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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8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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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昭回到家的时候,卫燕喜正在窗下的小榻上坐着,手边是张特制的小几,大小正好能放在榻上,上头摆着算盘,叠着一摞的账本,她手里也拿着一本,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听到吓人问安的声音后,随即抬起头看。
秦王府的账房一直都是张仆在管。自景昭给了她夫人的身份后,张仆便将账房的事一点一点转移到了她的手底下。
等正式成了侧妃,更是直接脱手,只管着前院一些花销,每旬还会向她报一次账目。
卫燕喜做惯了生意,对账本这种东西,也很快上了手。
只是从前还不觉得,等到俩人真正做了夫妻,回家看到她忙于账本而忽略自己的样子,驰骋沙场的秦王殿下,莫名觉得被抢走了关注。
虽然……他看上的这个人,从前也不是个时时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人。
“你回来了。”卫燕喜拿开腿上摊着的一本账本,作势要站起身,“听说因为天气不好,今年外头的收成有些差,我看账本上记的米粮比去年这时候贵了两倍。”
她说完话,上前给景昭宽衣,见着他眉宇间难得露出疲态,有些心疼,“是不是宫里头那位又做了什么麻烦的事?”
景昭看她满眼心疼,抬手揉了揉她的脸:“是有点麻烦。不过还好,能解决。”
卫燕喜啧了一声,打开他往她唇瓣上揉的手,没好气道:“秦王殿下天下第一。”
景昭勾了勾唇,也不介意她的动作,双臂一展,若无其事地将人搂进怀里:“彩虹屁可以多一点。”
他最近从她那里学了不少新鲜的词句,学得快,用得也快。
卫燕喜正打算再给他鼓鼓掌,男人头一低,下巴压在了她的颈窝,“好燕喜,给我揉揉头吧,有些累。”
房里点起了安神香,气味很舒服,即便是心里藏着事,配合着被人按揉额角带来的舒适感,景昭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
“太后被幽禁了。”景昭闭着眼,突然道。
卫燕喜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佟太后与小皇帝的关系,迟疑问:“太后娘娘不是皇上的生母吗?皇上怎么突然……”
景昭睁开眼,目光悠远:“郑保保死了。永年伯称病。他在朝中这几年,从前依赖太后,后来依靠郑徐两家的人脉和谋划。现在两边死的死,躲的躲,他急了,头脑发慌,把直言相劝的太后幽禁了。”
“……”
卫燕喜实在无语。
她对小皇帝的全部印象,就是那一次次进宫时的接触。
小皇帝的性子明显的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且颇有些好高骛远。他对人的任何感觉,直截了当地写在脸上,不遮不掩。
好吧,也许是压根不懂怎么遮掩。
“我听说,皇上他是由先帝和太后亲自教养长大的。”卫燕喜回想着张仆之前说过的事,有些唏嘘,“想来,他小时候应当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出生后没两年,我就离了燕京。我只记得,皇兄在给我的家书中经常会提到这个长子,说他聪敏,机智,又十分好学,虽然皇嫂会宠孩子,但从不过度。皇兄……一直在把这个孩子视作是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哪怕那时候他的后宫也有几位嫔妃,但他始终没有想过未来的太子是从别人的肚子里出来。”
景昭回忆着过去的事情,不免提起先帝。
先帝对当时这个唯一的孩子,寄予了厚望。他竭力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东西灌输给孩子,如果不是他身体羸弱,他能做的更多。
这些更多,小皇帝兴许不知,但景昭都知道。
其实,佟太后也知道。
所以先帝驾崩的第一年,朝政清明,因为太后垂帘听政,她重用的都是先帝特意叮嘱要重用的那批朝臣。
“……后来因为佟太后防备着我,所以朝中很多事在先帝驾崩最初的两年内,我很难打探到消息。也就不知道,郑保保和徐家是怎么走到了皇上的身边。”
景昭在卫燕喜的腿上翻了个身,脸贴上她的身体。
“或者,这个孩子本就是这样的秉性,只是皇兄和皇嫂一直没有注意。”
“他是先帝的孩子,秉性应该不坏。”卫燕喜缓缓道,“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教导了什么,毕竟那时候,他也不过就是个小孩。”
“十三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十三岁……
卫燕喜愣了愣,十三岁的时候,她在做什么来着?
“大概,是读书吧……”
十三岁,六年级,或者上初中的年纪。
开始了对小男孩年少懵懂的好感,开始有了升学考的压力。
她说读书,景昭想到的却是扬州那儿教养瘦马的事。那大概是极苦的一件事。
“有没有想过替你娘找到家人?”景昭问。
“家人……想过,只是我对娘的记忆不多,而且她那时失去了记忆,就算是喜鹊,也不知道多少关于祖父母家的事。”卫燕喜仔细翻了翻小燕喜的记忆,依旧一无所获。
景昭睁开眼,长久的沉默后,说了一句话:“你娘,姓佟。佟太后的佟。”
“对啊。我娘姓童……”卫燕喜正说着,忽而顿住,而后难以置信道,“王爷的意思是说,我娘……我娘和佟太后出自……出自一族?”
这话一出,卫燕喜有些惊着了。
她只觉得太后宫里那个佟家的小姑娘看着有几分眼熟,如今想起来,除了像佟太后外,可不就像她和喜鹊么。
见景昭不答,卫燕喜抚了抚心口,小心翼翼问:“王爷,我娘真的和佟太后……是一族?”
“嗯。”
“我娘从前伺候过的本家大小姐,是太后娘娘?”
“是。”
“那太后她知道了?”
景昭点了点头:“从那天知道你娘的事后,太后就差人出宫去调查你娘的事。你娘刚出事的时候,佟家人也曾经花了很多精力到处在找,但始终音讯全无。现在想来,就是因为那时候你娘失了忆,只记得自己姓佟,但佟和童同音,于是到后面,也就分不清到底是佟还是童了。”
他眯了眯眼,“太后原本的意思,是确定了你娘的身份后,就让你认祖归宗。但眼下,她被皇上幽禁宫中,什么时候能出来暂且不知。”
他顿了顿,问,“你想不想先去见见你的外祖父外祖母?”
“你喜鹊呢?”卫燕喜有些高兴。
“她身体还没好,等过段时间再安排。”
虽然,从感情上来讲,卫燕喜对佟家没有多少感情。但也许是因为她和小燕喜已经彻头彻尾成为了同一个人,所以有一种欢喜的心情几乎是自然而然地从心底生了出来。
这种欢喜,一直持续到她真的见到了佟家人都没有消失。
“这是十九娘的女儿?”
卫燕喜是跟着景昭从佟家的后门进去的。她戴着长长的幂篱,从头到脚将人遮掩着,一直到见到佟家人,她这才摘下幂篱。
站在面前的佟家人,除了佟太后年迈的父母及兄弟手足外,还站着两位神情激动的老人。
老人的衣着打扮比起佟太后的父母而言,略显得朴素了些,脸上布满了皱眉,皮肤也黑黝黝的,十足是做苦活出身的样子。
一见她露脸,老人的眼眶顿时红了。
“是十九娘的女儿,是十九娘的女儿!”
卫燕喜见两位老人满脸都是激动,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景昭。
景昭从见到佟家人起,就一直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听到两位激动的声音,再看卫燕喜无意识地依赖,旋即点了点头。
“我娘失去过记忆,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我还有个姐姐,叫喜鹊。姐姐听我娘说起过一些事,她忘记了很多事,只记得自己从前给族里本家的小姐做过丫鬟。”卫燕喜定定地看向两位老人。
“十九娘她、她是什么走的?她那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了?”两位老人此时已经顾不上身边的本家老爷了,上前一步,着急的问道。
卫燕喜的视线在面前几位的身上一一扫过,也许是因为本家和旁支的关系,他们的长相上并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尽管如此,那一二分的相像,以及景昭和佟太后找到的那些证据,也足够证明他们的确是她们姐妹俩的长辈了。
“我娘是在生我们弟弟的时候难产没的。那些年……她过得并不好。一尸两命之后没多久,我们那个爹就把外面的姘头娶回家,很快生了个儿子。”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老人身子微微一晃。
佟家其实在前一天从秦王那儿已经得到了不少消息,但当面听卫燕喜说那些事,仍旧觉得难以接受。
老人强撑着追问:“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样?”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小时候是被姐姐护着长大的,因为后娘生的弟弟会欺负人。后来后娘嫌我们碍眼,就把我们卖了。我被卖去了扬州做了瘦马,姐姐入了大户人家成了小丫鬟。”
见老人落下眼泪,卫燕喜忙笑着安抚。
“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姐妹俩现在都过得挺好。姐姐生产前还在说,要挑个好日子,给娘迁坟,再怎样,也不能叫娘留在卫家的祖坟那儿。”
“该迁。”佟国公一直待在边上,闻言点点头,“论齿序,十九娘,就是你娘算是我的堂妹。当年如果没出事,你娘陪着我妹妹入宫,多半后来也是要许配给官家,过上清闲的日子。卫家那样的地方,是该迁出来另外安葬。”
佟国公一开口,两位老人立即神情激动地要给他行礼。
佟国公身边的佟老太爷和太夫人忙伸手扶住他们:“孩子回来了就行。别的都不重要,不重要。”
佟氏的旁支一直都依附着本家。
其中卫燕喜亲娘这一支和本家的关系,类似主仆。但主仆和主仆之间又有区别,譬如佟十九娘就是自小和佟太后一块长大,也算是佟家半个小姐。
所以十九娘一丢,佟家是派了不少人找的。
如今十九娘的女儿找回来了,两个女儿又分别嫁进了高门,佟国公更是不会怠慢。
认祖归宗的事推到了喜鹊身体好转后再进行,今时今日,佟国公先让自己夫人带着这个外甥女,把国公府里的人都先认了认。
在卫燕喜认亲的时候,景昭与佟国公就太后被幽禁一事进书房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