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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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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黄鹂分派的结果,张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从秦王到了适婚的年纪后,想要打他主意攀高枝的人就从不见少,可最后一个都没成。就是徐家,也不过是由着圣上赐婚才嫁了个女儿过来做了王妃。
只不过,这个王妃有名无实地过了一年半载后,终于提出了和离。
和离不说,还十分殷勤地让娘家人送了四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过来。
说是伺候王爷的,实则也不知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这个叫卫燕喜的,我原本是打算把人提到王爷的书房里伺候,你怎么把人分派到蘅芜院去了?”
张仆皱着眉头,将手里分派活计的名单扔在了桌上。
黄鹂没去理会他,反而同张婆婆继续说着话。
张仆拍了桌子,冷声问:“王爷走之前虽允许你管教府中丫鬟,可这四人是徐家送来的,你把人往水房、厨房塞也就算了,蘅芜院是怎么回事?”
黄鹂终于回过头来,哼了一声:“徐家人不怀好意,我这也是为了王爷好。”
张仆皱眉:“真的?”
黄鹂抿抿唇:“把人往水房、厨房塞,总好过让人有机会时常在王府里走动。谁知道这里头究竟哪个是真来伺候人的。”
她顿了顿,“尤其是那个叫卫燕喜的,一脸狐媚模样,一看就不老实。张总管,你要是把她往书房送,万一害了王爷怎么办。”
张仆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这四个人里头,就属这个最本分。”
这几日接触下来,那三人各自都使出了本事在府里与人套近乎,有的是为了能多套点王爷的消息,有的是想攀点关系日后日子过得松快些。
唯独那个卫燕喜,吩咐了要做什么,就老老实实跟着做。哪怕有些笨手笨脚,也知道补救。事情做完了就待着,不乱走,不聊天,比那三个都要本分。
要不然,他也不会想着把这人挪到书房去。
不过去蘅芜院,倒也不是不行。
“不行!”
黄鹂跳了起来:“王爷的书房,连我都去不得。她一个狐媚子过去了,要是惹出什么事来,可怎么收场!”
张仆拧眉:“够了,人已经分派去了蘅芜院。你也少闹腾,这是秦王/府,你想明白自己的身份!”
张仆甩手就走,黄鹂气得直磨牙,追着张婆婆就问:“他是不是想把那个女人塞给王爷?还是那个女人给他塞了好处?凭什么连我都进不得的王爷书房,想让她去伺候!”
张婆婆不敢乱应答,只能含糊回两句“哪能”。
毕竟,一个是王爷从小一起长大的伴当,王爷被禁足后,他千里迢迢赶到麟州继续伺候。一个是宫里的太后当年赏赐下来的丫鬟,两人的身份可都不一般。
无论得罪谁,都没好果子吃。
卫燕喜去蘅芜院的这天,才知道为什么王府里的人都说这儿闹鬼——蘅芜院里杂草丛生,也不知多少日子没人进出过了,风大一些,就能听到从窗户缝隙里传出来的“呜呜”声,听得不仔细可不就是鬼叫么。
再去看墙角,青苔爬了一地,地上石板之间的杂草一蓬接着一蓬,还有大半的围墙爬满了碧色的爬山虎。
石板是裂的,窗户是歪的,屋瓦是半秃的,就连屋檐下的连廊,木板都东边一个窟窿,西边一块翘起。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座王府内会出现的院子。
卫燕喜小心踩着石板路,走到屋檐下,头一抬,就能从檐廊破损的窟窿里,一眼望到晴朗的天空。
这地方……实在是破得别致……
堂堂一介王爷,居然府里还有这么破烂的地方。
难不成,秦王被禁足后,已经穷到连维修房子的钱都掏不出来了?
她忽然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攒月俸了。
“你就是新来的卫燕喜?”
有个声音才背后传来。
卫燕喜回头去看,就瞧见了一个梳了双丫髻的小丫鬟抓着扫帚簸箕站在后头,胖乎乎的,一脸福相。
“我叫鹌鹑,是前头负责洒扫院子的三等丫鬟!”
小丫鬟看着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件鸦青色的比甲,见她点头,高兴地手舞足蹈。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被扔到这儿来了呢!有你和我一块儿,我就不害怕了!”
一激动,还吹了个鼻涕泡出来。
她这么说,燕喜这才看清楚她眼睛底下的黑眼圈,还有分明才刚掉过眼泪的红眼眶。
“你是被扔过来的?”卫燕喜走上前,帮忙拿过笨重的扫帚,随口问道。
“是呀是呀。”有卫燕喜帮忙拿走扫帚,鹌鹑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院子里伺候的姐姐们都嫌弃我笨手笨脚,不会做事,一时不知道能打发我去哪儿。听说黄鹂姐姐让人打扫蘅芜院了,就将我扔过来,说是两个人一道打扫,能动作快些。”
鹌鹑说完话,傻傻地望着杂草丛生的院子,问:“姐姐,你说,就凭咱们俩能收拾好院子吗?”
卫燕喜没有吭声,只是拿了扫帚,用柄捅了捅院子里的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
才稍稍用了点力气,树枝“咔嚓”一声,从上头折断掉了下来,露出里头空荡荡的树心。
“啊呀,怎么办,这里到处都是坏的。瓦片得换新的,木板得换新的,连树都得重新种!我们两个人真的能把这里收拾好吗?我好怕黄鹂姐姐到时候生气又不给我饭吃。”
鹌鹑一边蹲在地上拔草,一边叽里咕噜地说话。
她说着说着,像是终于发觉卫燕喜一直没有回音,扭过头去看,“哎?姐姐,你不担心吗?”
卫燕喜折断一根半吊着的树枝,笑眯眯道:“我觉得你的名字起坏了。”
“为什么?”
“你应该叫八哥,不应该叫鹌鹑。”
“但是……鹌鹑也很能叫唤的……”
聒噪归聒噪,燕喜很快发现鹌鹑是个做事的好手。
虽然论起笨手笨脚,她俩是半斤八两,但凑到一块儿好赖能出活。
芜蘅院实在是太荒了。
饶是两个人,四只手,也忙活了三五日,才叫满地的杂草,满院的枯树都给清了个一干二净。
这头清完了,满院的地也就跟着露了出来。
石砖裂得厉害,有些还又尖又利的,鞋尖提到了一不留神都能划拉出一道口子来。
“这些该怎么办?”
鹌鹑踩在廊下地板上,“咔嚓”一声,又踩出了个窟窿,“这廊下的地板难不成要全都换了?”
卫燕喜弯腰拾起一块地板。地板里头都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就算鹌鹑不踩上去,再烂下去,差不多也就自己坏了。
“不换的话,这院子扫了和没扫有什么区别。”
“可是,要废上好些功夫呢。”
“总归是王爷的院子,只要不是穷得拿不出银子,账房那总能掏出笔钱来。”
账房在前院,卫燕喜没法往前头去,只好在后院蹲画眉。
画眉没蹲到,倒是撞上了黄鹂。
“你在这做什么?蘅芜院打扫完了?”黄鹂拧了眉头。
卫燕喜说:“蘅芜院的地砖、瓦片、檐廊上的地板都需要换新的”
“修是肯定要修的。”黄鹂道,“但是蘅芜院荒了很久,要想彻底修好,需要不少银钱,你当王府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卫燕喜先是一愣,继而笑了:“那怎么办?就这么继续荒着?黄鹂姐姐不是说等王爷回来,要是蘅芜院还没收拾好,就要我们好看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黄鹂不肯承认。
卫燕喜还有点好笑,说:“就当没说过吧。蘅芜院那就不修了。”
她说完就走,黄鹂明显愣了一下,又把人叫住。
“修蘅芜院不是小事,你、你要修就去找张总管。”
张总管忙起来时常碰不到人,要找到他,还不知道要碰多久的运气。
卫燕喜看了黄鹂一眼,后者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当下改了口。
“还是我去说。你回去等消息就是了。”
卫燕喜以为黄鹂让她等的消息,会是王府找了小工来修补屋瓦。结果过了一两日,跟着黄鹂来的只有个半大小子,瘦精精的,不像是能干苦工的样子。
“这小子一直给王府跑腿,蘅芜院里需要买什么东西,你就告诉他,他自会帮你买回来。”
黄鹂是这么说的。
那小子姓牛,王府上下都喊他阿牛。
阿牛是麟州当地一个小商贩的儿子,打小走街串巷,最是熟悉城里的店铺买卖。秦王到麟州后,王府里不少跑腿的事,就都交给了这小子做。
卫燕喜仔细问了阿牛,才知道张总管出门了,临走前给了黄鹂一笔修缮蘅芜院的银钱,叫她找工匠来修理院子。
但黄鹂谁也没找,只找了阿牛。
阿牛能跑腿,能讨价还价买东西,但不会修修补补,面对卫燕喜,他都觉得不大好意思。
“燕喜,怎么办?”鹌鹑两眼泪汪汪,“阿牛只会跑腿。”
她抽了抽鼻子,紧接着反应过来,“黄鹂姐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那我们要怎么办……”
卫燕喜打断她,揉了揉额角:“想办法。”
她对上阿牛的眼神:“张总管给了多少钱?”
屋瓦、木板、地砖都是钱,如果还要算上人工费,真的是笔不小的开支。
要是钱够,一切都好说。
要是不够……
阿牛对卫燕喜这个发问有些疑惑,想了想,比了个大概的数目:“我到的时候张总管已经和账房的人说好了,黄鹂姐姐告诉我,她可以支取这个数用来修缮蘅芜院。”
燕喜问:“市面上砖瓦的价钱是多少?”
阿牛:“王府用的通常是北地最好的砖瓦,因为产量少,所以价钱极高,而且会有上下浮动。具体的得上街比对才知道。”
“那你看看这个院子。”卫燕喜指了指所有要修缮的地方,“你预计要花多少?”
阿牛到底是在外头跑惯了的,当下报了个数字出来。
报完了,脸色也就白了。
鹌鹑“哇”一声直接哭了出来:“怎么办,也就勉强够买点东西,咱们请不到工匠。”
阿牛也慌了:“说不定是我听错了,姐姐们,要不我再去问问……”
“不用问了。”卫燕喜失笑,“就照这个数来。”
“燕喜……”
卫燕喜脸上的笑一下消失了:“有人想搞事情,就让她搞。她不怕被王爷和张总管知道了挨骂,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