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九歌千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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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的小姑娘绞着胸口的衣料，委委屈屈瞪过来，眸子里还含着点点泪花。
落地之后接过飞扑过来的小姑娘，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苏妲己摸摸自己不存在的良心，揽着小姑娘柔声细语好生安慰一番，做了以后空闲时帮她修炼，绝对不会再让她出现类似情况的约定。
“我知道了，谢谢妲己姐姐。”
初出茅庐的小狐狸被老狐狸熟练玩弄于股掌之中，不知不觉间就被对方带着走，不仅忘记质问对方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后面都不接她的通讯以及为何现在才回来，反被对方哄得晕头转向，甚至还定下了日后那堪称惨绝人寰的修炼锻体计划。
不过，纵她现在反应过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甚至还可能会感谢苏妲己放生她一回。
直到独自在外界生活了一段时日，她才明白自己被父王保护得有多好。若还是从前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窝在洞府里，因为天赋不好就放弃修炼，整日在洪荒灵网遨游的小公主，日后可怎么办。
苏妲己望着乖乖点头的玉面，刹时感慨万千。
多久了，她有多久没见过这么单纯好忽悠的娃了？局里那群同僚多多奇葩老谋深算越来越不好骗，分给她的任务对象也随着她等级提高，不分男女老少物种，开始成堆智障傻白没有甜。
还好她当机立断，在自己被那群妖魔鬼怪折磨出精神内耗前申请休假。完成手上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她肆意享受自己攒了三千年的休假时候了。
...只不过最后一个任务稍稍出了点差错，导致她晚了好些时刻才来，还好小姑娘瞧着没出什么事情。
不然的话，多少有点对不起万岁狐王交给她的学费。
“好啦，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跟姐姐回去吧。”
苏妲己捏捏玉面一边脸蛋，笑眯眯道。
“娥皇姐姐回来了，女英姐姐应该不会那么辛苦，嗯......”玉面沉思片刻，道：“但我还想多留一段日子，我还没有跟女英姐姐道别呢。”
“好吧，你妲己姐姐我现在也无事一身轻，就陪你在这里多逛逛。”
妲己弯弯凤目，笑如海棠逢醉月。
玉面顿时笑开：“太好啦，正好元帅也在这里等您呢，就是不知道他和炳灵公大人去了哪里。”
苏妲己面上笑容顿时定格：“谁？”
“中坛元帅大人啊。”玉面毫不犹豫道，“我之前念请神咒，请到中坛元帅的分灵了，他真的如妲己姐姐你说的那样，特别特别特别漂亮，就是老是冷着脸，我瞧着心里发怵......啊！”
说到这里，她终于记起来那位中坛元帅之前叮嘱过她，不要告诉妲己他在这里，顿时捂上了嘴。
然而已经晚了，苏妲己那让人神魂颠倒的容颜此刻有一刹那的扭曲。
纠结不过一瞬，她当机立断道：“玉面，姐姐去找个朋友问点事，马上就回。”
开什么玩笑，玉面那半吊子的请神诀竟能请到中坛元帅驾临？
要死了要死了，这叫什么自投罗网。
下一刻苏妲己连人带魂滚上高天，用毕生速度赶到承天台上，和世界意识沟通后开启时空栈道，推开门看也不看就冲了进去。
趁还没被发现，先溜为上，大不了在栈道外等到分灵离开再下去接小狐狸——呃？！
遥遥星辉下，渺渺风声里，着一身红莲锦衣的少年身姿挺拔，正立于前方。
闻她步伐声，少年武神回头，有斑斓星光落进他眸子里。
她僵在原地，泯灭三千多年的良心在这一刻似乎复苏，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慌。
这叫什么分灵，明明是本尊！
*
苏妲己，娲皇宫弟子，洪荒颜霸之一，现为时空管理局快穿部在职高阶员工，任务完成率百分百的金牌执行员，履历优秀得拉出来能闪瞎一众扑街执行员的眼。
有着那般辉煌战绩的她，最开始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族少女。
不过细说起来，其实也不普通。
她本是殷商大将冀州侯苏护的女儿，出身算是高贵。倘若没有意外，她或许如同其他女伴们那样慢慢长大，等到年纪了被母亲教导持家之道，再被父亲许出去，和一个不知谁家的王侯公子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奈何她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天意从不为众生所念，在她懵懂之际，一道来自高高在上的君王的旨意自遥远的王都朝歌而来。素来威严的父亲为了她的兄长放弃了她，她的人生就此急转直下。
恩州驿里怪风惊，二八娇容丧泉灯。冀州亲友再相见，错把妖魅作亲生。*
多年以后再回首，恍似大梦一场。
封神末役，纣王自焚鹿台。顶着她的脸借女娲娘娘所谓“旨意”祸乱天下的狐狸跟着上了鹿台，她以为自己也会和商王朝魂飞魄散，带着生生世世的骂名遗臭万年。
而那狐妖不想死，它想活，想真正代替“苏妲己”这个身份活下来。
狐妖回到了鹿台大火之中，想要借着人间君王最后的气运彻底吞掉她的灵魂，成为真正的“苏妲己”。如此，它就能以此避开天罚。
但苏妲己不甘心。
她的人生在刚刚开始时戛然而止，此后有妖魅借她之名祸害天下。
她想活。
于是，被困在识海里，悄悄摸索狐妖心法蛰伏十数年的苏妲己带着滔天怨恨和对活下去的偏执，一点一点吞了那只虚弱的狐妖。
骨血，修为，灵魂，神识......那狐妖数千年修行，最后都成了苏妲己新生的养料。
她终于夺回自己的躯体，啃掉狐妖的灵魂丛鹿台里爬出来时，正瞧见立在火轮之上貌美绝伦的冷面少年。
鹿台废墟之中，阴暗的天光即将散去，少年横枪在手，眉间红莲灼灼。
来者周身装束实在熟悉，她知晓那应当是西岐那位战功卓绝的先锋官。
苏妲己虽因容貌尝尽心酸苦楚，却也自负于自己天下无双的脸。
便是这般，在望见那少年的一刻，她连呼吸都屏住，心跳也暂停，她甚至忘记自己口中还在啃食狐妖的残魂。
那是苏妲己第一次瞧见美得这般惊心动魄的“人”。
如果，他是人的话。
苏妲己想，他看起来更像是女娲娘娘妙手塑就的最完美的人偶。
说实话，当初她被那位先锋官发现时，还以为自己要死的很惨，毕竟她被狐狸禁锢在身体里时，也听过这位先锋官的赫赫凶名。
他是西岐战功最高的将领。
但先锋官没有杀她，只是冷着脸看了她半晌，将她提丢进了娲皇宫，从此成为那位远古大神座下记名弟子。
吞了狐狸后，苏妲己反有了它的修为。简单来说就是我不做人了，但也不是纯粹的妖怪。
不过洪荒乱七八糟的族类一大堆，她这种丢进去就沉底，连个声响都听不见。
被拎到娲皇宫时她是有怨气的，凭什么女娲说要乱天下，她就得是那个被俯身的倒霉蛋，就因为她长得最美么？
不过事已至此，狐妖被她杀了，抛弃她的父亲也不会再有见面机会，她得知当年女娲真正的旨意后，也乐得留在娲皇宫蹭吃蹭喝。
再后来，那个漂亮得不似人类的先锋官又来到娲皇宫，将正在努力融合狐妖修为的苏妲己安排进了一个叫做“时空管理局”的地方，说只要她完成任务，就能解决她身上的麻烦。
苏妲己正是闲时，闻言从此一头扎进事业的星辰大海。
还别说，除了每次任务回来要写长长长长的任务报告以外，安排给她的任务真的适合她这个在狐妖识海里憋疯了的戏精。
然后，她苏妲己，三千年来无往不利的坑蒙拐骗在这次栽了个大跟头。
她确实受万岁狐王之托把小姑娘忽悠离开积雷山，但中途任务出了点不大不小的问题，精心挑选的平和世界也有毛病，导致那小姑娘差点无了。
好不容易解决完跑回来，居然再撞见了当年的漂亮先锋官。
“好久不见，先锋官大人。”
苏妲己回忆完毕，默默的、默默的往后面退了退。
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可扛不住先锋官一枪。
哪吒似笑非笑：“也没有很久，本座前两个月才在时管局发过来的业绩排行榜上瞧见你。”
苏妲己打着哈哈：“您日理万机，竟还记得这种小事啊。”
“嗯，本座记性一向不错。”哪吒淡淡道，“譬如你骗我家小孩跑到大千世界去帮你测试新系统这事。”
苏妲己大惊失色：“您怎么能冤枉我，那明明是小殿下自己有兴趣，我只是小小提了一个建议罢了。”
“是么？”
少年武神望过来的眼神清凌凌的，直冻得苏妲己心里哆嗦：“当当当当然是，我怎么敢骗您呢！”
哪吒收回目光，淡淡道：“早点回局里养伤，这次的报告，你自己写。”
他特地在“自己”两个字上咬重了音。
苏妲己讪笑道：“您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话虽如此，她清楚自己那点心思，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这位武神的。
还是头痛自己这次报告该怎么办吧，上峰发话来，这次报告铁定是对方亲自过目，可不能再跟之前一样糊弄。
“那，我就先走啦？”
她慢慢的、慢慢的往后面挪，没瞧见对方有什么反应后，发动她从死狐妖那里继承来的速度，麻溜滚回九歌世界找玉面小姑娘去了。
*
“之前就想问你了，妲己怎么回事？”
“显而易见，是你未来同僚。”哪吒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看在我们同门三千年份上，提醒你一句，以后你们共事，妲己的话，你最多只能信一半。”
“是么？”
黄天化仰面躺在云楼宫开满淡黄花朵的蕙草之上，嘴里叼着支从湘水顺过来的杜若，目光沉沉望着触手可及的云霄。
偶有清风拂过，带来云楼宫千里莲池里淡淡清芳，视野里飘来一片绣着红莲纹路的衣角。
如记忆里的战场上，背靠背的战友手腕缠绕的红霞。
他方才道：“我知你与杨师兄向来亲厚，他了解你更多无可厚非。哪怕是亲兄弟也会有秘密，天祥那小子瞒着我的事还少么？这我也理解。”
哪吒愣了愣，道：“天化？”
九天云楼微风起，自那方中千世界回来后，三山正神炳灵公并未急着回到自己管辖的地域，只慢悠悠在师弟的宫殿逗留。
他终于忍不住了。
黄天化轻叹一声：“哪吒，我跟你认识三千三百六十九年了，自认师兄弟里除杨师兄外与你关系最好。”
“三千三百六十九年，连苏妲己都比我离你更近吗？”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九歌千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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