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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空杯借梦共笙箫 ...

  •   第十章空杯借梦共笙箫

      (一)

      晓芙从医馆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此刻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觉得前路茫茫,自己回不了峨眉山,也回不去汉阳的家里了。她来到长江边,望着东流的一江水,几乎想要跳下去,她把家里人都想了一遍,把师父和一众师姐妹也想了一遍,最后想到了杨逍。不行,她死了倒是容易,留下杨逍一个人怎么办,他可是心心念念都想着和自己重逢的,再说了,这孩子是她和杨逍的,莫说杨逍知道了定然舍不得,自己也是真心爱这孩子的,如今只能想个借口躲一躲,先把这孩子生下来,方不辜负自己。

      晓芙正想着,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姑娘,你让我们好找啊!”,晓芙起身回头,见两个男子各提着一把刀,站在不远处,她知道他二人来意不好,也不去理他们,抬腿就要走,那两人却拦住了晓芙:“你是明教的人不是,我们保证不伤害你,只要你把杨逍在哪里告诉我们!”,原来这两人当日是跟晓芙一起上船的,这船狭小,平日里晓芙都在舱里,那一日觉得胃里不舒服,在船舷边对着江水呕吐,脖子里戴着的铁焰令不小心给旁边两人看见了,他们都是华山派的弟子,和明教素有恩怨,也认得这铁焰令是杨逍之物,只奇怪为何会在这女子身上。此后他们便留了心,日日紧盯着晓芙,暗想这女子会不会是杨逍的情人,想着要捉拿她去威胁杨逍,不曾想晓芙忽然在江州下船,他们并不知情,差点跟丢了,好在又在这里找到了她。“什么杨逍,我不认识。”,晓芙此刻心烦意乱,也不想和他二人啰嗦,那两人却硬拽着晓芙,晓芙无法,便抽出长剑要去刺他们,他二人亦抽出长剑来和晓芙对阵。

      峨眉派和华山派都以剑术论长,几个回合下来,分不出胜负,晓芙不想再与他们纠缠,只想快点脱身,他二人却步步紧逼,毫不放松,晓芙没办法,动了真格,不想其中一人忽然丢下剑,伸出掌来要击晓芙,晓芙想起肚子里的孩子,赶紧转身,把背对着他,狠狠挨了一掌,直喷出一口鲜血来。眼看情形不好,她赶紧一转身跳入了江里。

      晓芙是汉水边长大的,如何不懂水性,她游出半里去,见那两人似乎没有跟上来,到岸边找了个草丛躲了一晚上,身上都湿透了,只怕那一掌也让她受了内伤,只觉得越来越冷,到天明,等到一条小渔船过来,上面有一对打渔为生的夫妻,晓芙赶紧递给渔家一锭金子,央他们把自己送到汉阳。那渔夫见晓芙脸色苍白,怕惹上事,不敢接,那渔妇却想,他夫妻二人打一辈子渔,只怕也攒不下这一锭金子,便答应了晓芙,让她上了船。照着晓芙的要求,这条渔船昼夜兼程地行着,晓芙躲在舱里,觉得身上越来越冷,还好腹内没什么感觉,孩子应该没有什么事。两天后,船总算到了汉阳,晓芙谢过渔家夫妇,跌跌撞撞地下了船,虽然现在回家是不妥的,但也只有家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能让晓芙休息几天了,好歹先把命保下来。

      晓芙觉得自己的伤势是加重了,走起路来都是跌跌撞撞的,在船上还吐过两回血,她蹒跚地走到家门口,连扣门的力气也没有了,两腿一软跌坐在门槛上,一口气都提不起来。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周氏正好从娘家回来了,一下马车,就看见卧倒在大门边的晓芙,惊了一跳,赶紧让碧裳和绯袖把晓芙扶了起来,送回房间躺下,又赶着叫人去请大夫。晓芙话都快说不出来了,用最后一口气扯着周氏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周姐姐,别,别请大夫,我是练功岔了气,休息一下就好了,大夫来了也没用。”,周氏哪里肯听,回说:“看你伤地这么重,不请大夫怎么成,大夫来看看,我也好放心。”,说着就要走,晓芙死死拽住周氏的衣服,虚弱地话都讲不出来了:“周……周姐姐,求你,别……我,自己,调理一下,我,就是大夫来了,我,也不看的。”,说着噗通一声,滚在了地上,抓着周氏不放,周氏惊了,只好先安慰晓芙到:“好好好,我先依了你,你快起来,去床上躺着!”,周氏安顿好晓芙,退了出去,只是着急,先遣人去通知了纪英和宁氏说晓芙回来了,累极了在休息,并未言及晓芙受伤的事,又派人去把映桐请回来,要与他商量给晓芙请大夫的事,映桐说此事由不得晓芙,定要请大夫来瞧,可是大夫请来了,晓芙连门也不愿让别人进,只说是练武所致,自己能调理好。周氏和映桐也没办法,只得先听晓芙的,着人好好照顾着她。

      这几天周氏原本是早上,中午,晚间,各去瞧晓芙一次,果然看见晓芙精神是好了些,毕竟晓芙是练过武的人,受人一掌,怎么都能自己调养的,只是又受了寒,受了劳累,又满腹心事,其实伤地极重,不过到家几天休息回来了,才略显得好些。那天午后,周氏突然想着要来看看晓芙,不想正撞见碧水出门,手里还拽着一张纸,神情有点忐忑,周氏问她去哪里,只说要去帮小姐买东西,周氏觉得奇怪,趁碧水从身边过,伸手把她手里的纸拿了出来,瞧了一眼,是一张药方子,有好些字被水打湿了,但隐隐还能看得出。因为周氏是生过孩子的,又颇有学识,从前生病吃药,大多都会多问大夫几句药理,对这药方竟有些通,瞧完方子,不觉大惊,那分明是一张保胎药的方子!“这方子你哪里来的?”,“小姐给我的,让我去抓副药回来煮。”,“小姐还说什么了?”,“嗯……说让我出城去买。”,“还有呢?”,“说……”,“说什么?”,“说别让别人知道。”,“嗯,小姐这伤受地重,这些药都是猛药,怕是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要害怕,才不叫你说的,你别担心,我照顾着她。”,周氏几言安慰过碧水,叫她退下去了,心里又担心又害怕。原来晓芙躺在床上只觉着难受,又担心孩子的性命,忽而想起包袱里有张安胎的方子,是在江州的时候,临走前那位大夫的夫人给她的,那夫人看出晓芙的事不简单,还是写了副安胎药的方子给她,她怕不小心给人瞧见了,一直装在铁盒子里,打开时看见有些字已经被水晕开了,好在大致能看明白,想着碧水就算瞧见也并不懂,才叫碧水去城外抓药回来,免得别人过问,不曾想被周氏给撞见了。周氏也纳闷起来,好好的晓芙怎么会有张保胎药的方子,她心中想了千万种可能,越想越害怕,背后冷汗直冒,最后还是决定去跟晓芙问个究竟。

      (二)

      “妹妹,这些天可有好些?”,晓芙听到周氏进屋的声音,朦胧中睁开眼睛回应到:“好多了,劳烦嫂嫂记挂。”,“要我说你这样不成,还是得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这倒真不必了嫂嫂,我是练武的人,我自己知道的。”,“那不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都担心,这样,嫂嫂也略懂一些医术,切脉是不会错的,你把手伸过来,我替你看看,若是没有大碍,我们也好放心。”,“嫂嫂,这个不必了。”,“妹妹,这个不劳什么的。”,“真的不必了嫂嫂。”,“那好,嫂嫂问你一句话,你可得说实话。”,晓芙听到周氏这话,心里已经暗暗叫了一声不好,也只能装着平静,问周氏有什么话要问。

      “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周氏果然掏出了那张药方子,“这是张治病的药方子,是我从山上带下来的,说是治内伤最有效的。”,“这样,你当真不知道这是张什么方子?”,“什么方子?不是治内伤的,那想是我拿错了。”,晓芙支吾到,“这张方子开错了,妹妹不认识也无妨,这药却不能乱吃,你若不愿意让我帮你切脉,我去告诉父亲母亲,让他们给你请个大夫来看。”,周氏说着就要走,晓芙赶紧抓住她:“周姐姐,不要,不能告诉父亲母亲。”,“你怕什么?”,“我……”,“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做下什么事了,这样慌张?”,晓芙听见周氏这话,自己也羞愧难当,又因为心里着急,终于低下头,流出了眼泪。“你……”,周氏见晓芙这样,心里也软了下来,想着晓芙毕竟是妹妹,只怕受人欺骗也不知道,万事还得问过她才知道,赶紧在她身边坐下:“妹妹,姐姐自嫁到你家里来,哪有一天不是把你当亲妹妹的,这是怎么回事,你千万告诉姐姐,姐姐也好帮你想想办法啊,你要不说,莫说姐姐心里不安,哪天这事你没瞒住,不是也让父亲母亲不好过么,你告诉姐姐,姐姐还能帮你。”,晓芙此刻最担心的,便是保不住这孩子,当下没有办法,素来又极信任周氏,知道她倒是个有主意讲道理的,踌躇片刻,便把和杨逍这一段,大概讲给周氏听了。

      周氏听过,惊讶地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问到:“你是说,那个柳先生,他就是明教的那个杨逍,那你也不能……唉。”,晓芙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在一旁哭,“是不是他逼你的?”,“没有。”,晓芙摇了摇头,“我们是真心的。”,“你……”,周氏听了晓芙这话,又气又心疼:“你个小姑娘家,懂得什么,父亲母亲给你安排的,是天底下最好的亲事,你如今却和别人好上了,连娃娃都有了,你让一家人怎么办?”,晓芙自知亏欠家人,无话可说。周氏想了半晌,对晓芙说:“想来你是不愿意嫁殷六侠的,这事确实也不能亏欠殷家,和殷家的事再说,姐姐问你,你遣碧水去抓保胎药,你的意思是?”,“我要这个孩子。”,“什么?”,“周姐姐,我要这个孩子。”,周氏瞪大了眼睛望着晓芙,半晌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做了决定的事,没人能劝得动,可是我问你,生下这个孩子之后怎么办,你想过么?”,“我躲起来生这孩子,然后托人养。”,“这孩子没有亲父母的呵护,不可怜么?”,晓芙听了周氏这话,也觉得没话可说了,她想的,不过是最无奈的办法。“你听我的。”,周氏想了想说到:“姐姐帮你,但你得听我的,这事我跟你二哥哥商量一下,你便交给我们去办,得让这孩子的父亲一起来。”,“不行!”,晓芙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能告诉他,会分他心的,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妹妹,你还没做过父母,你不懂的,你以为在他心里,能有什么事大地过你?若是你隐瞒这个孩子的事,就对得起他么,他以后要是知道了,又没能参与这孩子的成长,一样会抱憾终身的。”,“我……”,“妹妹,你听姐姐一句,做母亲了,多为孩子想一想。”,周氏抓住晓芙的手说:“姐姐替你安排,你好歹让我和你二哥哥去试一试,你以为我们做了就能成了?你就安心把这孩子护着,好歹也努力一分,毕竟要爹娘都在,甚至一个稳妥的名分,于这孩子才是最好的呀。”,晓芙听了周氏这话,虽仍然不愿意接受,也不知道如何反驳。“你别任性,我们做什么,都会先和你商量,现在,起码先叫你二哥哥知道,我们为你出出主意,求得父亲母亲同意,好么?”,晓芙此刻没有别的办法,她知道如果要保地这孩子平安出生,也需要人帮自己,只能先按周氏说的做来试试,思考良久,终于点头应了下来。

      晚上睡觉前,周氏让乳母把不满一岁的小女儿抱去睡下了,犹豫了几次,终于把晓芙的事告诉了映桐。映桐听了先是吃惊,继而又气又急,又想去骂晓芙,又想去找杨逍拼命。“你急什么,这样囔囔出去,才是要了你妹妹的命!”,周氏劝了几句,映桐好歹冷静下来了。“要我说,这事咱们也有责任,你先去问清楚妹妹,再跟她商量一下,如今最好的法子,到底是要叫那杨逍知道,然后咱们再想想法子,求了父亲母亲同意,可不能让那孩子一生下来,就不明不白的,妹妹跟他也是两情相悦,我看不跟他在一起,她这辈子都难得开心了。”,映桐虽然恼怒,但知道妻子说话数来是有道理的,自己于这些儿女私情,名声礼节上的事倒不如她明白,也就叹着气同意了。

      周氏带着映桐来到晓芙房间,支开了碧水等一干人,映桐还在气头上,也不看晓芙,冷冷清清地问到:“这事你预备怎么办?”,“哥哥,我没有办法。”,“胆敢欺负我的妹妹,我要去跟那人拼命去!”,“哥哥,这事晓芙做错了,但我和他是两情相悦的,哥哥莫要冤枉了他,我可以不跟他在一起,但请哥哥不要置他的气。”,“你!那你也别想着他了,这孩子也不能要,在家里养一段时间,过些时候,自己回峨眉山修行去!”,周氏见映桐全然忘记了自己劝他的话,也在一旁干着急,嫌他说话太重了,没想到晓芙却开口到:“哥哥,这孩子,我是必然要要的,你若嫌我给纪家丢了脸,我走便是。”,“你!”,映桐气地猛地站了起来,周氏怕他们兄妹二人起冲突,连忙去拉映桐,没想到映桐又坐了下去:“这事说到底,二哥哥也有错,万万不该引了他来见到你。”,“哥哥,他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就算没有结识你,也会找到我的,再说他救嫂嫂,原本也是真事。”,“晓芙,哥哥打小就疼你,你又常年不在家里,哥哥更心疼你,这事,你交给哥哥嫂嫂来办,好歹,哥哥得去找找他,跟他商量个主意,能叫父亲母亲应允是最好的。听你嫂嫂说,他现在多半在杭州对么?”,“对呀妹妹,世间万事,不能靠想,只能靠做,你要不试试,是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的,有些事若大家多想想办法,是能成的,最怕自己钻了牛角尖。”,周氏也在一旁劝慰到。晓芙见哥哥嫂嫂如此为自己着想,既羞愧,又觉得这事好歹有了点希望,又想起嫂嫂的话,多少要为这孩子想想,便点点头,同意了。

      映桐第二日就安排好了一应事情,跟父母说有个朋友要去趟杭州,一个人上路不便,邀他随行,纪家素来是仗义的,这样的事纪英和宁氏没有不同意的,只是这两日,晓芙的伤势似乎加重了些,白日里也昏昏欲睡的,周氏带她去城外找大夫瞧过了,但她是受了内伤,普通大夫也没有办法,于是周氏让映桐快些把杨逍带回来,只怕他还能给晓芙疗疗伤,映桐应下了,第三日就快马加鞭地往杭州赶去了。

      (三)

      到了杭州城,映桐照晓芙说的地方,费了些功夫,才找到杨逍的宅子,敲开门,还是白爷爷来开的,映桐向来教养极好,客客气气地问白爷爷,杨逍在不在家,白爷爷疑惑地看了映桐一眼,只见也是一表人才的样子,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让他等着,自己进去通传。彼时杨逍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大都,听见有位年轻公子找他,也是疑惑,想着这老宅也没多少人知道,莫不是马恪来了,便起身出去迎接,一开门却看见映桐在那里。

      “这个,纪兄?”,杨逍也感到惊讶,不知映桐前来找他是好事坏事,他现在也是不好意思见晓芙的哥哥,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拜见。不曾想,映桐连话也没回,见杨逍出来了,抽出家传的鞭子就要打,杨逍暗叫不好,只怕是自己和晓芙的事被她家里人知道了,不知道晓芙现在如何,想着急问映桐一句,他手下却不留情,步步紧逼,杨逍无论如何也不能伤晓芙的哥哥,只能左躲右闪,避开映桐的鞭子,最后一下,映桐似乎下了全身力气,直向杨逍抽来,杨逍正在想,也算自己对不起纪家,不如这一鞭子就受下,也能让映桐消消气,不想映桐却在此时猛地把鞭子一收,力量太大,自己反倒往后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跌倒了,杨逍一跃过去接住了他。

      “哼!”,映桐还是满面怒气,把杨逍一推开,头转向一边,也不说话,杨逍知道他此次来,必是为了晓芙,别的先不提,得先确保晓芙没事,虽然映桐生着气,也只能厚着脸皮跟他解释,他又上前拱了拱手到:“纪兄......想必纪兄此次来,是因为令妹的事,其他话我也不便多说了,这事是我不对,但我对令妹是真心实意的,也是想着要找机会登门去提亲的,只是......余下的事我慢慢跟你解释,如今只想问一下,晓芙她是否安好?”,“哼!”,映桐转过脸来瞪了杨逍一眼:“亏你还有良心,还晓得问我妹妹一句,她现在怀着你的娃娃,又受了重伤,生死未卜,你若真有心,便跟我回一趟家,把万事安排妥当。”,“娃娃?重伤?”,杨逍猛然一惊,这些究竟都是怎么回事啊。

      杨逍和映桐一起骑着快马,往汉阳赶去,映桐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在路上也细细地把晓芙的事跟杨逍讲了。“晓芙是我妹妹,我也希望她幸福,你先跟我回家,治好晓芙的伤,我们再替你想办法,求得我父亲母亲同意,婚姻大事毕竟是父母做主,殷家和峨眉那边大概麻烦些,但总是能解决的。”,“多谢映桐兄。”,杨逍此刻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晓芙居然怀了他的娃娃,他恨自己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丝毫没有想到这个,要早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放晓芙一个人离开的,晓芙又何至于受伤呢,他只盼快些见到晓芙,全然忘了是跟映桐在一起,马越骑越快,映桐在后面跟地气喘吁吁。

      到了汉阳纪家的门前天已经黑了,杨逍却迟疑了,站在门前不敢进去,“快些吧,我们从后院进去好了。”,映桐拉着杨逍,偷偷转到晓芙的闺房,只见她躺在床上,周氏坐在一边抹着眼泪,见映桐带着杨逍回来了,赶紧站起来,说是晓芙已经昏睡了一两天了,滴水未进,杨逍也顾不得礼数了,赶紧到床前去探视晓芙,只见在灯光下,她的脸色出奇地苍白,嘴唇也灰紫,杨逍暗叫不好,回头对映桐说:“纪兄,要劳烦你回避一下,这个,晓芙被击中的位置,我得看看。”,又对着周氏说到:“劳烦嫂夫人帮我把晓芙的背露出来。”。此刻为救妹妹的命,映桐和周氏也顾不得许多了,按照杨逍说的做了。杨逍见晓芙背上的掌印,青黑一块,边沿却在发红,没忍住叫出来,不好。杨逍说,晓芙是中了落雁掌,这种招数原传于西域,极为阴毒,一掌拍向天空,天上的鸟也能被冲击下来,这些年流传入中土,有些心术不正的名门弟子,也学来提升武力,不知道是谁用这样的招式伤了晓芙。刚被这种武功击中的人不会立刻有事,就只觉得身上发冷,九九八十一天后,寒毒入骨,才会毙命,加之晓芙身子弱,怀着孩子,又泡了水,只觉得伤势越发严重了。

      杨逍为晓芙运功疗伤,把寒毒逼出去好些,又吸了好些在自己身上,晓芙终于好转了些,但因她腹内有胎儿,杨逍也不敢用力过猛,见她转醒,又喂了她些水喝。“杨逍?”,晓芙看见杨逍出现在面前,一时难以置信,哥哥真的把他给带回来了,虽然她早就知道,只要是关于她的事,他是一定会来的。杨逍一手搂着晓芙,另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两只手紧紧贴住,两人才觉得安心了些,晓芙又想到那些烦恼,加上心中万分的委屈,身体上的不适,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别怕,晓芙你别怕,你只管好好休息,万般事交给我去做,我和你哥哥嫂嫂商量便是。”,杨逍轻声安抚着晓芙,迟疑了一下,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你放心,我会给我们一家人,一个幸福的未来的。”,晓芙闭上眼睛,任泪水肆意地流着,然后点了点头。

      “杨兄。”,映桐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杨逍闻言,把门打开,让映桐夫妇进来了。“我妹妹怎么样?”,“不太好。”,杨逍哀伤地摇了摇头:“我的功力只能帮她逼出部分寒毒来,晓芙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身子越发虚弱了,我得带她去找个神医瞧瞧才行。”,“这......”,映桐原想着晓芙毕竟是练武的人,这点伤总会好的,没想到如此严重,也吓住了。“纪兄,此事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向令尊令堂言明了,无论如何,晓芙的性命要紧,我一定找到最好的大夫替她疗伤,该我受的,我自会来领,行么?”,“嗯。”,映桐沉思片刻,点点头到:“我们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如今最好的方法,也只能是成全你们两个了,我明日就去跟父亲母亲言明妹妹现在的境况,再引你去见他们,你千万好言好语的,我父母都是讲道理的人,这事能有几分把握的。”,“这个自然,这是我要求娶晓芙,万事自会尊重伯父伯母的意思,他们若不答允,我只能再求他们的。”,“嗯,你心里有数便好,今日我不便留你住下了,明日早点在门口等你,你来了,我再去找父亲母亲说。”,杨逍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晓芙,又对映桐拱了拱手说到:“多谢纪兄。”,“不必客气了,你也别担心晓芙,这里有我们照顾的。”,映桐偷偷把杨逍从后门送了出去,嘱咐他安心,又吩咐婢女好好照看着晓芙。

      (四)

      杨逍怕此事影响到纪家的名声,连樊记客栈也没有去,在城边上找了个店随便住下了,这一夜他心里乱极了,见到晓芙是高兴激动的,竟然和晓芙有了孩子,是惊讶又欣慰的,一边感激映桐和周氏夫妇,一边又忐忑纪家父母不同意这事,一边又担心晓芙的身体,想来想去,一夜都没有睡好,后来想着,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只能往前走,自己再与晓芙重逢,无论如何也不要再与她分离了,除非他死了,只要他不死,就要以死争取。

      因有杨逍替自己疗伤,晓芙总算是清醒了,半夜朦朦胧胧,也不知道杨逍是不是真的来过了,今天握住杨逍手的那一瞬间,她曾经所有的思虑都没有了,她不再想做那个事事求全的纪晓芙,也不想再为所有人考虑,她想纯粹地自私一回,想躲在杨逍的怀里,让他为自己遮风挡雨。他说他会给他们一家人,一个幸福的未来,晓芙相信他,他能做到的。

      第二日天一亮,杨逍就起身了,来到纪府后门,又等了片刻映桐才出来。“快些进来。”,映桐屏退了一众仆婢,把他带进自己的屋子坐下了,让周氏倒了杯水给杨逍,然后嘱咐他:“晓芙那边有她嫂嫂去照应,我去父亲母亲屋里,找机会就把话给讲了,主要说说晓芙伤地有多重,现在要救她,也只能让你带她走,你就安心坐在这里等,行么?”,虽然此刻杨逍特别想见晓芙,但他知道映桐的安排是考虑了所有之后,最周到的了,便点头同意了,映桐见他应了,也点了点头,和周氏一起出门去了。

      杨逍在映桐的房间里坐了两炷香的时间,就像坐了一生那么久,他努力地要求自己不去想结果,就算映桐没有说动他们的父母,他也要去求他们。一会儿,门嘎吱一声开了,映桐进门来,望着杨逍一言不发,杨逍紧张地心都痛了,半晌映桐开口到:“你随我来,我父亲要问你些事。”,杨逍连忙起身,跟着映桐去纪家的书房了,那么短的走廊,杨逍像走了半辈子,他觉得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紧张,这半生经历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时刻,都没有现在这样紧张。

      果不其然,杨逍进屋以后,纪英一句话都没说,宁氏坐在一旁,吸了吸鼻子,又很快地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杨逍全然没有了以往的能说会道,这回真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也只能跟着沉默。半晌,纪英终于开口了:“你是杨逍?”,“纪伯父纪伯母,我是。”,“我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伯父!”,杨逍听了这话,张了张嘴,仍旧什么都说不出。“你比晓芙大出这样多,你好歹为她想一想,就算晓芙是没有婚约的,你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伯父,在下错了,这件事晚辈懊恼不已,但我对晓芙是真心的,现在哪怕是豁出命去,我只想多做一点弥补,求伯父伯母,给我一个机会。”,“你快些离开,我们是不会同意的,殷家的婚约我们会退,晓芙后半生,就在家庙里念佛。”,“伯父......晓芙现在身受重伤,好歹让我先带她去找个好大夫看看,等她好了,我一定将她送回来。”,“大夫我们自己会找。”,“伯父,晓芙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太好,我得带她去拜访一个神医才行!”,“这世间只有你杨逍才能找到神医?”,“我......”,“你快些离开,你于我们纪家毕竟有恩情,晓芙也放不下你,过去的事,暂且不论,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晓芙跟你走。”。只听地扑通一声,杨逍立即跪在了纪家二老的面前,纪英和宁氏也慌了,宁氏想站起来扶他,却被纪英拦住了:“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来见二老之前发过誓,这次除非我死,誓死也要求得二老的同意,二老若不同意,我就跪死在这里。”,“好,那你跪,我看你今天能跪多久!”,纪英气地起身拂袖而去,宁氏回头看了一眼杨逍,叹了口气也出去了。

      杨逍看着窗外的光线变暗又变亮,他知道已经过去一天了,他心里只是挂念晓芙。晓芙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默然不语,一会儿问周氏:“周姐姐,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周氏望望窗外,她知道父亲生气了,情况想必不会太好,回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安慰晓芙:“想必爹爹有些话要交待他呢。”,“爹娘是不会同意的。”,“也不至于,好事多磨呀妹妹,爹娘若不为难他一番,这么轻易地把你嫁给他了,他往后不会珍惜你的。”,周氏尽力安抚着晓芙,晓芙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眼泪悄声滑出来,她只是担心着杨逍。

      杨逍想,自己大概能不吃不喝活十多天,十多天一过,死了便死了,只是晓芙又要怎么活,他想带着晓芙跑,不知道晓芙肯不肯,这些都是晓芙的家人,总不能乱来,他死没关系,可怜了晓芙和孩子。正想着,书房门嘎吱一声又开了,杨逍想,映桐来劝他了,但他这次就要犟到底,除非他死,就要把晓芙给带走。“你起来,坐下说话。”,是纪英的声音,杨逍惊讶地抬起头,纪英和宁氏站在他面前,是一对一辈子为国为家,为儿女操劳的父母,就像他印象中,自己的父母那样,他突然无比地憎恨自己,给这样两位老人,增加了这么多烦恼。他不知道纪英要跟他说什么,但语气总是缓和了不少,这样跪着,倒像是在逼迫他们了,他站起了身,但没有坐下,纪英也不再劝他。

      又像等了半生,纪英捋了捋胡子,终于开口了:“我们去看过晓芙了,情况确实不太好,你带她走,务必要请人治好她,往后她还是我们纪家的女儿,但是一二十年内,你们也别回来了。”,杨逍对纪英这话有些疑惑,不敢答言,“我们一家,这么多条性命,要让人知道与你明教的人结交,都会没命的,我和她娘,也不能不顾全家老小的性命,但晓芙,终归是我们的心头肉,她娘说得对,只要她平安活着,比什么都好,要不让她跟你走,只怕她也活不下去了,再说她腹内那孩子,毕竟也需要父亲的庇护。”,杨逍望着纪家的二老,心里百感交集,他想,他们一生的喜忧,果然都系在几个孩子身上,让杨逍感到温暖又敬佩。杨逍再次跪下,他从前只跪过祖宗父母,师父教主,还有晓芙,现在纪家二老,也是他要跪的人了。“二老请放心,只要我在一天,断不会让晓芙受半分委屈,保证她余生幸福快乐。”,他抱着拳,对纪家二老拜了三拜。“你有心就好,另外,我们知道你素来有本事,师太和殷家那边,你想个法子,把这事掩盖过去,我们纪家的名声倒在其次,若这些事不拿个说得过去的说法,只怕有人不会放过晓芙的。”,“晚辈明白,这事交给晚辈去办。”,杨逍想,终于求得了晓芙父母的同意,其余的事,总有办法,说到底,还是委屈了晓芙,但愿能用余生慢慢补偿她。

      (五)

      杨逍快马去山中,找到了胡医仙,向他求了一副驱寒的神药,并一副假死药,请纪家同时给峨眉派去了一封信,说晓芙回家时身受重伤,纪家请遍名医,皆言无可救治,不得已向师太求助,灭绝师太接到信,立即带着几名弟子,下山往汉阳赶去了。杨逍先给晓芙服了驱寒的药,说这个能逼退一些寒毒,他再日日为她疗伤,能好不少,但要根治,等事情办好,还得带她去一趟蝴蝶谷。

      灭绝师太一干人等快到汉阳城外时,杨逍早已着安排的人打探好了,便给晓芙服下了假死药:“委屈你了晓芙。”,这件事瞒地好好的,杨逍也没明里出现在大家面前,除了纪家二老,映桐和周氏,还有他们两个,再没旁人知道,碧水来喂晓芙喝药时,是真的吓到了,碗也跌落在地上摔碎了:“不好了,小姐,小姐没气了!”,纪家上下悲痛不已,纪英连忙着人去订寿材,挂白布,请人去殷家传消息。灭绝师太走到纪宅门口,便看见门口挂着白布白灯笼,暗叫一声不好,着人通传了,进屋去一问,晓芙果然刚刚离世。“师父来迟了。”,她不顾众人的劝阻,最后去看了晓芙一眼,她果然没气了,脸煞白,听说是背后中了一掌,人已经去了,她也不好再问,想着江湖险恶,必是为了倚天剑屠龙刀,晓芙才遭此一劫,也心痛不已。

      “纪先生,纪夫人,请节哀。”,灭绝师太看着纪家二老凄然的神色,也不好再多说多问,她虽然也伤痛难言,但总不好越过晓芙的父母去,师父送徒儿,礼节已到,几个师姐妹也伤心晓芙的离世,就连丁敏君,虽然素来嫉妒晓芙,猛地见她已经过世,也难免不伤心,几人守了一夜,亲眼见到晓芙进了棺材,给她上过了几炷香,见纪家一众人都忙碌无暇,也不好多叨扰,便告辞回峨眉山去了。殷家接到消息,也赶来了,殷梨亭的父母先来,见未过门的儿媳妇就这么去了,也是伤痛不已,但这婚约,就自然解除了,因晓芙未过门,那牌位上,也只能写是纪家的女儿。殷梨亭在武当山上,接到信再来,已经迟了两天,张三丰担心他情绪不好,派张松溪跟着一块儿来的,他进门时神情呆滞,已经无话可说了,不知道怎么一年前还活蹦乱跳,日日在自己心里走来走去,一年后就该和自己成婚的纪家妹妹,怎么就这么过世了呢,但他到底是大家子弟,给晓芙上完香,还知道先来安慰纪家叔父叔母,这倒让纪家二老觉得心里难安,但想着女儿到底已经对不起殷家世侄了,这婚无论如何也是要退的,不能叫殷家世侄白吃这个亏,说女儿已故,让他早点再定一个婚约,对他也是好的。晓芙的灵柩在堂前停了几天,她自己是在第一日的夜间,就被杨逍偷偷接了出来,躲在后院,等着这场戏演完,送走了几波来客,全城都知道纪家的小女儿年纪轻轻就走了,大家素来知道纪家是个良善人家,也都叹息不已,几个纪家的家仆,抬着空的棺椁,把晓芙葬了,纪英说晓芙毕竟还是个年轻女子,福泽不深厚,便没有大办,众人也顾及到纪家二老伤心,也都没有半点怀疑,就这样,除了知道真相的几个人,都以为晓芙已经故去了。

      杨逍知道自己还是让晓芙受委屈了,他曾经承诺她明媒正娶,如今却只能让天下人误以为晓芙已经去了,他们走之前,晓芙最后一次去拜别父母,她父母同样告诉她,她此生都是纪家的女儿,但是往后,不必再回来了。晓芙依偎在杨逍的怀里,她没有半点懊恼,她从前为所有人做的打算,在见到杨逍后都觉得不重要了,就像周姐姐劝自己的那样,人不能一眼把人生望到尽头,如果选择相信杨逍和他们之间的缘分,就要相信时间能把所有不可能的事都变得可能。她知道他们辜负了许多人,她对不起父母家人,对不起师父同门,也对不起殷家和殷梨亭,但是她现在只想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

      晓芙在蝴蝶谷治了几个月的病,医仙胡青牛脾气有些古怪,看在晓芙体弱,还怀着孩子,种种不易,又因为到底还算是服杨逍的,能为晓芙开方子,都已经不算容易了,他的妻子王难姑也古怪,来去无踪的,有时候出现,有时候离开,晓芙远远地看过她一眼,是个美貌的女子,但是脸上冷冰冰的,让人不敢接近,她也不跟晓芙和杨逍多言,倒省了许多不必要的礼节。这样一来,煎药的事都要杨逍亲自来做了,有时为了感谢胡青牛,他还得上山去采药,晓芙心疼他,他只说,住在蝴蝶谷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多学学,往后若晓芙哪里不舒服,他也好照应。

      因为又怀着娃娃,晓芙终日病恹无神,跟杨逍说话的样子都极为虚弱,杨逍每日给她煮的粥,喝下去都要吐一大半出来,更别说治病的药,都随着粥一起吐掉了,又总说住在胡先生这里,多有打扰,心里不安,杨逍见她这样子,着实心疼,每日都陪着她,跟她讲西边的美景,又和她畅想一下往后的生活:“晓芙,别担心,过些时候,指不定这天下会怎么变,等情况好一点,我必定要陪你回家的。”,“你若觉得对谁愧疚,都不要放在自己心上,那些都算我杨逍的,我后半生积的德,除了给你和女儿,全都给他们添福添寿。”,“你怎么知道是女儿?”,晓芙笑着问杨逍,“我想要个女儿,好不好?”,杨逍一脸真诚地求着晓芙,晓芙噗嗤一声笑了,答说:“这个哪里是我答应了就能算的。”,她侧过头又想了想,回答杨逍说:“不过我也觉得,这孩子一定是个女儿,从前周姐姐说,做娘的是能感觉到的,真是这样。”,“那太好了。”,杨逍握住晓芙的手,他们一家人再也不用分别了。

      约摸快有半年的光景,胡青牛说晓芙身上的寒毒已经清除了,但她体弱,又要护着肚子里的娃娃,想是又在水里泡过,余下一些已经入骨的,如何也除不干净了,往后遇到天冷,身体或许会痛,也只能晓芙自己忍着了。杨逍听了难过,求胡青牛无论如何治好晓芙,胡青牛摇了摇头说:“我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彼时晓芙显怀已经很厉害了,她说既然病治好了,也该离开了,她想去杨逍的坐忘峰。杨逍依了她,找了马车,紧赶慢赶地回到了坐忘峰,那时候已经入秋了,塞外是一片壮阔的美,晓芙说这里真好,杨逍就回答她,那就一辈子在这里好了,晓芙把头靠在杨逍的肩上,忍不住哭了,她想,自己盼望了这么久的坐忘峰,终于到了,以后再也不要离开了。

      (六)

      来坐忘峰没多久,晓芙便要生产了,本来算着日子还差些时候,好在杨逍一早就安排人把生产需要的东西都备下了,那天夜里,晓芙忽然说肚子坠地难受,稳婆过来,又把杨逍推了出去,等地杨逍十分着急,在门外把各路神仙求了个遍,让他们保佑晓芙和孩子都平安。还好算是顺利,两个时辰之后,稳婆就出来报喜,说晓芙没事,孩子也很好,杨逍先进屋看视了晓芙,才接过孩子看了看,果然是个女儿,皮肤白白的,长大一定和晓芙一样好看。等到晓芙转醒,杨逍坐在她身边,把那孩子递给她看,“该给孩子取个名字的,你来取好不好?”,杨逍问她。晓芙把孩子抱在怀里,看了片刻,忽然莞尔一笑,目光温柔地看着杨逍,笑着说:“叫不悔,杨不悔。”,杨逍猛然一听这个名字,先是诧异地一愣,忽而明白过来,对着晓芙笑笑,不悔真好听,就叫不悔,他们一生一世都不会后悔。

      杨逍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这样和晓芙生活在一起了,还多了一个孩子,他想要着人去安排,重新迎娶晓芙一次,晓芙却拒绝了,说能得如今这些,已经很好了。教中杨逍的那些手下,都知道杨逍在老家成了婚,带回一个俊俏的左使夫人来,如今连女儿都有了,但她似乎不大管事,只在内宅待着,很少能见一次,倒是赛克里处处跟人吹嘘,说早就见过左使夫人了,“你是想求娶左使夫人身边的丫鬟吧!”,赛克里的小心机被人一眼看透了,由着大家嘲笑了一番。晓芙来后,杨逍着人在房内添了不少东西,把房间布置成杭州老宅的样子,他很怀念和晓芙在一起的那段静谧时光,希望往后的生活都是这样,又去雇来两个丫鬟,伺候晓芙和不悔,他每日去前边处理教中事务,回来都有晓芙和不悔在等着,他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好,给他什么,他都不换。

      每日清晨,晓芙总是醒地很早,杨逍说,你这么一个贪睡鬼,到了这里,只管好好睡便是了,没人敢管你,晓芙却笑说,好容易求来这样的生活,不尽心尽力,自己心里不安。她抱着孩子,和杨逍一起在屋子里读书,帮他剪掉烛心,给他添上新茶,虽然有婢女在,也常常亲自下厨,给杨逍做一些从白婆婆那里学来的家乡菜。杨逍从不许人去打扰晓芙,也不强求晓芙过问教内的事,但晓芙总能在他一筹莫展时,给他一些提点,赛克里是杨逍给晓芙指派的,说有什么事,都可以叫他去办,晓芙却很少麻烦他,晓芙身边两个丫鬟,一个叫流云,一个叫静月,赛克里觉得流云太孩子气了,还是静月好,温柔贤惠,像晓芙一样,他每次替晓芙采买东西,都不忘给静月带一份礼物,流云像静月的妹妹,也少不了一份。众人揶揄他,让他不如跟左使夫人说明了,求娶静月,赛克里却想,静月在这里又不走,晚些时候跟夫人提有什么要紧的,别吓着她,自己好好照顾她,她若也属意自己,岂不是更好。

      不管这样的日子何等安定,杨逍却总觉得亏欠了晓芙,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跟晓芙说,他如今依然在尽力寻找阳教主夫妇和范右使,等找到他们,自己就把所有的事都放下,带晓芙和孩子去隐居,晓芙却说,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也都不重要,但杨逍总是放心不下晓芙,即使日日相见,也总是忧心她的身体和情绪。自从得了胡医仙的救治,晓芙的内伤虽然已无大碍,但每年寒冬之时,总会发几场病,每每觉得身体奇寒,头痛欲裂,卧床不起,杨逍自然觉得愧疚。另一方面,杨逍总觉得晓芙心里有牵挂,他们屋内有一小尊佛像,晓芙时长在前面祷告,年节时分,又会在山峰上,向着东边南边磕头,杨逍知道,晓芙还是觉得对不起父母,师门,只怕还有殷家,他想劝她,又无从开口,只能在心里默默陪着她忏悔,有一次他说,到底还是给晓芙添了烦恼,引得晓芙这样终日不安,晓芙却说,如果不跟杨逍在一处,她仍旧会这样,只不过所念之人,都是杨逍罢了。“世事哪能求全呢,如今能和你相守,我已经觉得是最大的所求了。”,杨逍听罢,觉得欣慰却又凄然。

      众人都道杨逍变了,他从前跟人说话,总是冷言冷语的,如今即使手下的人做错了些事,他也总能包容,跟人说话也带着些柔情,“这男人娶了妻室可就是不一样啊。”,大家在背后偷偷议论,但总归是开心的。这位左使夫人,他们是真的喜欢,她跟人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也从不用她的身份压人,温柔又娴静,那个孩子渐渐大了,也教导地聪明懂事,有人经常看见夫人在后山教那孩子读书。杨夫人从未提过她的娘家,大家连她姓什么也都不知道,不过总之称杨夫人就对了,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奇怪的是,她并不多言多语,她和孩子来之后,整个坐忘峰却好像热闹起来了,杨左使几天去一趟光明顶,管理教中事务也用心多了,大家都觉得,明教群龙无首的状态持续了这么久,大家也都低迷了这么久,杨左使忽然娶了夫人,他的生活有了未来,大家对未来也都有了期盼,所有人都变得充满了希望。

      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了十几年,他们夫妻的感情,似乎是一天好比一天了,没有人不羡慕的。从前,明教众人做下许多错事,这几年杨左使都带着大家积德行善,尽力在弥补,但到底无法平息众人所有的怨念。后来听到消息,说六大派要围攻光明顶,杨逍请回五散人共同护教,别的他都不怕,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如若跟六大派正面起冲突,担心晓芙的情绪。他迅速把消息封锁,只跟晓芙说,让她好好待在坐忘峰,光明顶有些事要处理,他可能要去一个月,让晓芙哪里都别去,晓芙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太好,但杨逍不愿说,她知道他有他的打算。“我不在,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杨逍握着晓芙的手嘱咐她,“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等着你。”,晓芙捏了捏杨逍的手,安他的心。

      杨逍去光明顶的日子,晓芙日夜不安,常常是先让不悔去睡觉,自己一坐坐到天亮。不悔这时有十几岁了,也能看出娘的担忧,但她于爹娘从前那段离经叛道的感情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娘真正的身份,所以也不知道娘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晓芙想,师父是亲眼看见她被放进棺材的,这些年杨逍保护她很好,从没有人知道她就是峨眉派的纪晓芙,应该不是师门的人寻上来了,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杨逍如此担心呢,尽管他已经尽力掩饰,晓芙还是能看得出来。她日日坐在山头眺望,希望杨逍早一些回来,他说过他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别,她担心他,却也相信他。

      这一个多月,晓芙的心像在被煎熬一样,她想,若是杨逍有个三长两短,她就等到不悔嫁了好人家,随着杨逍一起去,但好在,杨逍一个多月后就回来了,而且带来的不是坏消息。那个时候,杨逍才告诉她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事,晓芙听地惊心动魄,就像亲眼目睹了杨逍被人为难的样子,但好在,最后的结果,是一个叫张无忌的少年,救了大家,还带来了阳教主的消息,原来阳教主和阳夫人多年前就已经在密道中丧生了。“说到张无忌这个孩子,和你还有些渊源,他是武当派张五侠和天鹰教殷素素的遗孤。”,“嗯?”,晓芙一惊,杨逍才把他听来的,张翠山和殷素素的事讲给晓芙听了,晓芙不由地感叹起来,张五哥夫妇想要一生相守,竟然被逼地双双自尽,而自己太幸运了,如今还能和杨逍坐在这里共话沧桑。“那后来呢?那孩子呢?”,“那孩子,哈哈,我第一眼看他,就觉得他能当大任,被我哄地当了明教的教主。”,“你?”,晓芙先是一惊,随即也笑了,杨逍总有这样的本事,这下好了,他把教中事务托给了别人,自己尽可以享乐了。“只是,晓芙。”,“嗯?”,晓芙见杨逍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有什么事,“晓芙,这孩子刚当教主,我于情于理,都要辅佐他一段时间,暂时还不能带你和不悔远离江湖,还有,算起来,你和他父亲也是故人,但只怕你不能认他,这次的事极其凶险,无论我这些年做了多少弥补的事,六大派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我不希望你受牵连。”,“你说的这些都是有道理的,我懂,你放心去做就好了。”,“谢谢你,晓芙。”,杨逍感激地握住晓芙的双手,“哦,对了。”,杨逍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踌躇了一下,又对晓芙说:“以为你过世之后,殷六侠确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八年前,也由父母做主,娶了襄阳城里另一位大家千金,听说夫妻感情甚笃,如今孩子也有三个了,你大可以放心了。”,晓芙听后,先是一愣,随即笑笑说:“他人好,应当有美满生活的。”,的确,得知殷六侠如今过得好,晓芙确实安心了许多。

      不久之后,万安寺一战,张无忌终于带领明教众人,得到了江湖上的认可,范右使也终于回归明教了,杨逍把范遥引荐给晓芙,晓芙的真实身份,只有范遥一人得知。某日夜间得空,杨逍备了酒菜请范遥一道共叙少年时的友谊,他们都感慨,曾经风度翩翩的少年,都已经在人生路上走了这么远了。“还是杨兄幸福,如今有了妻女,也总算安定了,哪里像我,求不到黛绮丝的垂青,便只能孤家寡人了。”,杨逍笑笑,说范遥也太死心眼了,世间好女子多得是,何苦就在黛绮丝一棵树上吊死了,范遥笑问杨逍:“那给你一万个绝世美人,换嫂夫人,你换不换?”,杨逍听了哈哈大笑到:“那自然不换,范兄果然懂我。”,他又敬了范遥一杯酒,这才把心头话尽吐:“范兄,在下其实有一事相求。”,杨逍一口饮尽杯中的酒说:“本来刚跟范兄重逢,应该好好叙叙兄弟情的,但我这些年,为明教的事,亏欠晓芙太多了,现在寻得范兄,辅佐张教主的事,在下想请范兄出马,拯救苍生的事,我前半生尽力了,后半生,我只想陪着晓芙和女儿。”,范遥看看杨逍,沉思了片刻,说到:“这事范某定当尽力,杨兄能得天伦之乐,范某实在是羡慕,现在我回到明教,看见张教主如此有才有德,也十分快活,想要助他为天下百姓做点事,后面的事就交给范某,杨兄为明教操劳大半生了,也该享享福了。”,说着也把酒一饮而尽,两位惺惺相惜的兄弟,久别重逢,这一晚直聊到东方微白才散开了。

      杨逍辞别了张无忌和范遥一干人等,回坐忘峰接上晓芙和女儿,赶着马车向东行去,不悔问他们要去哪里,杨逍说,从前一直打算带她们去桃花岛,但如今明教既被大家认可了,他们也不必躲了,就回杭州的老宅子去,杨逍每年都给白爷爷和白婆婆捎信,他们也知道杨逍和纪小姐得了个女儿的事,都在等着杨逍一家回去,“不悔不是老问外公外婆么,咱们住在杭州,以后每年都可以去看他们,现在不必担心了,咱们这次路过汉阳的时候就去看看他们。”,这些年来,虽然纪家的二老让晓芙不要回家,但杨逍每年都派人偷偷去询问,纪家这几年一切都安好,晓芙也就放心了许多。杨逍想,时间真的能把许多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如今他总算给了晓芙他想给的一切,名正言顺有了,安定的生活也有了。杨逍转头看看坐在马车厢里的晓芙和女儿,晓芙也对着他温柔地一笑,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对彼此的情谊还是如当初一样,这些年来,他们之间没有丝毫改变,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担忧总算都没有了,属于他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就在此刻已经永远地到来了。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自己太希望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圆满的了,所以就写了双结局。子不语怪力乱神,再说这样的剧情我实在也是想象不出来,所以就从晓芙在江州看病开始,写了另一条故事线的剧情,算是完成自己对故事的一个希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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