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猫》相照

9、chapter 09

　　秦放怀里的唐秋愣住了。
　　那一窝小猫……居然都没了吗？

　　身后的白老师还在轻声说着：“你看这世上的事真是奇妙，当初那只母猫把你这只猫赶出了窝，最后居然只有它一只活了下来。这样一看也不算坏事，若不是它把小猫赶走了，也不能被你养活下来，秦放你说是不是？”

　　唐秋不知道白老师对秦放说这番话的用意何在。

　　听起来白老师好像只是突发感慨，可唐秋还是本能地觉出，哪怕白老师的语气再怎么轻柔平淡，她就是在故意地挑衅刺激秦放。

　　秦放抱着猫背对着身后的人，语气冷淡道：“世上的事的确很奇妙，以你的资历，就能来一中，你也费了很多力气吧。”

　　说罢，他也懒得看白老师阴晴不定的脸色，抱着猫转身就走。

　　唐秋听不懂白老师的意有所指，却能听出秦放的言外之意，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不过她这次站在秦放这边，俗话说先撩者剑，方才的寥寥几句对话，足以让她对白老师的好感度瞬间清零。

　　一人一猫离了白老师，换了个方向来到学校的后山。这里离教学楼很远，平日就少有人来，上课铃声又已打响，眼下更是空无一人。

　　秦放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往草坪上一躺，就开始闭眼假寐。
　　唐秋只好守在他的旁边，也趴下来打了个盹，只是她没有睡着，还在翻来覆去地想那一窝小猫的事。

　　即便不把自己当成一只真正的猫，听说了那一窝小生命夭折也是一件让人很难过的事。何况母猫还那么爱惜它的孩子，看着小猫一只接着一只死去，它恐怕只会更难过吧。

　　直至差不多到了中午放学时间，一人一猫才起身拍去身上的草屑，顺着宽阔的坡道慢慢地向下走。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在结伴往食堂、小卖部而去，更远处的树下，还有几个女同学正蹲在地上试图把用面包和火腿肠一只流浪猫引过来。

　　唐秋瞟了一眼，目光突然凝住。
　　是它！是那只大白猫！

　　不过短短几个月过去，那只大白猫已完全变了个样，原本还算匀称矫健的体态如今已是瘦骨嶙峋，雪白的皮毛也脏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走起路来也有气无力的。

　　然而就算如此，无论那几个女同学怎么逗弄，它始终不为所动，甚至在她们大着胆子靠近时，还十分凶狠吼叫起来，把胆小的女同学们吓得手足无措，连连退让。

　　听到那尖锐刺耳的猫叫声时，唐秋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不过她想起白老师的话，鼓起勇气向大白猫走去。

　　那只大白猫也很快注意到同类的接近，陡然抬头看去。那双黄玉般的眼眸早已黯淡无光，可在看到唐秋的瞬间亮了一下，又很快灰了下去。

　　唐秋还在向那只大白猫走去，她已经完全把秦放和其他事忘在了脑后。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她的身体本能地就想靠近它，哪怕她自己也在疑惑，就算靠近了母猫，她又能做什么呢。她既不能让死去的小猫们复生，甚至也不会说猫语安慰它。可她就是着了魔一样想靠近它，想安慰它……

　　眼看唐秋就要走到它的跟前，那只大白猫陡然弓起背脊，摆出攻击性的姿态，锐利的眼瞳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喉咙里还不时发出阵阵带有警告性的低吼。

　　唐秋顿时吓得连滚带爬地后退，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如果说她方才还在异想天开的话，那么此刻，唐秋从它的举动中无比清晰地读懂了一件事，哪怕它所有心爱的孩子都已经不在了，它也绝无可能认下唐秋这个冒牌货。

　　她一时不敢再动，只能心虚又愧疚地低头蹲在原地。

　　大白猫见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这才缓缓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它转身的瞬间，唐秋几乎不受控制地往前迈进了一小步。

　　大白猫仿佛后背长了眼睛般，猛地一回头，她又吓得立刻停住。

　　然而在大白猫再次扭头离开时，她又忍不住跟了上去。如此三两次后，大白猫终于忍不住再次冲她发出警告性的低吼，然后飞快地抛开了。

　　唐秋想都不想地跟了上去。

　　然而大白猫越跑越快，立刻把她甩开了一大截。

　　可它越是跑，唐秋反而越想追上它。她从来不知道猫小小的身体里居然也会有着这样强烈的本能，四周的景物飞快地后退成了残影，每一寸血液在奔腾叫嚣着——

　　跑！快跑！追上它！

　　一路上遇到的所有老师学生都不无惊讶地看着一只黑白花猫犹如离了弦的箭，飞快追逐着另外一只大白猫，然而那只大白猫比它更快、更强壮。只见它一个纵跃冲出拐角，跳进灌木丛中，便彻底摆脱后面那只猫的追逐。

　　空气中还残留着大白猫的气味，可视线里却已经不见了它的踪影。

　　唐秋再也跑不动了，慢慢地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片刻之后，她本能地发出一声颇为凄厉的叫声，路过的学生们几乎都被她吓了一大跳，一时都不敢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理智终于慢慢回到了她的身体中。阴影将她笼罩，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

　　唐秋没有挣扎。

　　因为在看清来人的脸之前，她的本能就已经从气息和脚步声中分辨出，来的人是秦放，是如今的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人。

　　秦放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 ：“没事了没事了，还有我……”

　　他目睹了整个过程并追了上来，此时的呼吸还有些颤抖和急促。

　　唐秋从来没有听过秦放用这样温柔的声音。
　　而她离他的胸口又这样近，人类心脏的每一声跳动都那样清晰可闻。这些从他的胸腔最深处发出来的轻轻嗡鸣，借着肢体的相依，久久回荡在她的耳畔。

　　在少年心脏的有力跳动声中，她的颤抖最终还是渐渐平息了，只是仍有些魂不守舍。一直到傍晚，秦放带她回到别墅，她也没能打起精神来。

　　被紧急召唤过来的冯苗苗和秦放两人蹲在猫窝附近，往里观察了好半天，那只总是精力过剩的猫始终蔫头耷脑地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秦放难得有些不确定地向小胖子请教：“你说……这样要不要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冯苗苗挠了挠头：“不然再还是等等看吧，说不定白领巾睡一觉起来心情就好了。对了放哥，你说白领巾的妈妈为什么不要它了，它好可怜。”

　　秦放沉默半晌，才低声道：“世界上不是所有母亲都能爱自己的孩子，有些事不能强求。但没关系，白领巾它……它至少还有我们。”

　　他说完往猫窝里深深看了一眼道： “我们出去，让它静一静。”

　　到了第二日，唐秋仍没能打起精神。

　　只是她这一次没再跳进秦放包里赖着要跟他一起去学校，也没有和往常一样蹲在门口目送他离开，吃完了早饭就甩甩尾巴回窝睡觉了。

　　秦放本来想留在别墅观察一天情况再说，可偏偏接到了班主任老太太的夺命连环call，让他今天必须去学校。他只能先把猫关在家里，先把学校的事先应付过去再说。

　　等他走后，唐秋才慢慢从猫窝爬出，和往常一样打开了电脑。不出所料，她的好友申请仍然没有动静。

　　唐秋只觉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几乎化成一滩肉饼一样趴在电脑桌上。直至耳尖无意识地颤动几下，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她的意识才渐渐回笼，有些迷惑不解。

　　秦放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从电脑桌上跳下，正打算装作无事发生去客厅溜一圈，耳朵却突然下意识一抖。不对，这个脚步声不是秦放的，是那个、是那个……姓蒋的保姆。

　　这人不是已经被辞退了吗，怎么还会到秦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