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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阿姐讲故事 ...

  •   第二十二章

      嘉和年间,有一男子,纳一美妾,妾肤色莹白,如白莲清清,妙丽窈窕,偶有一日,问其美妾,卿卿何如白皙哉。其妾嗔笑,捧来一物,状如粉白,曰,乃此物也。

      美妾手里捧着的,就是“仙药”。

      这药本是医治伤寒,那男子得之,本欲同其妾一般得一身白皮,服下之后,觉得神明开朗,翩翩如仙,遂呼朋引伴,一同服药取乐。

      后来,一个才思枯竭的宫廷画师因缘际会之下试了此物,顿觉天有神助,灵思泉涌,挥毫泼墨,画出了一副山河社稷图,惊艳了庆隆帝,那人便有了当时庆朝第一画师的美名。

      再后来,康王世子请其赴宴饮酒,宴席上要求画师作画,画师吃下“仙药”,解开衣襟,画出名噪一时的月夜庭下畅饮。
      而在座文人墨客见后,纷纷效仿,一时之间,吸食“仙药”成了大家风气,直到,康王世子突然暴毙,庆隆帝痛失爱孙,命人彻查原委,这才知道长期服用“仙药”,人会日渐消瘦,虽精神奕奕,然内里已空,最后,必死无疑。

      “这药方早就被隆帝命人摧毁,怎的又出现了。”江如之很是疑惑。

      “已经服下一颗的会如何。”屈含章美眸微凝,她想起还有诸多世家大族被喂了此物。

      “长期服用会成瘾,”江如之顿了顿,又说,“只用了一颗,应是无碍,但是……”

      她话没说下去,屈含章就明白了自家婶婶的意思,她开口,说出了江如之眼里的忧虑。

      “婶婶你是怕最后一味还没验出来的药有大隐患?”

      江如之摸了摸屈含章鬓角垂下的一缕长发,看着屈含章的目光复杂,她的眼里有慈爱有赞赏亦有怜惜,“妘娘是个好孩子,余下的事情有我们来处理,你不必担忧。”

      慧极必伤,她还是想这个懂事的小侄女过得快乐些,这些糟心事,就让他们这些个大人去承担吧。

      *

      掐指一数,又过了八日,一下就要迎来神秀公老夫人的六十寿辰,六十乃是大寿,就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也会庆祝,更别说是世家大族。

      这段时间接连发生了许多事,神秀公屈芳也想借母亲大寿去去霉运,冲冲喜,在府里大办宴席,甚至还请来了戏班子。

      这可忙坏了当家主母沈清妙,她不仅要布置神秀公府,还要准备诸多回礼,眼下还有宴席上的菜色以及唱戏曲目的挑选,样样都要她把握,把前些日子的悲伤都冲得淡了许多。

      顺妃娘娘和公子苏的灵柩并未从宫中抬出,反倒是官道上日日都有“行冰车”来往,大量的冰块被送入宫中,应当是拿去保存娘娘和公子苏的遗体。

      其他世家在祭祀中受创的,都低调安葬了自家亲人,之后,一切如常,该上朝上朝,无人敢朝罪魁祸首发难。

      按理说,屈芳也是该低调的,自家老母亲的大寿最好不要操办,毕竟国有殇,叔父屈炜却说要办,还要大办,让整个盛京都热闹起来最好。

      “眼下的盛京,需要一个释放的机会。”

      屈老夫人很是同意叔子的意见,“越是不懂规矩越好。”

      她说得这么直白,屈芳自然听懂了。

      他们越是不守规矩,越是不在意这件事,圣上就会越开心。

      最好把把柄都送到圣上跟前,这样大家反倒可以睡个安稳觉。

      屈含章见自家母亲替祖母操持寿宴这般辛苦,遂开口说要帮忙,沈清妙还没点头,老夫人却说“妘娘也该学如何管家了”,沈清妙听着,觉得有理,于是把屈可贞也喊上,一块儿学。

      屈可贞一向不喜这些事,她现在每天都去留青院,说是陪陈小娘子——或许现在应该叫她江新更合适,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目标是步荼。

      她自己一个人去留青院还不好意思,非要喊上自家阿姐。

      屈含章正好一边帮婶婶一块儿照顾江新,一边和婶婶学习医术。

      她知道婶婶喜欢清净,不喜侍女伺候,整个留青院也就厨房一个张妈和守门的小厮,还有一个扫院洗衣的马婆子,眼下特殊时期,婶婶一个人又要照顾江新又要研究那味药材,实在是太累人了。

      屈含章就这事同她母亲提了提,沈清妙一听,立马找了个做事勤快话又少的侍女,送去了留青院。

      “嫂子的心意,你就收了吧,”屈茵心疼娇妻,巴不得她把人收下,“媗娘这般,还是多个人帮忙的好。”

      他说得在理,屈茵有时候还是得避嫌,没办法同江如之那样去照顾江新。

      江如之晓得自己冷落了夫君和儿子,心里又记着那味药,最后还是把人留了下来,“替我多谢嫂子。”

      有了侍女卷丹和侄女,江如之顿觉轻松,她话不多,媗娘醒来后,话更少,只有两人时,整个屋子落针的声音都能听见,现在妘娘来了,还会同媗娘说故事,妧娘有时也会进来看看,媗娘眉眼都松了许多,想来心情也好了些。

      这两日留青院安静了许多,因为姐妹俩去帮夫人操办老夫人寿宴去了。

      “甄府夫人对河蟹过敏,这道菜就免了。”屈含章边说,屈可贞边记。

      “荣国公小娘子见不得贝壳类的东西,菜单里注意一下,庭院里那个玉蚌吐珠的摆件也给撤了吧。”

      屈含章每说一项,屈可贞就皱一次眉,在写到“朝慧郡主喜欢热闹,不喜欢安静,给她安排在长袖善舞的白夫人身旁”之时,屈可贞放下手里的毛笔,不满道,“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人啊。”

      屈含章笑了笑,“这些都还不算奇怪。”

      屈可贞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屈含章放下手里的名单,朝妹妹招了招手,像是有小秘密要同她分享,屈可贞见状,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小耳朵竖起。

      “《有民观天》里头有则小故事,说的是一妇人,她有个怪癖……”屈含章正在同屈可贞说故事,便瞧见屈觉拉着步荼进了屋,她笑着朝他们扬了扬手。

      入珠搬来两只矮凳,放在屈含章身旁,给觉哥儿和步荼坐。

      屈觉两日不见阿姐,有点想她,不知不觉就拉着步荼蹦哒到娉婷阁。

      正好赶上屈含章讲故事,他双眼咻地发亮,迅速在小板凳上坐好。

      步荼虽然听不太懂屈含章说的是什么,但是不妨碍他跟着听,这几天他能听懂一些简单用语了,比如“吃饭”、“睡觉”、“洗澡”等等。

      “……这个妇人听不得别人道歉,一听别人道歉她就会紧张。”屈含章故意停了下来,屈觉扯了扯她的衣袖,催道,“阿姐你快说,她一紧张就会怎么样!”

      屈含章如画的眉眼微微一扬,看着屏气凝神的三小只,突然伸手刮了一下屈觉的小鼻梁,“她一紧张就会情不自禁地学狗叫!”

      “……”三人顿时沉默。

      半响,屈觉叹气道,“她好可怜。”

      还有,阿姐的故事怎么感觉有点冷。

      “阿姐,再讲个别的故事呗。”屈觉扒拉着屈含章的衣袖,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看她。

      “有个村庄,远离战争,那里有间屋子,长年累月无人居住,房梁上落了尘埃,布满了蜘蛛网,”屈含章为了让步荼听懂,还拿来了纸笔,一边画一边讲,她几笔便勾勒出一座房子,还画了几丛野草,“有个逃荒的难民来到这里,见这里山清水秀,人们生活安逸,他便想留下来。”

      “他看中了这间屋子,他想住进去,可是……”屈含章眉眼一重,三小只心就提了起来,“村里有个老人劝他不要住进去,他追问问什么,老人只摇头不答,再看那房子,除了破败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于是,他还是住了进去,你们猜结果怎么样了。”

      “如何?”屈可贞和屈觉异口同声。

      “难民身上本来带了个包裹,还有一个破碗和捆成一团的破被。”屈含章手动画了个小人,身上背了个包袱和被子,手里拿个碗,进了房子。

      “住进去的第一天,他醒来后发现他的碗不见了!”

      “第二天,他的被子不见了!”

      “第三天,他的包裹也不见了!”

      “他发现他的东西一点一点在减少,起初以为遭了贼,他睁眼守了一夜,却一无所获,东西还是不见了。”

      “然后呢!”屈觉顿时紧张起来,又催道。

      “最后,他人也不见了!”屈含章说完,三小只集体又沉默了。

      步荼:……听不懂。

      屈觉和屈可贞:……阿姐的故事是真的冷啊。

      “对了,你们想听什么戏。”屈含章拿起戏班呈上来的戏本子,问道。

      传统曲目《八仙祝寿》必须有,余下的两出戏,她忽然想听听弟弟妹妹们的意见。

      若是有他们想看的,点上一出,期间倒也少了诸多麻烦,毕竟来的客人里头,公子贵女们大多都同他们这般年纪,想来喜好不会差到哪儿。

      “阿姐,有啥曲目?”屈可贞喜欢舞刀弄枪,也喜欢听歌唱戏,她想起步荼以前唱的《画眉儿》《君山风月》,心头微热,再看对面眼神清澈又懵懂的少年,她心又飘来飘去,她还挺想听阿步唱曲儿的……

      “《破天门关》,《点将台》,《仙宫引》。”屈含章报出了曲目。

      屈可贞一听,都是些边关烽火情,《仙宫引》是神话传说,她都不太感兴趣,灵机一动,她勾着嘴里问,“有没有《玉娘告夫》?”

      屈觉和步荼不懂,屈含章却是懂的,她闻言愣了愣,眉眼都淡了下来,“小小年纪,怎的想看这个。”

      玉娘告夫,告的不就是抛妻弃子平步青云娶了公主的负心汉么。

      屈可贞一听屈含章冷下来的语气,心里头咯噔一下,难道阿姐知道了什么吗?

      再看,又觉得自家阿姐神色如常,方才是她自己多心了?

      “这出戏不适合在寿宴上唱,”屈含章摸了摸屈可贞的脑袋,解释道,“你若是想听,宴席散了,我让戏班子唱给你听。”

      *

      夜幕降临,月色撩人。

      屈含章披着狐裘,捧着手炉,穿过回廊,身后的入珠捧着戏本子,浮绿在前头掌着灯。

      远远的,廊下立了一人。

      身影清灈如松柏,黑狐裘紫貂领,温润如玉。

      屈含章一眼就认出前方那人是卫致,她转身便要走,脚步抬起,又顿住,想了想,依旧朝前方走去。

      她死都不怕了,又有何惧呢。

      两人相遇,卫致先喊了她一声,她也客客气气地回了个礼,唤了声“卫表哥”。

      “寿宴那日,他会来。”卫致低声说着,他的眸光落在她皎洁如月的脸上,眼里有着隐忍的情思。

      他放在沐峯身边的眼线来报,说是沐峯让人寻了南海红珊瑚打算给老夫人祝寿,他便来这儿,等她。

      他知道她会去长春院给老夫人过目戏折子。

      卫致只说了他,屈含章心下就明了他说的是谁。

      她道了声谢,眉眼低垂,施施然离开。

      他看着她离去的倩影,在廊下伫立许久。

      寿宴来了,屈含章心理想着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烫手山芋,不曾想,最先被卷入的漩涡中的,却是她的小弟弟,柳姨娘的儿子,曜哥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阿姐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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