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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5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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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喜还跪在地上,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下意识要回头去看。主位上的小皇帝已经直接站了起来,欢喜地从她身边走过。
“钱卿!”
“陛下。”
人进来的时候,卫燕喜只能听到一个属于男人的略显低沉的声音。声音近了,她稍稍抬起头看了过去,等看到男人带着浅笑的脸,自然也看到了跟在男人身后,面容温柔的年轻妇人。
那温柔的脸庞,晶亮的眼睛,一瞬间看得她眼睛都有点发疼。
是喜鹊。
和小燕喜记忆里的那张脸一模一样的喜鹊。
钱雪柳带着妻子一路挂着浅笑走进大殿,向着小皇帝行礼道:“内子前几日刚得了一盆新品牡丹,知晓皇后爱花,特意要送进宫里。草民也正有桩事要报于陛下,便跟着一道进宫来,不知可有打扰了陛下?”
“哪里的事!”
小皇帝扫了眼卫燕喜,又微微笑着朝钱雪柳看去,“朕说过,只要钱卿进宫,朕都一定有空。钱卿虽无官职,可也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绝不慢待你!”
钱雪柳笑着再行一礼,侧身同身边的妻子微微颔首。
年轻的妇人脸颊微红,正要行礼,小皇帝忙摆手:“钱夫人如今身怀六甲,朕免你行礼,还是快些坐下歇歇。”
“多谢陛下。”
“夫人腹中之子,将来可是要继承钱家家业,日后还要为我大靖所用,朕这是提早善待大靖的人才!”小皇帝嘴里呀呀呀地叫了起来。
钱雪柳微笑。
他头一低,仿佛是才看见跪在一边的卫燕喜,诧异道:“陛下这是……”
小皇帝脸色变了变。
“起来吧。”徐皇后这时走下主位,伸手将人扶起,“这位是秦王/府的卫夫人。”
钱雪柳听着眨眨眼:“原来是卫夫人。”
他回头,冲着妻子笑,“上回你还说秦王殿下那样的性子,只怕要一辈子不娶妻不纳妾。你看,这不是来了位卫夫人。”
这话其说起来有些失礼,可钱雪柳说的自然,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背后议论亲王有什么不对。就连小皇帝,听到这话还哈哈大笑起来。
“对,朕也以为朕这位皇叔一辈子要和他的刀枪战马过下去。没想到,最后自己竟还给自己找了个小妾。”
钱雪柳一直微笑着。卫燕喜看看喜鹊,又看看他,只觉得这人顶着张老奸巨猾的脸,也不知背地里是不是真像景昭说的那样照顾喜鹊,会不会偷偷欺负人。
她看着人,钱雪柳仿佛只是无意识地扫过她,最后目光又落回到小皇帝脸上。
“陛下,草民要同陛下说的事恐怕不好在这谈……”
“那就随朕去御书房!”
不等钱雪柳说完话,小皇帝手一挥,当即往前走。
走了没两步,他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卫燕喜:“卫夫人。”
卫燕喜低头行礼。
小皇帝眯眼:“皇叔不在王府,卫夫人不如在宫里小住几日,就当陪陪皇后?”
卫燕喜心头一跳,压下苦笑:“陛下,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卫夫人怎么说也是伺候皇叔的人,皇叔不在王府,朕召夫人你进宫小住有何不可?”
整个宫殿里,一下子除了皇帝的声音,就没了别的声。
钱雪柳咳嗽两下,问:“陛下这话说得不妥。”
“不妥?”小皇帝愣了下,皱眉,“钱卿觉得哪里不妥?”
“陛下,草民夫妇知道陛下这是为了卫夫人好,可这事若是传出去,宫外的人可不知什么好与坏。只晓得秦王这花容月貌的小妾才回京就被陛下叫进宫,还一去不返了。这里头,能说的可就多了。”
“呵……”小皇帝轻笑了一下,眼是冷的,“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人留在宫里就留在宫里,朕要人躺着出宫就躺着出宫。宫外的人算的了什么。”
钱雪柳的脸上,顿时敛去了几分笑意。
“陛下这么说,草民都要害怕了。”
“陛下不是要谈正事么?”徐皇后出声。
有徐皇后的提醒,小皇帝总算是放过了卫燕喜,领着钱雪柳去了御书房。
他前脚踏出大殿,后脚卫燕喜就偷偷舒了口气。
景昭说钱家是皇商,可他没说过小皇帝对钱雪柳这么在意。她这么想着,抬眼看向了那头坐在下首与徐皇后说话的喜鹊。
姐妹俩相差了三岁。
小燕喜没有襁褓时候的记忆,但卫燕喜想,那时候的喜鹊一定整日里抱着小燕喜,一口一个奶声奶气的“妹妹”,喂米糊,哄睡觉……这些原本应该是爹娘做的事,全部都是她垫着脚完成的。
“娘娘,我们这边一直聊着,倒是冷落了卫夫人。”喜鹊的声音突然响起。
卫燕喜回过神,忙垂下眼帘:“没有的事,是我话少……”
她话音刚落,喜鹊上前握着了她的手。这一握上,卫燕喜的心就颤了一下——喜鹊的手上都是汗。
她抬头去看,喜鹊微微笑:“夫人夫人的喊似乎有些生分了,我比你虚长几岁,不如就喊你卫妹妹?”
“你这一喊妹妹,我倒是想起来,你原本似乎也姓卫?”徐皇后问。
喜鹊笑道:“是呢。从前是姓卫不错,后来入了钱府,也就跟着改了姓氏。”她握着卫燕喜的手不肯松开,“我和妹妹八百年前是一家,这不一见面,我就觉得心里欢喜得很。”
她已经把牡丹送到了徐皇后面前,指着花又说,“卫妹妹喜欢花么?府里还有些牡丹,虽不如献给娘娘的这一盆,但也都是精品。不如等下你随我回府,我送你几盆牡丹?”
卫燕喜眨眨眼,又道了个万福:“那就多谢……姐姐了。”
有喜鹊这一下,等钱雪柳和小皇帝谈完事,卫燕喜就这么跟着喜鹊出了宫。
轻轻松松,无人阻拦。
仿佛小皇帝之前说过的话,不过一阵云烟。
散了也就散了。
一行人走出皇宫,走到宫门侍卫看不到的地方,喜鹊的眼泪就这么突然掉了下来。
钱雪柳伸手揽住妻子的肩头,唏嘘地看向有些措手不及的卫燕喜。
“她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我也帮着在外头找过你,只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就好像……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你一样。”
“几个月前,她这一胎坐稳的时候,有人带了秦王殿下的密信给我们,她这才知道你还活在世上。”
卫燕喜忙点头:“王爷出征之前说了,姐姐胎没稳前不会把我的消息告诉她。我、燕喜一直很想,很想姐姐。”
她后面的改口兴许别人听着有些古怪,但她是真心想要喜鹊知道,那个已经不在世上的小燕喜怀揣着怎样的感情在想念着姐姐的。
“想知道姐姐有没有吃苦,想知道姐姐有没有遇到好人,有没有给我找了姐夫。”
她笑着说,说着说着,鼻头发酸,眼眶也微微热了起来。
那边的喜鹊再忍不住,从钱雪柳的怀里挣出来,直接扑过去,一把把卫燕喜抱住。
紧紧地搂着,生怕又一次分开。
这一抱,卫燕喜的脑海中瞬间划过小燕喜深藏的记忆。
那是在她八岁那年,姐妹俩被继母用几句话卖给人牙子的时候,她们谁都没有哭。被卖走,甚至一度成了姐妹俩唯一能从家里家里解脱出去的方法。
和其他被卖的女孩不一样,她们姐妹俩一路上都没有掉眼泪,乖巧懂事,连人牙子都免不了多疼爱她们几分。
一直到扬州,人牙子哄着女孩们说要带她们去吃好吃的。姐妹俩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紧紧抓着彼此的手,寸步不离。
哪怕姐妹俩的手被拽得发红,被拽得快要受伤,人牙子也没有半分怜惜。到最后,小燕喜是嚎啕哭着被拽开了姐姐的手,硬生生送走了。
“这次咱们姐妹俩再也不分开了!”
喜鹊松开手,抹抹眼泪,“以后咱们都在燕京,你随时喊一声,姐姐就来找你。”
她伸手,摸着卫燕喜的脸,“妹妹,你长开了。”
卫燕喜和喜鹊姐妹俩从小就长得不算相像,即便是现在长开了,站在一起的时候,别人也很难觉得她们是亲姐妹,只觉得轮廓上有一些些的相似。
可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偏偏喜鹊的长相上有几分她们爹的样子,那几分样子直接盖过了亲娘的美貌,让喜鹊的长相沦落到了清秀佳人的地步。
而燕喜不一样,她像极了她们亲娘,细条个子,明眸皓齿,唇红如樱,一张巴掌脸,还有莹润似玉的肌肤……这样的一张脸,委实叫人又惊又怕。
怀了孕的女人本就容易多愁善感。喜鹊看着看着,眼泪又急急往下掉。
卫燕喜不停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姐姐不哭了,你看,我好好的,真的好好的。胳膊在,腿在,头在,容貌在。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在你跟前呢!”
小燕喜那些年吃过的苦,既然都咽下了,想来也是不愿意说过喜鹊听,让人平白多懊悔和担心。
喜鹊哽咽着点头,却是又把人紧紧抱住,呜呜地抽泣。
旁边的钱雪柳有些无奈,开口道:“姐妹团聚是好事,可别再哭了。就是要哭,咱们回家哭,这儿是宫门口,小心叫人看见了传到陛下面前。”
喜鹊还在哭,卫燕喜忙松开她,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还要谢谢姐姐、姐夫进宫来帮我。不过,姐姐怎么知道我在宫里的?”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对夫妇是为了她才突然进宫来的。
钱雪柳虽然比姐妹要年长十余岁,但仍旧十分年轻,俊眼修眉,气度端凝,不像很多富商那样大腹便便。
看得出来,喜鹊很依赖他。
“还是你秦王/府的人给送了消息。”
钱雪柳道。
“秦王不在京中,秦王/府的人不能随意进宫,定王又与陛下皇后关系寻常,所以还是由我们进宫看着会好一些。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们也能帮上忙。”
卫燕喜只听景昭说过,喜鹊嫁的那个人是燕京的一个皇商。她满心以为就是……比较有钱的商人,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能直接进宫找皇帝说话的类型。
“姐夫现在这样直接带我出宫,回头陛下问起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她问得小心翼翼。虽然很高兴能顺顺利利出宫,但也不想影响到喜鹊他们。
谁料,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钱雪柳轻轻嗤笑了一声。
“国库空虚,东南又在倭乱,陛下要是不依赖钱家的财势,大靖的太平日子就要没几天了。”
卫燕喜:……
她心底惊叹,伸手摸了摸喜鹊的脸。
她喜鹊姐姐这是捡了个什么样的大佬呀。刚才那句话,简直就是把“富可敌国”四个字砸她脑门上了……
想到自己可怜兮兮的私房钱,卫燕喜忍不住想要仇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