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膏肓

10、第 10 章

　　陆元成开着车，瞥了一眼韩裴，调笑道：“韩总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韩裴坐在副驾上闭着眼，没应声。
　　陆元成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给个回应，自说自话道：“去公司还是回家？你爸好像找你呢。”
　　韩裴这回出声了，声音有些哑：“不想见他。”
　　顿了一会儿他又问道：“谁给你的消息，让你来接我？”
　　陆元成乐了：“还能有谁？你前男友啊。你觉得沈言默那人能跟你似得，把这种丢脸事儿闹到人尽皆知？”韩裴撇了撇嘴，没说话。
　　陆元成见他难得不回嘴，更乐了，伸手开了音响开始放歌，手指跟着音乐旋律有节奏地在方向盘侧面弹动，继续道：“要我说你也是够能作的，沈言默这么好的脾气你都能给他逼成咬人的兔子，你这劲儿拿到管□□工上势必是无往不利。我是不是最近该买点儿韩氏股票坐等升值？”

　　韩裴终于听不下去了，伸手把他音响关了，翻了个白眼：“少说两句你能死？他怎么跟你说的？”
　　陆元成笑得更欢了：“怎么了？人家金唱片奖的最佳原创影视音乐专辑不好听？我觉得陈诉安这也算唱作俱佳啊。”
　　韩裴本来心情就差，被陆元成这么闹，心头燥火又生，没好气地道：“你放完屁没？”
　　陆元成看韩裴是真的被刺激得不轻，也是见好就收，从一边摸出自己的手机解锁了扔给他：“微聊里，你自己看。”
　　韩裴打开微聊，沈言默的消息在第二条。
　　置顶的仍然是那个再也不会收到新消息的对话框。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陆元成，那人依旧嘴角带笑，像是遇到了什么绝顶有趣的事儿一样弯着眉眼。
　　韩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终究没再说什么。只依言打开了沈言默和陆元成的聊天界面，然后发现沈言默发来的只是一张没有温度的拘留告知书的照片，没有哪怕只言片语提及他。
　　再往上是一段极简短的对话，大约发生在一个月以前。

　　“不好意思打扰了，想问一下，韩裴这两天有回家的打算吗？”
　　“抱歉，我也不清楚，他没跟我在一起。”

　　韩裴的心猛一抽痛，他攥紧了陆元成的手机，努力回想上个月的这时候他在哪里。

　　饭局，酒吧，又或者酒店。记不清，对他而言那只是普普通通声色犬马的一天。
　　可是沈言默当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等他呢，又有什么事情想找他呢？

　　他可能再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韩裴想着，脸色愈发沉了下去，不能这样，他和沈言默纠纠缠缠这么多年，不可能说断就断。他昏昏沉沉又极坚定的这么想着。

　　沈言默一觉睡到中午，起来的时候眼睛仍然有些睁不开。他还以为是自己没睡够，又闭上眼刚翻了个身，就感觉脸上一热，被人拍了个蒸汽眼罩。
　　“不能再睡了，再睡今天就没了。”
　　沈言默勉力把眼撑开一条缝，就看见床边笑盈盈的陈诉安。他恍惚还以为在高中宿舍里，撒娇似的小声嘟囔：“我睁不开眼睛……”
　　陈诉安有些好笑：“所以才给你拿蒸汽眼罩，应该是你昨天哭得水肿了。”
　　沈言默闭着眼，伸手摸索脸上的眼罩，试图把它挪到合适的位置。
　　陈诉安想帮他戴眼罩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他捻了捻微汗的掌心，继续道：“季轩和那边我帮你打过电话了，他说跟你有事谈，让你醒了给他去个电话。”
　　“啊！”沈言默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眼罩直接掉到了床上，“回国折腾得我差点忘了正事！”
　　陈诉安看着他的模样，抿了抿嘴，却没掩饰住不自觉上翘的嘴角。他顺势在床边坐下，又伸手帮沈言默戴好眼罩：“不用眼睛打电话，没事儿。”
　　沈言默挣扎着要拿掉眼罩，却被陈诉安一把按住了：“我帮你拿手机拨号，不用你动。”
　　沈言默迟疑了片刻，一只拨号中的手机就被塞进了他手里。
　　想来季轩和也是急的，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
　　“喂？陈诉安，老板他醒了没？他又不是小学生非得保证八小时充足睡眠，你叫一下他不会出事儿的。”
　　沈言默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起了。”

　　季轩和那边诡异地沉默了一秒后，迅速切回了公事公办的状态：“老板您醒了就好。现在这边的情况是，之前关系比较好的几个营销号已经把代言的消息放出去了，韩氏的代言在圈内分量也是相当重的，如果现在解约，一是怕对艺人造成‘爱炒作，攀高枝’的负面影响。
　　二是怕部分粉丝情绪激动觉得公司遛粉不作为。
　　三是别人那里还好说……莫影帝那里不好交代，他挺早就想独立出去自己开工作室了，因为公司资源还可以，他也念公司提携的旧情才没走。如果韩氏的高端代言全黄了，估计你出马都留不住人了……
　　而且如果真像那边说的，韩氏换了聚星的人代言，情况应该会更糟……聚星那帮子人最喜欢玩儿拉踩那一套，到时候肯定又要发一些《‘老艺术家’人设崩塌，或已江郎才尽》一类的通稿。”

　　沈言默皱眉思索了片刻：“炒作的事情无所谓，他们能给我们扣帽子，我们也能给他们示范一下什么叫‘捧杀’。公关部的事情你让小李去办，她心里有数的很。
　　当务之急是先去接洽更大的时尚品牌。时尚圈你人脉多，注意一下哪些奢牌有意向开拓中国市场的，去谈，尽量谈一个面试区域代言人的名额出来。
　　莫影帝那里，他三天两头想走的，也没必要再多留了，他要谈解约就谈，但是之前汉唐投资的几部片子用他做男主角的，你给我换了。是时候该捧捧下面几个勤勉的小辈了。
　　韩氏那头找人继续跟进，我昨天见过韩裴了，他现在的态度明显不想公事公办，但是韩氏还不是他的一言堂，找韩氏董事会里那帮最注重口碑的老顽固去透风声，尽力挽救。
　　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更具体的细节等我明天下午回了公司，开董事会细谈。你帮我定个时间，各方通知一下。”

　　“行，那你好好休息。”

　　沈言默通完电话，倚在床头开始发呆。脑海里跳跃的念头，乱七八糟的堆积缠绕在一起，一会儿是韩裴，一会儿是汉唐，一会儿是陈诉安，又一会儿，想到了他去世的哥哥。

　　沈言默其实常常想，如果沈言越还在，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沈言越在世的时候其实对他很好，一点儿没有横眉冷对私生子的意思。反倒比沈宏兴更像一个好父亲。
　　关心他的学习生活情感爱好，给他前途上的指导和物质上的支持。
　　沈言越一直对他很好。准确来说在他跟沈言越摊牌，说他喜欢上韩裴那天之前，一直很好。

　　那时候沈言越难得的向他发了飚，把他关了整整三天，说别的都可以依他，说老沈家不能绝后，说这条路到底有多难走，说他明明那么乖一定是韩裴的错。
　　当时他还没有听懂，只是拧着脖子一声不吭，用沉默来反抗。

　　直到在沈言越的葬礼上，看见发了疯似的抱着沈言越骨灰盒不肯撒手的陆元成，他才知道，这两个人其实已经好了很多年，怦然心动，不舍分手，藕断丝连。分分合合，来来回回，就在沈言越终于快要松口，同意向家里出柜的时候，一场车祸，全都没了。

　　陆元成到现在还是单身，而他也终于和韩裴分手，那么多年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陈诉安端着熬得软糯香甜的小米粥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沈言默一个人坐在床上，仍然戴着眼罩，腿自然地蜷起，一只手支在膝盖上，按着太阳穴，手机放在一边，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
　　他轻轻敲了敲门边，出声提醒道：“想什么呢？”
　　“啊……”沈言默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转向声源处，又突然想起自己戴着眼罩什么都看不见，有些失落地转了回去。
　　“在想要找什么样的合作品牌能替代韩氏，最好能把韩氏压下去。”

　　陈诉安几步走到床前，把粥放在床边，弯下腰伸手去摘他的眼罩：“蒸汽眼罩戴个十五分钟就差不多了。”

　　沈言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坐在那儿，任他施为。
　　陈诉安的指尖轻轻蹭了蹭沈言默的发梢，然后摸到了蒸汽眼罩的带子，他有些不舍的将眼罩摘下来，低头看了眼沈言默。
　　沈言默不太适应突然明亮起来的视野，眯着眼，睫毛顺着光在眼周映下阴影，眼圈的红还未散去，看起来柔软又无害。

　　陈诉安的心猛得跳了几下，耳根有些发烫。他欲盖弥彰的转过身去拿起粥碗和勺子递给沈言默。
　　沈言默接过碗，却没拿勺子，就着碗边儿吹了吹，又抿了口，幸福得眯起了眼。
　　陈诉安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响得有些过分，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着心情，在床尾的沙发椅上慢慢坐下来：“路德维希之前有意向开拓中国市场，我之前和他们的设计总监还挺熟的，要帮你提一提么？”

　　沈言默眨了眨眼看向他：“你是他们的全球品牌代言。”

　　陈诉安点点头：“但也只是提一提，具体你们推的人录不录用还要看路易，他……”陈诉安斟酌了一下用词，“口味比较刁钻，而且不太好说话。”

　　沈言默捧着碗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到：“暂时还不用，也该让下面人自己搏一搏了，和韩氏闹这一场不止是危机，也是机遇。正好借此锻炼一下底下人的危机公关能力了，如何去联系新的资源，如何招揽流量，培养属于自己的一线艺人。要做的可多了去了……不差路德维希那一点。要是实在有需要我再来找你。”

　　陈诉安赞同道：“行，你别太消沉就好。”

　　沈言 默咧嘴笑起来：“你什么时候见我一蹶不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