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吟》切尾

31、有人越狱

　　离了百枯巷，徐朔之一路尾随梁长风，生怕再把他跟丢了。别看梁长风身形消瘦，平日里还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可走起路来却似一阵风，倒正应了他的名字。

　　“喂，你又想去哪儿？”

　　这几日，梁长风天天不在长风堂，徐朔之派阿辽到处去寻他的行踪，就差把整座丽舟翻过来了，可这家伙倒好，完全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困得厉害。”梁长风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

　　徐朔之朝他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睡觉，你知不知道府衙大牢里出了大事。”

　　梁长风含含糊糊“嗯”了一声，手里却捻着一根还未扔掉的枯草晃来晃去，那心思又不知飞去了哪里。

　　徐朔之料到他是这种反应，板着脸继续说：“前天晚上，云中飞从府衙大牢里逃走了。”

　　“云中飞？”梁长风倒是有了回应，只是这慢半拍的回答仍令徐朔之不满意。

　　“就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小贼。”

　　梁长风“哦”的拖出一声长音，继续手上的动作：“原来是他啊，不过逃走就逃走了。”

　　“什么叫逃走就逃走了，赶紧跟我去趟府衙，你再不出现府尹大人又要叫了。”

　　“找我做什么？”

　　徐朔之在梁长风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不找你找谁，那小贼可是你亲手抓住的。”

　　见梁长风又想辩解，他立即追了句：“这次可别想赖，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不承认也没用。”

　　“可人又不是我劫走的，找我有什么用。”

　　“话是这么说没错。”徐朔之坚决不撒手，“要是他们有办法就不会找你了，总之去了就知道了。”

　　梁长风几乎是被徐朔之拎着进丽舟府的。

　　进了府衙，过了仪门，入了大堂，路上遇见好几个衙差却无人阻拦，到了二堂终于见到了府尹秦相游。

　　秦相游今年四十有八，方脸小眼，下巴上留着几缕稀疏山羊须，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却显得一副老态。他看到徐朔之，又瞧见梁长风，跨着步子走来。

　　徐朔之上前：“秦大人，人给你找来了。”

　　“来了好来了好，梁大夫，这次请你费心了。”秦相游嘴上说得客气，可脸上却全然一副威严，“事不宜迟，赶紧开始查吧。”

　　说罢，秦相游朝身边其中一名叫作常厚的衙差招招手。

　　常厚年纪不小块头也不小，黑黝黝的皮肤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被晒成这样，总之看起来很威武。见得秦相游挥手，他立即会意跟了过去。

　　云中飞越狱的事情，徐朔之在路上已经和梁长风讲了个大概。

　　前天晚上，丽舟府的大牢里出了件怪事，在林氏当铺犯下案子的窃贼云中飞竟然在狱卒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据称，当时大牢里共有三名狱卒，由于夜间无需上堂提审，他们便与往常一样聚在狱厅里打发时间，期间也巡过几次牢房，都未发现异常。

　　到了子时三刻，他们照例去巡房，却发现关押云中飞的牢房内空无一人，这下狱卒们都慌了，把大牢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愣是没找到云中飞。

　　连只鸟儿都飞不进的府衙大牢里居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越狱了，这换作谁都没法相信，可事情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况且此事若被世人知晓也太过丢人了，堂堂丽舟府连个小贼都关不住，实在是不像话——不过这事终究还是传出去了，毕竟这世上从没有不透墙的风。

　　“你别这幅德行，还是那句话，人是你抓的，秦大人可是认准了要你再抓一次。”徐朔之提醒梁长风，听那口气是不得已让他为之。

　　“秦相游答应你什么了？”

　　“啊？你说什么啊？”

　　梁长风侧目，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我可从没见你这么热心。”

　　“那什么……我乐意不行吗。”徐朔之支吾着拉他就往里走，显然是心虚了。

　　大牢位于仪门前甬道的西南侧，与大堂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门口有两尊狴犴石像把守，双侧的围墙上则刻着獬豸的图案，乍看之下颇具威严庄重之势。

　　梁长风跟着秦相游从东面的一扇拱门进入，走了几步便察觉脚下生异，原来丽舟府衙的大牢设在地下，因此走着走着地面也兀然往下倾斜了。没来过的人自然不知其中的奥妙，就算是进过府衙的也未必全然了解。

　　徐朔之也在心中感叹，这次的“越狱”事件似乎没那么容易解决呢。他瞧了眼梁长风，那家伙目不斜视地继续走着，脸上仍是副处变不惊的表情。

　　通往大牢深处的廊道昏暗逼仄，不过里头很快有人提着盏灯走出来，瞧那打扮应是牢里的狱卒无疑。

　　“秦大人，常差头。”狱卒点头哈腰，给秦相游照出一条稍亮些的路来，示意大家往里走。

　　昏黄的灯光下，秦相游皱着眉咳嗽了几声，这里的气味显然不太妙，无论走到哪儿都有股子淡淡的霉味儿。但对于长期在此看守的狱卒来说，这种气味已经与他们的身体融为一体，并没有那么糟糕。

　　进到狱厅已有另两名狱卒在那儿等候，他们一见秦相游也立即抱拳行礼。

　　秦相游大袖一挥：“去牢房瞧瞧。”

　　府衙大牢内分成外监和内监，外监关押的都是些普通嫌犯，内监关押的则是些重大要犯。

　　云中飞这次在林氏当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加上之前在别处犯得的事，也怪不得秦相游一逮着他便立即将其往内监里送。

　　“就是这间了。”常厚指了指顶头的一间牢房说道。

　　徐朔之用手敲了敲外围的一圈牢栏，又拎了拎门上缠着的大锁，自言自语道：“这锁挺结实啊。”

　　常厚说：“那是当然，我赶来之时牢门还锁得好好的，只有犯人不见了。”

　　徐朔之更疑惑了：“除非有通天遁地的本事，否则怎么可能离开这里。”

　　秦相游正色道：“的确，我也实在想不通云中飞是怎么消失的。”

　　“难道这锁困不住云中飞？”徐朔之问。

　　常厚说：“就算这锁困不住他，可当时有三名狱卒看守，怎么可能全然不知呢。”

　　“这不就如同从密室中消失嘛！”徐朔之摸了摸下巴感慨，随后又想起梁长风，便问道，“长风，你觉得呢？”

　　谁知梁长风根本没往这边瞧，却是自个儿猫着腰朝倒数第二间牢房里张望。

　　“喂，是这间，你往哪儿瞧呢？”

　　梁长风“嗯”了一声，似自言自语道：“这间牢房是……”

　　常厚不解，但仍答了他：“那是间空牢房。”

　　“空牢房啊。”梁长风的手已经按在牢锁上，也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那大锁竟是哗啦一声打开了。

　　“哎，疯子你厉害啊，空手开大锁这招哪学来的？”

　　秦相游正欲开口，梁长风已先开口：“这锁本来就是开的。”

　　“没错，这些空牢房本就无人关押，索性都没上锁。”秦相游解释，“梁大夫啊，这犯人也不关在这间，你还是往这间瞧吧。”

　　梁长风却抵着下巴，像在思考什么：“不知第一个发现云中飞不见的是哪位？”

　　跟在秦相游身后的老狱卒出声：“是我。”

　　梁长风问他：“你发现云中飞不见时，那门上有没有上锁？”

　　“这……”老狱卒愣了愣。

　　常厚略微不满：“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刚才便说了，我赶来这牢门便锁着，后来也是我亲自开锁进去查看，牢房里面并无异常，但云中飞确实不见了。之后我退出牢房，将锁恢复原状，便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模样。”

　　梁长风却不理会，又问了那老狱卒一遍。

　　老狱卒支吾道：“那锁……就缠在牢门上，我倒是没仔细看，不过牢里必定是没人。”

　　“再仔细想想，是锁了还是没锁？”梁长风追问。

　　“记不清了。”老狱卒摇头，“大概是锁了吧。”

　　“你究竟想问什么？”常厚最讨厌啰嗦的人，“开了如何，锁了又如何，总之人不见了。”

　　秦相游也听不懂梁长风想做什么：“梁大夫，这锁哪会有什么问题，现在要紧的是先把云中飞抓到啊。”

　　“说得也是。”梁长风笑了笑，朝秦相游拱拱手：“秦大人，那在下先行告退了。”

　　“什么？”一听梁长风要走，秦相游甚是不解，“这就走了？”

　　“大人，我看这家伙是成心戏弄您呢！”常厚早就看梁长风不爽了，“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骗子！”

　　“哎，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啊。”徐朔之可不爱听这些，立即跳出来反驳，“我们可是秦大人找来的帮忙，怎会是骗子了。”

　　“这地方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常厚挥手拦下梁长风，“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休想出去！”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秦相游厉声道：“行了，人是我找来的，吵什么吵！梁长风，你就给我一句话，能不能抓到云中飞！”

　　梁长风在常厚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神色颇为尴尬：“稍安勿躁，云中飞之事我已知晓七八分，只不过此事还不宜张扬，待时机成熟我自会相告。至于能否抓到……”

　　秦相游眉头紧锁，只等他说出后面的话。

　　“三日之内，我会找到云中飞。”

　　“此话当真？”秦相游大惊。

　　梁长风点点头。

　　出了丽舟府，徐朔之连忙问：“三日之内，你真能抓到云中飞？”

　　可梁长风始终缄口不语，实在吊足了他的胃口。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

　　“好困。”梁长风连连打两个哈欠，“终于脱身了。”

　　“啊？”

　　梁长风冷淡道：“我本来就不想来这里，是你非拉我来的。”

　　徐朔之正要发火，可转念想到这人的怪脾气，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问：“所以三天的时限只是你为了脱身的夸口？”

　　“夸口也不至于，我这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那你打算怎么办？”

　　“时候尚早，反正还有三天，等我回去睡一觉再说。”

　　“喂，这次可不是开玩笑，三天之内你要拿不到云中飞，怎么跟秦相游交代？”

　　“不急不急，还有三天。”

　　徐朔之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腾一下上来，就差伸手打人了：“你要这么说，那我也不管了，秦相游要问起我可一概不知啊。”

　　怎知梁长风头也不回，哼着小曲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