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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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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喜带鹌鹑回破碗胡同的时候,景昭坐在门口的门槛上,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树枝,被他当做笔,就在面前的沙石地上写写画画。
他身边围了一圈的小孩,大多都是胡同里那些街坊邻居家的孩子。家里穷,没得书塾上,成日里奔来跑去玩闹。
他们搬来的头一天,还有小孩爬上他们的围墙冲他们嘿嘿笑。
见她带了鹌鹑回来,景昭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他低头冲小孩们说了句话,于是“哗”一下,小孩们一窝蜂地散了去,有的跑远了还会回过头来挥挥手。
卫燕喜拉着鹌鹑往他跟前走:“王爷,秦王/府散了之后,鹌鹑回家又被爹娘卖了。我在市场里遇见,就把人接回来继续伺候你。”
“我都不是王爷了,不必这么多人伺候。”景昭道,说着又问,“你爹娘为什么卖你?王府给你的那些银子呢?”
鹌鹑一下子又鼓了两泡眼泪:“我都藏着呢,蓝鹇大哥也偷偷给了我一些。但是回家的时候,我娘趁我去厨房做饭,翻我东西,把银子都找出来,说是要给家里翻修房子,还要给我哥娶媳妇。”
“那也应该够用了。”
“我也以为够用了。可我哥转手又偷了几两银子出去喝酒,还打断了别人的腿,赔出去好些。所以最后他们就……他们就不顾我的意愿,把我给卖了!”
鹌鹑说完,抱着卫燕喜的腰就哇哇大哭。她哭得厉害,左右邻居都冒出头来看。
景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向卫燕喜。
卫燕喜无奈,拖着人往院子里走。
一边走,她还一边安排起以后的生活来。
“以后白天我出门的时候,你就负责照顾王爷的衣食住行。”
“我、我不会。”鹌鹑抽着鼻子。
“不会就学。我教你怎么做。”
“我、我能不能跟着姐姐你走?你做什么,我就跟着做什么?”
“不行,我要出去找活计赚钱,得养家糊口……”
俩人的说话声渐渐远了也渐渐轻了。后头的景昭听着,唇角勾了勾,走进院子,转身关上了大门。
养家糊口,听着倒挺有意思的。
卫燕喜说是要赚钱,果真就开始为了赚钱做起准备来。
鹌鹑回来后的三四天中,卫燕喜白天出门“溜达”,晚上回来做计划书。她偷偷拿了块厨房里碳,每天用碳在废弃不要的纸上写写画画。
没有了电脑,一份计划书她还是要习惯性地改上几遍才能稍稍觉得满意。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景昭又看过她的计划书。
她那些字写得奇奇怪怪,缺边少旁,叫人看得实在哭笑不得。
不过综上所述,她给自己找的第一份活,是给一家包子铺当小工卖包子。
当然,看上那包子铺小工工作前,卫燕喜还尝试过帮秀姑推销绣活。
只不过秀姑的绣活不是天天都能出新,都能让她推销的。
况且那绣活在她看来水平寻常,只够秀姑养活自己和女儿的,她要是再从里头扣掉她帮忙推销的半文钱,最后落到秀姑手里,也就更美多少了。
于是卫燕喜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了餐饮行业。
当然,她没钱开什么酒楼。
倒是覃县那家据说生意最好的酒楼附近,有家包子铺,叫她一眼就瞄上了。
她都打听清楚了。
开包子铺的是对老夫妻,因为家里有个身体不好不能做活的儿子,于是夫妻俩一把年纪仍旧在起早贪黑的卖包子。
但是夫妻俩手艺普通,包子铺的生意不算格外好,最近因为小工的工钱少了一半,有个做惯了的老手就不干走人了。
就冲这,她直接找上门,提出了在他们家干活的请求。
去包子铺的第一天,卫燕喜是在后厨里度过的。
满地的白菜,她要一盆一盆洗干净了端给老爷子切菜,然后帮着给猪肉拔毛洗干净好一块让老爷子剁了做馅。
她干得满头大汗,趁着大早上最忙的时候过去了,街上都瞧不见几个匆忙赶路的行人,一直在前面买包子的老婆婆抓着几个菜包子往她手里塞。
卫燕喜不肯要,老婆婆着急说:“都是卖不出去的,蒸得久了也不好吃了。”
听到这话,卫燕喜这才接过包子,低头咬了一口。
肉包子的味道肯定要被菜包好吃,可肉贵,老夫妻俩自己都舍不得吃上一口,给她的当然也是菜包。
卫燕喜丝毫不介意,几口把包子吃完,擦了擦手道:“还有什么要做的,爷爷奶奶,你们尽管说。”
老爷子摇头:“就给你那点工钱,哪能叫你做那么多的事。你歇会儿,等有生意了再帮忙。”
说着老爷子拿起刀又要剁肉。
到底是上了年纪,刀才拿到手里,就因为腰疼,有些使不上力气。
卫燕喜忙接过菜刀:“还是我来吧。爷爷你歇会儿,别把腰伤着了。”
她说完,当当当的使起菜刀来。
女强人也是会下厨的。
卫燕喜自问还不大用得来土灶,但是剁肉切菜不在话下,两把菜刀左右开弓,使得颇溜。当当当的速度,看得老夫妻俩满脸羡慕。
“年纪轻就是好啊。”老婆婆目不转睛地盯着卫燕喜的一双手,“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这把子力气,可惜人老了,手上没劲了。”
卫燕喜笑:“我也就只有这点力气了,别的半点本事没有。不像奶奶,包包子的手法又干脆又利落。”
老婆婆咧开豁牙的嘴笑:“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有干脆利落。年轻的时候一天最多卖过四百多个包子,老头切菜剁肉一整天手抖不嫌累。现在不行了,做不动了,生意也不好,一天能卖个两三百个都很好了。”
卫燕喜都打听过了。
覃县的包子铺最便宜的菜馅儿包子,是一文钱一个,肉馅的再贵一点。大概是因为做生意的关系,大部分的包子铺,不管什么馅,那都是皮厚陷少,一口咬下去,还看不到里头是什么料。
但不管事哪家铺子,扣除掉成本,赚得最好的大概一个月就四五两,差一些也有二两银子。
对于别人家来说,二两银子一个月,也是不错的日子了。
但对于老夫妻来讲,家里还有个身体不好的儿子,这点钱,实在是不大够用。
卫燕喜记得后世那各种口味的包子,当然想过要出谋划策,帮老夫妻俩多挣点钱。但她才来帮忙,这事还得往后再说。
此后,卫燕喜在包子铺一干就是几个月。
从后厨切菜剁肉,到上手擀皮捏包子,最后到能和老夫妻俩一道卖包子,中间她起早贪黑的,没少把时间花在包子铺上。
白天忙碌过后,夜里回破碗胡同多少体力精力就有些跟不上。景昭也不怪她,反倒有一天突然塞给她一个荷包。
看到里头装的碎银子,卫燕喜才知道,在自己忙碌的时候,这位主子爷也给自己找了活——
他在胡同里当起了先生,专门教胡同的小孩读书识字,偶尔也教教拳脚功夫,不为打架,不为将来参军打仗,只是简单的为了让小孩们强生健体。
胡同的邻居们没钱教束脩,又不好意思让小孩白学,就每天送点菜,然后大家一齐凑了一两银子,当做束脩送到了他的手里。
钱不多,但始终代表了一点情谊。
等到罗胖子听说消息,把自家的几个小孩也送过来,景昭这就不客气地从他那里要了每月八两银子的束脩。
不知不觉间,覃县入了冬。
北地天寒,原本就比别的地方更早入冬。覃县自然也不例外。
刚进十一月,覃县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倏忽之间,覃县家家户户的门前、房梁上、院子里都留起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能不出门的人们纷纷都赖在热乎乎的床上,只那些不得为了生计要出门的人家和年少气盛的小孩,才会在这时候在街上到处走动。
卫燕喜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包子铺。
出门前,景昭说是天气太冷,放了小孩们的假,让他们窝在床上好好暖和暖和。说完就冲着她笑,说要跟着一块上包子铺转转。
卫燕喜当然不肯,可怎么也说不过他,只能任由这个男人同小尾巴似的跟着自己,然后一路跟到还没开门的包子铺。
老夫妻俩天还没亮,就顶着风雪到了包子铺,一见卫燕喜身后还跟着个年轻高健的后生,俩人都愣了愣。
卫燕喜简单地介绍了下景昭,这就把人撇下,洗干净手忙活起来。
“燕喜啊,昨天有好些人来问今天能不能多做一些糖三角卖。咱们要不今天多做几笼?”
老爷子搓着手,有些期待。
这段时间,卫燕喜把自己上辈子一些包子尝试着做了几种。大部分她只知道口味,所以和老婆婆两个人费了好些功夫才总算做出来。
糖三角、灌汤包、水煎包,香菇鸡蛋的、猪肉白菜的,还有酱肉包、木耳鸡蛋包……如果不是北地不好搞蟹粉,她还想试试能不能做出蟹粉汤包来。
她们每种都不敢多做,就怕覃县百姓吃不惯。
哪知道一次推出后,一传十十传百,哪怕有些包子要三文钱一个,都有人一大早赶来买,生怕来得晚了就只剩下最普通的菜馅儿包子。
“再多做一笼吧。”卫燕喜看了看天,“这么大的雪,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出门。做得多了卖不出去就不好了。”
她说完干劲十足地投入到工作中。等第一笼包子出炉的时候,她仍忙着赶手里的活,丝毫不知老婆婆拿了只滚烫的糖三角递给了景昭。
“这位公子,你尝尝。”老婆婆笑呵呵,“公子肯让燕喜出来做工,是让我们老两口捡了个便宜。要不是她,我们这铺子还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她递了递手里的糖三角,“公子,趁热快尝尝。这包子甜的,热乎的时候好吃。”
卫燕喜没在老夫妻俩面前瞒过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换了个说法。说是主子落难,如今当起了落魄的教书先生,她这个丫鬟只好出来赚钱再贴补贴补家用。
夫妻俩一看景昭,就觉得这人比普通的先生生得更好一些,下意识地不敢怠慢了人家。
景昭接过糖三角,道了声谢,张嘴才咬下第一口,就听见铺子前头传来了吵闹声。
老婆婆愣了下,听清楚说话的声音,脱口而出一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