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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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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指节修长沾血的手掐着姜拟,那双冷棕色的眸子里也尽是戾气与戒备。
不过他许是受伤后太过虚弱了,掐着喉咙的手没劲,嗓音也低,更显得病弱。
姜拟有点害怕他下一秒就吐血,她轻轻搭上他手腕,投降,“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男人虚弱地闭眼,眼角的痣像一点血,睫毛很长,他浑身带着抗拒:“别碰我。”
他松开了手。
姜拟半跪在草堆上,借着绿植缝隙间落进来的一点光看着他的脸,他皱着眉,唇色苍白,鼻梁挺而直,像一块月光下不掺任何杂质的冷玉。
这样一张脸,在末世中是极易引人犯罪的。
移开目光,姜拟看见他手臂的伤,冷兵器造就的刀伤,五六刀砍在上面,深可见骨的伤,伤口灌脓腐烂,一部分血块凝结,一部分还在流血。
姜拟试探性地碰了下他的纱布,只是这样轻轻一碰,男人便往里挪了挪,他语气不善,撑着的狠意还在:“不想死,就滚。”
“你伤得很严重,我帮你处理,不处理的话,你会死的。”姜拟循循善诱,又往前进一步,一手褪完了昨天随手给他包的衣服碎片。
失血严重,男人已经没有力气管她,他眼皮很沉,陷入一个梦境。
冰冷的手术台,各种颜色的试剂冒着泡,被盛放在不同的在两指粗长的针管里,针尖很长,扎到皮肤里有痛感传来。
无数针试剂注射进他的皮肤,穿着白大褂戴护目镜的男人女人围绕在他四周,看他的目光只是看一个没有感情的试验品。
铁皮实验室,非人待遇,他和很多异化中的人一样被抓到这里来,每天被注射进不同的不知道名字的试剂。
起初他意识还算清醒,能看得清头顶发出白光的LED灯有几盏,后来药效作用,头昏沉的疼,撕裂一般,世界天旋地转,他浑身都疼,血液像灼烧起来,他被铁链烤着手脚固定在手术台上,痛苦地用手指刮冰冷坚硬的铁板,青筋暴起,呼吸粗重,汗水一滴一滴滚落,像困兽一样。
冰冷无光的世界里,他成为那些打着“为了研究”,“为了正义”,“为了人类”的科学家们的试验品,磨灭人性,那些人像对待一个牲畜一样对待他。
他痛苦的在异化边缘煎熬时,那些研究者欣赏他的痛苦,还不忘嫌弃地说一句,“他真是个怪物。”
“这样大的异种血清剂量,竟然还没有异化。”
“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他会为人类带来厄运。”
“AX6130试剂的量还不够,再加两倍。”
“快,来人按住他,别让他跑!”
……
在那间永不见天日的实验室里,那些人会给他注射试剂,手臂上全都是针孔,也会喂他吃很苦很苦的药片,一大把一大把地吃,吃了吐的话,那些人会把他吐出来的药片再用锋利镊子夹起来塞进他的嘴里。
他要是再吐一下,嘴就会被刀片割得鲜血直流,血水和甘苦的药片混杂,入喉,落到胃里。
没有一日不痛苦。
这是噩梦,并且一直缠绕着他,段衍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陷入这个梦魇了。
他平静地在梦里看着周围的一切。
无人知晓的阴暗实验室里,他形销骨立,每日被注射数不清的药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拼力想要看清那些戴着宽大护目镜和口罩的人的脸,可至今没有看清过。他只记得,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耳后有一块硕大的黑痣。
如果让他遇见,他一定……
身体上的痛随着意识一起沉入深处,段衍处在那个噩梦里,隐隐约约总听得见一只叽叽喳喳的鸟儿在耳边吵。
“我给你解完纱布了。”
“你衣服都烂了,这样穿着应该很冷吧。”
“我带了一块苹果你吃吗?”
“你忍着点,我给你换药。”
“嘶……”段衍皱眉,额角全是汗,手臂的伤口传来一阵刺激辛烈的痛感。
姜拟连忙松开手,伸手用手帕擦他额头的汗。
鸟儿孜孜不倦地吵闹。
“你出了好多汗,很热吗?”
“我开始擦药啦,你别皱眉,我害怕弄疼你。”
……
类似酒精洒在伤口上,钻骨剔肉一样的疼,男人也没再皱眉,只是手指曲握紧紧抓着地上的一簇小草。
没有人比他更能忍耐。
姜拟给他的伤口上好药,又重新包扎好新的纱布,用清水擦拭干净他身上的血痕,她把早已熬好的药端过来。
低头轻轻吹了吹,送了一勺到他的嘴边。
男人薄唇紧抿,深闭眼睫。
“喝药。”姜拟把那勺药塞进他嘴里,刚只是落了几滴到他嘴里,他便立刻吐出来。
姜拟连忙用纸巾帮他擦干,疑惑:“太烫了吗?”
她确保吹凉了后又递了勺过去。
男人这次都没让她撬开嘴唇,而是虚弱地睁开眼,一双单薄锐利的凤眸,眼里闪过凌厉,“放肆。”
没理他奇奇怪怪的话,姜拟把那勺药送到自己嘴里,尝了尝,“也不烫啊,只是有点苦。”
“你不喝你的伤怎么能好。”
姜拟谈及利弊,“我没钱给你请治疗者啊,所以你只能喝药了。”
“你不喝药,一直不好,难道要一直躺在这里吗?”
而且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昨晚面前的男人流血止得很快,自愈力好像很强,而不知怎的,今天伤口反而恶化了一样。如果不吃药,姜拟无法想象他的伤再恶化下去的结果。
“躺着躺着就成为尸体了,不想死就一定要喝药,来,乖。”姜拟轻声道。
段衍冷冷地看着面前这姑娘,黑发黑眸,肤白脸小,长得很清秀漂亮,可她比蝉还聒噪。
要不是伤太严重操纵不了异能,他一定让她闭嘴。
冷漠地闭眼,他抗拒,“不喝。”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明明伤得这么重还耍脾气不喝药。
姜拟一手托腮,一手抓着药碗,看着他的脸,棱角分明,苍白清隽,越看越觉得好好看啊这人,她开始发散思维乱猜。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呀,所以才不喝药?”
“你脸好白,这样闭眼不说话的样子好像一只大白狗哦。”
“你先喝一口嘛。”
这人待在这儿,像个人型喇叭叭叭叭叭个不停,如果没受伤,段衍操纵地上的沙子就能彻底封住她的嘴。
可现在身为鱼肉,任人宰割,还得忍受她的话痨。
段衍闭眼,眉心紧皱,苍白的脸色无一丝血气。
姜拟看见他又成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难免担心,她又喝了口药,想到什么便开口:“你是不是怕苦呀?”
这一声纤柔温声,可却像一根细小的软毛恰好戳在段衍的痛点上了。
大男人怎么能怕苦?
“闭嘴。”几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段衍眉间凝了霜寒。
姜拟却看见他耳朵好像红了。
“这好办。”姜拟露出微笑,嘴角一个梨涡,“我家还有我上次买的方糖,我现在去拿。”
说完她便一溜烟跑出了那个隐蔽的空间。
空气中浮动着尘土,植物的叶片冰冷,烙印在手上,他陷入黑暗里,四周又安静得吓人。
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便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粗长的针管,蓝色绿色的试剂,肌肉注射时往里推进的痛苦袭来。
这刻,段衍突然有点后悔了。
那只蝉在这叫着,也挺好。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洞口被人打开,熟悉瘦小的身影出现,姜拟揣着糖进来。
她蹲在他面前,拿一柄镶着宝石的腰刀,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削方糖。
褐色的方糖落进同样颜色的药里,她怕不够甜,削了近小半块进去。
段衍静静地看着她,现在他虽然没有力气,但她带了把刀来,只要他轻轻一操控,他就能控制住那刀,让刀尖朝向她。
可以逼走她,也可以杀了她。
而小姑娘浑然不知现在的处境,对他好得仍像要把一颗心掏给他看。
松手,罢了,看在她带了糖的份上,先放过她,让她多活几天,等她把自己的伤治好再杀。
姜拟尝了尝药已经不苦了,还有甜味。她便喂了一勺到男人面前。
他没拒绝,姜拟便把药喂进他嘴里了。
一勺,两勺,三勺。
他都还算配合地喝完。
有种喂孩子的自豪感,姜拟夸他,“这样才对嘛,小白狗。”
段衍抬眸冷冷瞧她,碎发深瞳,单薄的凤眸里尽是冷意。
啧,还炸毛了。
不更像小白狗了嘛。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姜拟眨眨眼,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蓝铎的居民,听到他的名字怕是都得吓死。
垂下眼睫,段衍慢条斯理地喝着勺里的药,并不回她。
“你不回我,那就应该是没有名字吧。”姜拟看着他的脸认真思考,“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你又白,又可怜,又像一条小狗。
“不如就叫怜白吧,姓苟。”
“咳!”段衍把到嘴的药咳出去了,抬眸无声地看她。
冷棕色的眸子像一块冷硬岩石,冰冷无疑。
姜拟却丝毫没感觉这个名字的不妥,梨涡浮现,眼眸亮晶晶的。
“苟怜白,小白狗,小可怜……”
活腻了。
动了杀心,段衍掌向下轻抚,地上流沙渐渐聚集起一个圆锥型的尖顶,刀尖向她,而她丝毫没有察觉。
催动流沙起来时,他牵动了伤口,猛地咳嗽,扯着肺腑的伤,瞬间便冷汗淋漓。
姜拟连忙来扶他休息,“你没事吧?”
“林言。”
“啊?”姜拟问。
段衍忍着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尾微微泛红,又重复了一遍:“我叫林言。”
“林言,真好听。”姜拟笑着,眼里好像有星星,她伸出手来,想和他交握,“我叫姜拟。”
“姜拟的姜,拟把碎雪揉作春风的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