块石上，一动未动。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无论如何都活不了吧。
再怎么爱的男人，此时此刻不过是一具没了活气的尸，谈什么爱或不爱、什么有情无情。方才若不是她躲得快，掉下去的指不定是她自己吧。
换句话讲，傅逊也因她而死。
没错，傅逊死了，被她害死的。
眼泪再度涌出，这回怎么都止不住。
唯独一旁的刀泛着出森森寒光，有抹血色显现，又被落下的眼泪晕开……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幻爱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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