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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七月流火,正是祸不单行的时候。

      荧惑守心,天降不祥。

      地动,干旱,洪水,饥荒,瘟疫,天灾酿出人祸,离乱,民溃,兵变,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之下,乱世已初初露出了端倪。

      西北连年战乱,西南战事又起,高长仪父亲的棺椁已经停放了两月,可兄长高佩被军中事物羁绊,难以抽身,连亲自奔丧都不能够,是以,遵从先人遗愿扶灵归乡这事便由大归的女儿高长仪来做。

      半月前启程,如今进入了北边地界。浩浩荡荡的队伍日夜兼程,早已经是人困马乏。

      高长仪身披缟素,端坐于马车中假寐,心中无限愁思。

      父亲正值壮年,这般溘然长逝,叫人意想不到,让人实在难以接受,她这个不孝的女儿,不仅未在父亲身边尽孝,却还叫父亲临去前仍为她担心不已,叫她羞愧。

      父亲那时已羸弱不堪,话都讲的断断续续,却还用干瘪的手拉着她细细嘱咐,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

      思及多年父女情谊,高长仪黯然流下泪来。

      泪还没到腮边,马车一阵动荡,高长仪身体撑在了车壁上才没摔的太惨烈,正要问怎么回事,侍女青鸢急匆匆来禀,“女郎,不好了!遇到了流民!”

      高长仪掀开车帘一角,果然见到了密密麻麻的面黄肌瘦的流民,这一路北上,流民是日日都见的,饶是高长仪这样的妇人都已经从初见时的心惊变作现在的习以为常。

      只是不知道刚刚的骚乱同流民有什么关系?

      青鸢急道:“他们,他们在抢东西!还打人!”

      高长仪眼皮跳了一下,这次是探出了头去看,果然见四处都是流民,面对高府私兵亮晃晃的刀剑也只是面色麻木,只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瘆人的很。

      高长仪猛一激灵,立刻吩咐青鸢,“去,告诉阿荣,不要伤人,分给他们食物,我们速速离开,快去!”

      青鸢急忙去了,可是不一会儿又回来,头发散了,衣裳上也沾了土。

      高长仪一惊,忙问,“你怎么了?”

      青鸢都要急哭了,“女郎,他们疯了,荣郎君拦不住他们!我到的时候,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荣郎君他们动了刀,见血了!他们全扑上来了!”
      高长仪这会儿就要犯头疾,背靠在车厢上眉目紧锁,又吩咐说,“快去禀报叔公,叫人赶紧护送叔公同阿父离开,莫要让先人魂魄受到惊扰!”

      青鸢再次离去,高长仪在车内心焦不已,听着外头嘈杂声愈发的大,她抱住头,痛苦不堪。

      忽然前头一下重击,高长仪心中一骇,睁眼去看,见到自己的族弟高荣一脸血地出现在她面前,惊的她大叫出来。

      她几乎是爬过去的,拿着手帕去捂高荣的伤口,高荣把她的手拿下来,焦急地对她讲,“阿姊的安排我已经明了,叔公与伯父不会有事的,但是阿姊,此地不宜久留,马车是动不了了,我挡着,让人先护送你走!”

      高长仪知道,她这样的,尽早脱离乱局才是明智选择,留在这里帮不了忙不说,还极有可能会成为拖累,她也不矫情,把帕子塞进高荣的手里,说:“好,阿荣你小心,不管怎么样,要护好自己!”

      “阿姊,快走吧!”高长仪被高荣拉下车,高荣指派了两个侍卫给她,嘱托一番,又安慰她,“阿姊放心,这两个人身手皆是不凡,绝不会让阿姊有事的!”

      高长仪殷切道:“万事小心!”随后便由那两个侍卫开道,从流民堆里扒出一条道来,离了这乱局。

      待到了安全无人的地界,脑子里那根绷紧了的弦放松了下来,头疾便袭来了。

      高长仪年纪轻轻,却有忧思的毛病,犯头疾当有缘由,医者多次嘱咐过,放宽心,她照做,药也常吃着,可头疾就是不见好转,疼起来像是被一根细细的针扎进了脑袋里,更甚者,像是被烧的通红的铁钳直接捅进去。

      这会儿该是长针作祟,两个侍卫十分忧心,忙问情况,高长仪捂住头坐在了树下,听见流水潺潺,叫侍卫给她拿帕子浸了冷溪水来。

      一侍卫奉命前去,好一会儿不见回来,高长仪正要让剩下的这个去看看怎么回事,一抬头,看见前头站着个蒙了面的黑衣人,手里头提着把剑,还在滴血。

      此情此景,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高长仪惊的连连后退,那呼叫给她咽进嘴里,没叫出来。

      在她前头那侍卫拔了剑,挡在高长仪面前,可是深知自己绝不是面前人的对手,只能低声对高长仪道:“女郎!快走!”

      “那你怎么办?”

      “我当为主人肝脑涂地!快走!”

      事已至此,高长仪只能低声对他说了一句,“保重!”随即不再迟疑,提着裙子角磕磕绊绊地跑了。

      那蒙面人将剑从那侍卫的心口处提出来,看了眼还没跑太远的高长仪,黑色布巾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把剑在那侍卫身上擦干净,慢悠悠地朝高长仪跑的方向走去。

      也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女郎,一辈子没吃过苦头,能跑多远?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

      此时,高长仪头发已经散了,身上披着的斩衰已经不知在何处被刮落,鞋也被尖石子刮破,脚受了伤,流了不少的血。

      她诚然是没吃过什么苦,身上没什么力气,走不得这艰险的山路,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如果对方没有打算直接杀了她,那么可能会发生比杀了她更叫她痛苦的事,那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她知道自己是何等美貌,也想的明白今日之事绝对是有预谋在先,可是,现在又能怎么样呢?只能求上天垂怜,让她能够脱险。

      情急之下,她慌不择路,将自己逼入了绝路。

      脚下簌簌掉落的山石,耳边呼呼刮过的风,都让她的心颤抖不已。

      那人步步逼近,她咽了口唾沫,用仅存的理智,对那人道:“我不知与阁下因何如此,但阁下此番若肯放我一马,阁下若有要求,我当竭力满足!”她说这话,尾音都是颤的。

      对方不为所动,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放肆轻佻,贪婪丝毫不掩饰。

      高长仪等不到回应,只觉得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自己的身体,凌迟着她,叫她感到万般屈辱。

      听见他的脚步愈发的近,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转身,纵身跳下了悬崖……

      黑衣人万分惊愕,快步到了悬崖边上,往下看,连高长仪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裴允听到那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叫他时,是有些愣神的,他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听过这声音,但是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是听过的。

      看清了来人,先是惊愕,随即有些恍然,人到了跟前,他还恍惚如未醒一般。

      青鸢的声音沙哑着,不停地喊,“裴将军!救命啊!裴将军!”

      裴允未下马,但态度温和,笑着问她,“青鸢,你这是在做什么?”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不远处的马车。

      青鸢猛咽一口唾沫,抓住裴允的马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攥着,双眼通红,“裴将军,我们送大人的棺椁归乡入葬,遇到了流民,女郎她还没出来!救救她!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女郎!”

      裴允皱起眉头,勒着马缰的手动了动,问,“那马车里的,不是她?”

      裴允坐在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她的脸庞毫无血色,瘦弱苍白,眼睛紧闭着,没有生气,但是这丝毫不减损她的美貌,她仍旧是高岭未开的花,云端上的神女。

      看起来,要比分别时,更动人一些。

      旁边的人正在说话,“这娘子是顺着水流漂到这儿来的,小人打柴时走过那桥,看见她浮在河里,可吓了一大跳呢。”

      老翁絮絮叨叨说着,“小人的妻子略通一些医术,察看了一番,说是右胳膊断了,肋骨也稍有损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撞到了头,所以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小人正等着明天我家的孙子回来,带着这位女郎去城里看看呢,贵人您这就来了。”

      裴允拨开粘在高长仪脸上的一缕发,对老翁讲,“多谢您了,救命之恩,永生难忘,只是这次出行匆忙,身上只有些金银之物,权当做谢礼,待他日,我必备厚礼亲自酬谢。”

      老翁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裴允朝这老翁笑笑,不再言语。

      等属下赶了马车过来,裴允抱起昏迷不醒的高长仪,将人放进了马车中,安置好后,他本欲下车,但是瞧见了高长仪安静的睡颜,略停了会儿,还是将人轻轻放置到了怀中。

      马车缓缓动起来,高长仪安安稳稳地枕着他的腿,仍旧没有半分动静,裴允看着她,也渐渐起了睡意。

      从昨日至今,为了找人,他还没有合过眼,如今困意袭来,实在抵挡不住。

      不知睡到何时,裴允猛地惊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面前坐着的这个人。

      一身素白纱衣,贴在曼妙的躯体上,头发散开着,眉目动人,只不过,面上的表情与往日不同,不是清冷难以接近,而是乖巧的疑惑。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睫毛扑闪着,揉着自己的头,脆生生地问他,“你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看到高美人就困,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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