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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断舍离教学3 ...


  •   从饮品店离开时天色一片漆黑,顾一辞和沈雪柔在门口分别,她的车先到,猫着腰上后座,想隔着玻璃跟人家说拜拜,发现玻璃上贴着防窥膜,讪讪地收回胳膊。

      顾一辞有时候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像感冒时的鼻涕一样黏糊拉长,不光是沈雪柔看着厌恶,自己有时也觉得没完没了。

      在沈雪柔的课堂上自己被定性为幼儿园小班学生,老师粉笔头一甩留下作业,让她重新审视一下李诗怡到底是个什么处境,过来给她详细说明,再扯淡就让她滚出教室。

      李诗怡的困境就像多位一体的神一样无所不能,顾一辞习惯于生活被这个困境之神的圣光笼罩,只需要李诗怡说“你也体谅一下我的难处”这句咒语,自己就跟跳大神一样不由自主地长出尾巴汪汪乱叫。

      晚上牛皮糖发来六条六十秒的语音,她打开电脑自动转文字变成六个黑漆漆的方块,密不透风地倾诉着晚上她丈夫是怎么对她言语羞辱并拳打脚踢的。

      她刚要条件反射地跟着一起叹气,表情包都选好了,一朵雪花飘忽然发来消息:看看。

      看什么?她急忙切回去,发现对方发来一张图,一口黑漆漆的锅底焦黑一团的不明物体聚在一起,从花色来看像肉块烧焦了。

      故辞:你煮了多久?火开太大了。
      一朵雪花飘:本来开小火,教程说煮三十分钟,我没耐心,我看评论说大火十分钟就行。结果我忘了,大火三十分钟就这样了。
      顾一辞心里想这个人一定是能做好红烧肉但不想往好了做,就像是一个聪明的小孩明明好好学习就能成绩进步就欠缺点什么东西。

      故辞:教程我看下。
      一朵雪花飘:其实是因为煮十分钟的时候我打开看油花有点恶心,想大火熬干它。
      故辞:也可能是肉质不太新鲜,或者你焯水的时候有没有撇掉沫子?

      正在讨论红烧肉,牛皮糖的消息追了上来:“你在忙吗?你在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这才想起来表情包还没发出去,切回那个被语音文字堆满的窗口,不知道为什么鼠标按不下去。

      哦,她想起来自己是要客观地审视李诗怡的困境到底是什么,于是又扫了一遍那串文字,开了备忘录记下了:
      李诗怡的困境有:
      1,被丈夫家暴
      2,女儿哭闹,育儿辛苦。
      3,没有收入来源,家庭主妇不被尊重。

      一朵雪花飘的消息又发过来了,她点开图片,是外卖红烧肉。
      顾一辞想,这人真够没耐心的,发了个表情包过去,问她好不好吃。
      一朵雪花飘:【图片消息】

      放大,沈雪柔夹着一块带毛的肉明确告诉她不好吃,小指还是习惯性翘起来,白天的星光美甲已经卸掉了。

      自从见面之后两个人的角色就倒转了过来,自己的话变得多了,对方的话变得稀少,能上图就不说话,和真人相符的特性。

      故辞:你可以来我家吃,我一会儿去做红烧肉。
      一朵雪花飘:晚上就不吃肉了,减肥。

      行。
      不胖的人都在减肥。

      顾一辞也把红烧肉换了,琢磨了一下,拿了毛巾垫在案板下,慢慢地切肉末再剁馅,取了一部分做肉饼汤,另一部分留给包子。
      和面饧面,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起来蒸了一笼肉包,厨房蒸汽升腾,她夹起两个放在盘子里,随意冲了个蛋花汤。

      李诗怡的消息又弹出来:你晚上在忙什么?为什么不理我。
      把这人忘了。

      她有种没写作业的慌乱,扔下咬了一口的包子去拿手机,心里给自己找着借口。她是因为沈雪柔的红烧肉然后就进了厨房,就也不想吃红烧肉了于是开始忙碌做晚饭……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故辞:有点不舒服,就先睡了,没看消息。
      牛皮糖:哦,我还以为你又不理我了呢。
      牛皮糖:你要是不理我,我就真的没有人可以听我说话了。

      又来了。她的包子拿在手里,胃口找不回来了。
      搓着脸等了会儿,李诗怡又无缝接上了昨天晚上的话题。

      她打开备忘录,记下第四行困境:
      4,婆媳关系不佳,婆婆与母亲关系不好,夹在中间难做。

      母亲。李诗怡的母亲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身体健康,她在李诗怡的婚礼上见到过,对方认识她,还拍着她的手教育说让她也早点找一个好男人结婚。

      她也质问过,你不是说你母亲不行了吗?临死之前就是想要看你结婚,你搬出母亲当借口是觉得我是傻子吗?
      对方就说你是什么意思,你是盼着我妈死是不是?我只有这一个妈妈,她身体好多活几年我巴不得,你比她年轻那么多你怎么说这种话。

      她的重点就跑偏了,她想问李诗怡为什么骗她,但说出口倒像是自己在暗搓搓地等待着老人家去世自己好带着李诗怡私奔似的。她嘴笨又被冲上头的各种情绪堵着嘴巴,什么也表达不明白,结结巴巴,最后不了了之,只能和李诗怡抱在一起痛哭。

      想到这里,她有种憋闷,呼出几口气,应付了几句说了好多遍的套话。
      牛皮糖:“我觉得心情很糟,这礼拜你陪我出来走走。”
      她想起自己该拒绝:“我没空。”
      “你之前不是说项目结束了不加班了么?”
      “哦,新项目来了。”

      她扯着谎,撒谎有种心惊肉跳的刺激感。
      牛皮糖发来几个亲子乐园的点评网站链接。
      牛皮糖:要不我跟昭昭去玩,给你拍照片。
      故辞:也行。
      牛皮糖:干妈人不去,心意是不是得到。
      她知道这个意思,点开转账页面,又切回去,给一朵雪花飘发了消息:这个礼拜天她让我跟她和她女儿一起玩,我拒绝了。
      一朵雪花飘:不错。
      故辞:【图片消息】
      一朵雪花飘: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故辞:之前不太会拒绝。
      一朵雪花飘:那就发个爱心,心意到了。

      她拿到了教程,回去给牛皮糖发了个三个emoji,拒绝转账当ATM姬的感觉太新鲜了,以至于她立马捂住手机回味了一下这种鸡贼的表达“心意”的方法。
      为表感谢,她转头就把这笔钱封了红包给沈雪柔。
      一朵雪花飘:?
      故辞:太谢谢你了,我第一次拒绝她这种暗示,我有点激动,虽然是很小的进步但接下来我会继续加油的。
      一朵雪花飘:进步是一点没有。

      对方毫不留情地给她打了零分。
      牛皮糖的消息还在继续,但她还沉浸在自己复盘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直到对方直说了:姓赵的把钱抠得死紧,你借我三百块钱,我改天还你。

      她忽然想起来最开始,从恋爱开始,她给李诗怡转账是从对方借钱开始的,她那时候是个很迟钝的人,虽然会在逢年过节时主动发红包,但平时闲着没事嘘寒问暖就打钱,也确实做不出来。
      是李诗怡开始借钱,会说得很明显,借我三百块充饭卡,我得去医院但我没医保借我两千块……都没有还过。

      她心里想,等李诗怡工作了,两个人互帮互助,没那么多可计较的。后来,李诗怡毕业没多久就结了婚,她那互相扶持的愿望碎了一地,转账记录一条条地像皮带似的抽她的脸,但转账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对方表现出半点难处,她就肌肉记忆似的把银行卡掏空……就因为李诗怡许诺了个未来。

      但自己分明是不期盼那个未来,只想着躲避……为什么这种习惯仍然延续下去?是忘记了吗?还是自己钱多了烫手?李诗怡已经成了她的习惯,痛苦的陋习,像裹小脚似的让她寸步难行。

      手指在屏幕上微微颤抖,拒绝好像也是某种惯性,拒绝了第一次,似乎就能有第二次,但她到底还是软弱的人,竟然也只是打折扣地拒绝了。
      “最近实在没有钱,余额里只有一百了。”
      她转了一百块过去。

      沈雪柔知道了这件事,问她是不是买东西也不会砍价。
      “我也会砍,我身上这件,我从五千块,砍到两千块,这种利益的东西我是……”
      对方拿起手机开始拍她,她不由地抬起下巴舌尖顶起微微屏息会显得下颌线比较清晰——李诗怡在经营恋爱账号时经常猝不及防地拍她,她有经验。
      但对方眯起眼睛,很显然不是看她,小指翘着,划拉屏幕,给她展示淘宝识图结果,同款大衣七百块一件。

      “材质可能……就,实体店跟网上不一样,我……”
      “有钱是吧?”沈雪柔微微笑,把菜单往她面前推,“今天请我吃饭。”
      “好的好的。”她自知自己蠢笨,拿起菜单就翻到红烧肉那页,指了指,对方摇摇头。

      “你应该拒绝。跟别的场景一样的,我们并没有提前说好你请我吃,我只是说了其他的事情,也没捏着你的把柄,就忽然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你应该时时刻刻在脑子里装个计算器,归零归零地按一会儿,算算你随口一句‘好的’要多付多少时间,多少人民币。”
      沈雪柔抽回菜单,翻了两页,要了干锅牛蛙。

      “吃饭,就是……你教我做事嘛,我应该请你的。”
      “那你换一下,比如你的牛皮糖坐在这儿,也说让你请客,你怎么拒绝?”

      “我不知道怎么说,要是不贵的话,也没法跟她计较。”
      “那再换一个场景,比如说我真是你的——算了换个人,比如说你的女朋友坐在这里,开玩笑跟你说让你请客,你请吗?”
      “请的。”
      “那牛皮糖坐在这里,你也请吗?”
      “……大概是,要是她……说了。”

      “那这样,对别人,和对你女朋友,你怎么区分呢?”沈雪柔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慢条斯理地烫碗筷。

      “我对女朋友一定更好,更……”
      “更好是什么好?用什么体现?”

      顾一辞答不上来,只好说:“我没有经验,不太知道……我的第一任女朋友不像牛皮糖那样。”
      “如果第一任不那么有边界感,就也黏着你,但那时候牛皮糖跟你在交往了,你要怎么区分这两个人呢?”

      沈雪柔拿走了她的餐具,她慌乱地去抢:“我,我自己来就行,你不用帮我……”
      “给。”对方让开,让她自己捧着碗碟惴惴地想事情。

      “对方有分寸,你就过得好,对方没分寸,你就不知道怎么拒绝……边界感如果一直是对方定的,那不就相当于,你的地盘敞开欢迎别人来黏糊你么?”

      好像被砸了一榔头,顾一辞揉着脑袋:“我……”
      “你不是也会拒绝别人么?”对方指了指她面前的碗碟。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手边的白瓷碗,略微攥起拳头:“我好像……能拒绝别人对我好,但我……是觉得别人照顾我,我不自在。”

      “天生伺候人的命。”对方刻薄地下了结论,吹凉白开水抿了一小口,继续翘着手指头开始搓手机。
      “我……”
      “你的问题太多了,也不只是不会拒绝的问题,但我们今天不说这个,之前不是说,让你好好想想牛皮糖的困境是什么,你想清楚了吗?”

      她连忙打开备忘录递过去。
      里面有4条她总结出的李诗怡的困境,沈雪柔扫了一眼。

      “这些困境,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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