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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老友之间说的一些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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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大理寺卿没有审问周顾,周顾就在屋里一直看书,到了晚上,觉得无趣,便摆起了棋局,其实屋里有棋,他一直不想碰,怕想起那天跟郭煦下棋的样子。
周顾还是把棋局摆成那日离开府邸时的样子,郭煦之前下棋很懂规矩,那天看要输了悔棋,因为郭煦怀有身孕,脾气也变了,周顾便让着她,所以此时周顾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周顾想着如何应付郭煦这招棋,屋门开了,周顾以为大理寺卿要夜里审问他,忙站起了身。
“你在这倒是悠闲。”景策穿着一身正蓝色便服,头上系了同样颜色和花纹的发带,这是景策未登基时常有的打扮,他快步走到周顾跟前,让周顾想起了十年前两人在马场骑马射箭的趣事。
“您怎么来此地?若是有话,唤我便是。”看铁青脸的守卫出去了,周顾马上恢复理智,拱手说到。
“虽说那大理寺卿是个听话的,不过我还是想来看看你住的如何,昨日看你,都瘦了。”景策漫步在屋里走了一圈,看了看。
“住的和吃的都很好,只是我上次也说了,有些思念家中,”周顾看景策走到跟前,又笑了笑,“其实我这半年一直都这么样,也没瘦。”
“这棋局。。。你一个人下棋多无趣,我来陪你。”景策看到有棋局,顿时来了兴趣,坐了下来,看过之后,才觉得有些难,拿起棋子却不知落到哪。
“你这不是来找我下棋的吧?”周顾说着给景策倒了清茶,也给自己的杯里续了水,猜想两个人又要说好多话了。
“烁恩,你说我是不是还是太过仁慈?”景策轻声问到。
“您?”周顾碍着皇上的颜面,只能这么问,心说,您还算仁慈,这些年怎么登的皇位,又怎么处置异己,我可是都知道的。
“还记得那日我在马场问你,我说,我无心争夺高位,问你信不信?”景策拿着棋子,看着棋局,轻声说到。
“我记得我说的是‘我不信’。”周顾坐了下来,看着景策,那个他一直信任了多年的人。
“是啊,连你都不信。”
“我不信您,不是因为先皇看重嫡子,而是他更愿意立一个贤明的人承袭大统。”
“有能者,我的兄长们可是不占少数,不管是治理国家,还是战场杀敌。”
“可是我也说了,还要嫡出。”
“那日我与你在城外马场,我的兄长们都在朝堂,搅得朝堂不得安宁,就连我那平时憨厚老实的三哥,受人撺掇也去了,只因为他是母后所生,而我又年纪不如几个兄长,听闻此事不仅不去理会,还一心想玩乐。”
“可是我却知道,我认识的阿策有着很大的理想,不管是文史诗书,分析朝局,各番邦的整治,南方的水患,北方的通路,还是骑马射箭,军事计谋,样样在行。”
“我从未跟你说过一件事。”景策抬头看了看周顾,然后又看着棋局,手里的棋子还是不知该放在哪。
“今日可是愿意告诉烁恩?”周顾笑了笑。
“是我还很小的时候,边境一直战乱,父皇御驾亲征,虽然战事得到平息,可是父亲也因此受了伤,躺在榻上,大臣们各怀心思,有些小人更是在此时选择皇子以来庇佑,我的兄长们更是想着如何在此时能的父皇的赏识,虽然来看望父皇,可是都是各怀鬼胎,为自己承袭大统铺路,甚至连各宫妃嫔也都在打算自己的后路。那些御医们也是为了保命不敢医治,生怕父皇以为他们的诊治。。。父皇回到宫中养病,虽然身子虚弱,可是父皇自然不会就这么扔下这皇位,他一直爱着的子民,撒手人间,可是也知自己的身子不如从前,正好得当时还在宫中行走的你的祖父的治疗,他更是拿出了周家的秘方,父皇不仅保住性命,还身体一如以前强健,父皇知晓那秘方是周家是用来为自己保命的,危难时可以续命,秘制的药丸更是几十年才会配制出来。父皇赏赐周家金牌,可以让周家三代免于死罪,有些御医还因此说了闲话,说周御医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才会这么做。可是他们呢,父皇危难时,他们在做什么呢?”说到后面,景策有些生气,说话也大声了。
“这些,烁恩也知道一些,对于祖父,他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吧。阿策不是要跟我说这件事吧?”
“父皇刚从边境回到宫中,”景策又恢复了冷淡的样子,“过了两日,父皇有些精神了,我趁着照料的宫人们不在,跑到父皇的病榻前,父皇强撑着身体,问我,怎么想来看他,我说我也想看看父皇的病情,父皇以为我是关心他,开始时还很高兴,后来听到我的话,想来也生气了。”
“您说了什么?”
“我说‘我也看看父亲身体如何,能活多久,好知道自己可以在这宫中可以平安多久。’父皇听到自然不悦,然后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尚在年幼,很多事情不懂,只希望父皇可以活得久一点,那样也可以保护我,我也能多玩乐一些,不过等到我长大后,一定不会输给几个兄长,那时也可为父皇担忧。’”
“您这话可是有些野心。”
“父皇听我这么说,只是抚了抚我的头发。那日我从城外马场回到宫中,去见了父皇,问了朝堂的事,父皇笑着说,以为我不关心这些。我说,‘在朝堂上争论,非但不会得到父皇的注意,反而会让父皇烦闷,此时来关心,不是更加会让父皇满意?’父皇听我这么说,问我,‘你的心思可以看出你是个很有城府,也是很有计谋的人,可是后半句,都告知了我,说明你也有些傻。’我却说,我不想欺骗能看出我心思的人,而且更是不想骗那个我一直深深敬仰的父亲。”
“这么看来,先皇立您为太子,也是一早便有的打算。”周顾喝了一口茶,轻声说到。
“是那日在病榻前,就已经想好的,我的兄长们接连争斗,父皇也都看在眼里,任由他们,最后也都定罪,也很顺利的立我为太子。”
“虽说你是嫡出,可是还有三。。。”周顾说的是,当时与景策一样嫡出的三皇子。
“可惜三哥受他人蛊惑,本来他若一直按着性子本分些,兴许还能后半生衣食无忧,错就错在他傻,信了小人谗言,最后落得不堪的下场,为此,母后忧思,最后也离世,我念及母后,所以登基后,拨了土地给我那侄儿,虽然远疆风沙,可是也是占据一方土地,他可以随意生活。”
“我记得你说过处置那些人,你都不后悔。”有些人虽然先皇在时流放,关在地牢,可是景策登位后,都是杀掉了。
“是啊,他们是那样的狠毒,我刚学了骑马,跟着父皇去围场,却有人在我马上动了手脚,害得我险些坠马。”
“这事。。你不曾提过。”周顾跟景策一直骑马射箭,看不出景策还有这个遭遇,一般人坠马后,肯定就不会想骑马了。
“是当时在围场的郭将军救了我,否则就是我留住性命,腿也留不住了。”景策攥着棋子,看着棋局,眼里有些湿润。
“所以郭将军在牢中喝下毒酒,你几日不出门。我还以为你是生病了。”
“那可比生病还难受啊,我本想跟父皇求情,可是当时我根基未稳,去牢中看他时,只看到残留着毒药的酒杯倒在地上,各处打探才知道是有人跟他说了话,签下罪状书,其实父皇一直也在找机会,只是一切都晚了。”
“阿策。”周顾一时不知说什么,拉过景策的手,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我自从差点从马上摔下后,便不去围场了,而是自己偷偷练习,直到我登了太子之位,父皇为了历练我,带我去围场,还下令召集京城各处的人,我不管违逆父皇,到了围场,我看大家热闹,一个人在围场边上。”景策喝了一口茶。
“阿策在那里遇到了阿静。”对于前朝的事,周顾也不想说起,都是悲伤,听到景策这么说,便想起了开心的。
“是啊,也是在围场那,她跟说,天上有太阳,月亮,星星,虽然月有时满,有时弯,可都是圆的,所以人也是,一切都要回到原点。不管是生在官家或是寻常人家,离开人世的时候,都是一样,只是我们在回到原点的时候,要活得开心些,才是对那些逝去的人的安慰。我那时便对这个人有了兴趣,问了姓名,她却跟我说她是王将军手下穆参军的儿子,穆谦。”
“后来我也帮着问过,穆家虽然有个儿子叫穆谦,可是从小喜欢诗词,擅长书画,没听说精于射箭,更别说可以马上一箭射死奔跑的野兔了。”
“倒是有个女儿,叫穆静,射箭百发百中,甚至很多男子都不及她。”
“现在想来,您也是急了些,听到这个,便跟先皇求情,要娶阿静。”
“是啊,所以后面我也哄了大半年,才把这颗心哄热了。然后从穆谦嘴里得知,那日围场分开后,她回到家中,欣喜了好久,说看到了心仪的男子。只是大婚时,看到我的身份,哎。。。怪我这皇家的身份,又让她不想与我亲近。”
“没想到现在你们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
“那日阿静跟我说,‘旧时王谢堂前燕’,我对了下句,‘飞入寻常百姓家’。”景策说着放下棋子,周顾看了看,是最差的一步。
“是让你给燕妃留条生路。”
“我却问他,‘是想留她一个全尸,还是留下姓名,断了胳膊’。阿静说,她不问了,随我心意。”
“这倒是符合皇上一贯的风格。”
“虽说这些事,阿静一直不听,可是在宫中,很多事她都知道。”
“那您如今。。。”
“这些小人,之前蛊惑我三哥,又加害我,害的郭将军一家,现在又来撺掇我那侄儿,还用起了下三滥的手段,进贡一些不知什么胡乱的药材给我身边的女子。”
“您倒是不能怪罪燕妃,这么多年,您身边的妃子也是想生下皇子,为您开枝散叶。”
“是谁说不心爱的女子,就是生下的孩子也不会喜欢?”
“这。。。”周顾没想到自己的话对景策影响这么大。
“所以就看她如今想做到哪步,如果可以都告诉我,我可以留她一条命,让她在宫里好好活着,算是阿静求得情。”
“那您的侄儿。。。”
“今日我收到远疆的奏章,他跟我要银子,看来要筹措军饷。”
“既然您都知道了,自然也有了打算,我认识的阿策可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很好应对的。”周顾也下了一棋。
“哎。。。又输了。”景策说着起身。
“不再下一盘?”
“我知你们都不喜欢陪我下棋。”
“烁恩的心思,瞒不过皇上。”周顾说着拱手。
“明日我想办法让你回去。”
“这个时候。。。”
“我不在意世人怎么评说,那些大臣怎么议论,说我毒辣,可是我很在意那些我不想欺骗的人,如何看我。”
“那烁恩就听皇上的。”
说着景策离开了周顾的屋子,许久,周顾看着杯中已经凉了的茶,又看了看棋局,于是倒了茶水,收起棋局,就像没人来过,他也没下过棋一样。