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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8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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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不早,殿内虽还是灯火通明,但殿外的夜色已经浓稠如墨。虽然皇亲贵胄们不必遵循什么宵禁的规矩,但也不好在宫中逗留到太晚。
更何况,佟太后一贯早眠,如今已经困倦了。
景昭舒展了下身体:“走吧。”
他同卫燕喜说话,顺便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回去歇息了。”
她跟着应声,就见景昭走到太后身前说了什么,太后看了看她,点了头。
出太后宫的时候,甬道那头突然传来了人声。引路的宫女提起灯,卫燕喜就见着白太妃款款而来。
她似乎并不在意被往来的宫女太监们看到自己和秦王交谈。
想来,这时候要说的,应当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
卫燕喜微微低头,视线瞥过景昭的腰侧,那里空荡荡了,不见了平日里她恨不能藏起来男人却偏偏要招摇撞市挂着的丑荷包。
丑归丑,但荷包这种贴身的东西要是丢了,也是个麻烦。
她把这事同景昭说了,完了道:“应该是落在了太后娘娘的大殿里,我回去找找。”
“让宫女去找就是。”
“还是我去吧。”卫燕喜想了想,有些不大好意思,“怪丑的……”
景昭低笑,拍拍她的背:“那你去找,我在这等你。”
他其实想陪着一块去,但白太妃在这,想来是有话要说。
卫燕喜见他同意,方才沿路返回。
那荷包多丑啊,要是丢了还好,可上头还绣着景昭的字,回头要是被什么人捡去做了他用,那就不好了。
兴许是走得急了,拐弯处恰好有人过来,“咦”了一声,便带着难听的嗓音笑着叫住了她。
“卫夫人?”
那人咯咯笑着,从拐弯的影子里慢慢走出来,“卫夫人怎的一个人在这?”
这声音十分难听,卫燕喜愣了一瞬,随即抬头看过去——竟然是她一下午没有在太后宫中看到的郑保保。
她不大明白这人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但还是应了话:“原来是郑公公。王爷有东西落在了娘娘宫里。”
郑保保笑:“什么紧要的东西,竟然还要劳烦卫夫人亲自跑一趟?”
卫燕喜不打算回应,转身要走,郑保保却突然拦在了她的面前,竟还伸出手,试图去摸她的脸,“看来,王爷也并没有像外头传闻的那样,视夫人如珠如玉,如珍如宝了。这样的美人,竟没被捧在手心里疼,实在是浪费。”
他这个动作简直太过大胆,卫燕喜错愕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两步:“郑公公这是要做什么?”
郑保保咯咯笑:“老奴这是心疼卫夫人。毕竟,卫夫人怎么说当初也是要嫁给老奴的呢。”他语气轻佻,一副惋惜的口吻,“要不是出了岔子,哪会让卫夫人如今在秦王身边受这样的委屈。”
这儿没什么人来人往,郑保保竟然狗胆包天地还想动手动脚。
卫燕喜抬手打开他伸过来的狗爪,怒道:“郑公公,我是秦王府的人,郑公公这是不把秦王放在眼里么?”
“秦王嘛,自然是要放在眼里的。”郑保保打量着她,笑成菊花样,眯眼道,“可美人怎也比王爷重要不是?”
他说这话熟稔得很,想来类似的事从没少做过。这座宫里,在太后不知道的地方,不知多少宫女被他这边骚扰过。
卫燕喜站定,沉着脸道:“郑公公,这里是太后住所,郑公公就不怕我将此事告到太后那里?”
她想过郑保保是个怎样的人。但真碰上的时候,那种令人觉得恶心的感觉还是一瞬间就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不是很明白,这样的人,以佟太后的性子怎么能够容忍他,怎么就留在身边重用了。
她不是很明白,小皇帝为什么会用他……
郑保保听出她话中的威胁,打量她的视线越发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卫夫人这般性情,当真是出人意料。可惜了,当初若是你入了我郑府,我一定好好疼你爱你,不叫你孤零零地出入。可惜了,可惜。”
卫燕喜不躲不避:“不可惜。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郑公公这等人物,天下无人配得上。公公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可也别习惯了呼风唤雨的日子,就忘了是谁给了你这般行事的机会。”
她态度坚定,丝毫没有因为他的举动感到困扰,仿佛他刚再纠缠下去,就会让他好看。
郑保保与她对视了片刻,终究是退了一步,冷笑道:“听说卫夫人和贱内是故交好友,夫人不如多和贱内走动走动,上门小坐……”
“卫夫人?”
有人从后面走来,手中灯笼微提,露出安平长公主清秀的脸庞。
长公主似乎是才注意到郑保保,愣了愣,随即低头,“郑公公也在。”
郑保保面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口中说着告退,这才慢条斯理地往太后大殿方向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回头看,那双鼠目始终带着令人不适的光芒。
一直到郑保保人走远,安平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壮着胆子抬起头。
卫燕喜看着她,扬唇微笑:“长公主怎么还未回宫?”
“我的宫女在殿内拾到了这个。”她伸手递过东西,眉眼弯弯,“这上头绣着王叔的字。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王叔的东西,可总归不好让它被人捡去,索性想追上你们看看。若是王叔的就好,若不是,也得让你们知道了才好拿回去处理。”
卫燕喜往她手上看,果不其然见到了自己那拙劣绣工做的荷包。
她忙感激地谢谢长公主。见长公主还不时回头去看郑保保离开的方向,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畏惧,卫燕喜想了想,安慰道:“长公主只作不知便好。”
她顿了顿,见长公主猛地变了脸色,笑了笑,“刚才郑公公说的那些话,长公主什么都没听见。”
“你……”
“我会一五一十告诉王爷。但是长公主要记得,你什么都没听见。从前在宫里怎么过的,从今往后还是怎么过。”
安平长公主有些懵,反倒是她身边的宫女机灵地应了是。
回到先前的甬道,除了景昭和身边的太监,已经不见白太妃的身影。
“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迷了路,还是说找不着东西了?若是丢了,回头你再给我做一个便是……”
景昭先是笑了一声,伸手刮了刮卫燕喜的鼻子,而后看清她的神情后,不由敛住了笑意。
“怎么了?太后为难你了?”
“不是太后。”卫燕喜摇头,一五一十将遇见郑保保后发生的事仔细说了。
说完后,才将荷包取出,重新挂在景昭的腰侧,“我让长公主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她也是怕我出事,才急着出来帮我打岔的。”
景昭的脸色冷了下来,伸手牵住她:“他敢有这个胆量在宫里就拦你说话,看来是觉得本王奈何不得他了。”
“他是小人,自然是不怕君子的。”卫燕喜抿抿唇。
从宫里出来,一直到坐上秦王府的马车,景昭都垂着眼帘,掩去眸中所有的狠戾。
“他是小人,我却也不是什么君子。”他松开一直牵着的手,将人揽进怀中,“他敢这么说话,就该有接受本王怒火的准备。”
卫燕喜仰头,见他神色冷凝,索性伸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亲。
“不过是几句话。我信王爷早晚会叫他后悔长了那根舌头。”
她话音落,男人的吻便如风暴雷鸣,轰然而下。
郑保保不是时时都能出宫回府。
太后宴请秦王和卫夫人那日后,郑保保他待在宫中的时间变得更少了。
明面上看,是佟太后念及他年纪大了,给他少安排了事情,甚至连小皇帝那边也一样。但实际上,不过是因为赌坊的事,叫佟太后心生了警惕。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是不能在这时候再像以前一样,随便拿宫里的小太监宫女撒气,于是那些恼火就这么带回了他在宫外的府邸。
郑保保的这座府邸里,住了许多女人——每一个都是各地官员或商贾为了能和他攀上关系,或是得到一些好处所以送来的。
朝中官员们都知道,他的后院就是一个花园,女人是花,娇艳的,清纯的,冷冽的,什么模样性情的都有。参也参过了,但从来都是不了了之。
那些被送进郑府的女人,有被逼无奈的,也有自愿的。
但无论是什么情况,为了能活命,大家只能拼命地去向郑保保邀宠,盼着能活下去,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如今,在这个后院里最得宠的,是前些年送来的扬州瘦马,如今的正房夫人玉芙和一个脑子不大灵光的薛元娘。
薛元娘大多时候就好像一个孩子,单纯天真,傻傻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是有玉芙护着,恐怕早就被那些心怀歹意的女人给撕碎了。
因此,薛元娘最会缠着的人,就是玉芙。
这天一早,已经在家闲了两天的郑保保出门去了,临走前,吩咐玉芙把屋子里的死人拖出去找地方埋了。
玉芙低声应是,站在他寝屋外,拿起帕子掩了掩口鼻。
屋里的有血腥味,也有屎尿的味道。
那是被虐死的后院女人留下的气味。
人濒死的时候,总会有些不自觉的反应。郑保保厌恶这些反应,所以哪怕原意不想弄死人,这时候也会选择下手弄死。
玉芙站在门外,看着下人们从屋里抬出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她闭了闭眼,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身后头,传来薛元娘怯怯的声音。
她回过身,拉过薛元娘的手,一如往常哄着道:“元娘,姐姐要你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